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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生於明德七年,卒於慶元五年。”

一盞燈盛著一抹惦念,惦念不忘,魂便能永生。

到了三盞嶄新的長明燈前,謝渺身形一頓,遲遲邁不開腳步。她目不轉視地望著,抬起手,虛虛撫過。

“阿渺沒有忘。”她輕輕地開口:“阿渺不會忘。”

永生不忘,便能永生惦念。

*

巧姑進入紙坊做事,變得十分忙碌,但得知謝渺一行人在清心庵休養時,下工後便時不時地上山串門。

她嘰嘰喳喳地說著平日之事。

“方姐姐帶我上山看工人伐竹,要將竹子砍成五七尺長,將它們放到水裡浸泡……對了,你們知道嗎?原來紙是用竹子做的!神奇吧?綠色的竹子,卻能做出白色的紙張!”

“竹子泡完後要殺青,殺青就是用功槌洗,把表麵的粗殼和青皮都打掉……”

她說得東西太過專業,謝渺幾人聽著糊塗,但無人開口打斷,都耐心地接受她想分享的喜悅。

待她終於說完,謝渺遞過茶水,問道:“巧姑,你歡喜嗎?”

巧姑臉上綻開無比燦爛的笑容,重重點頭,“歡喜!”

謝渺拍拍她的頭,“那便跟著方姑娘好好學,若遇上難題,儘管來找我。”

“我麻煩渺姐姐的事情夠多了。”巧姑吐了吐舌頭,道:“姐姐,我哥哥和祖母知曉此事,都想好好謝謝你,你若有空,讓我哥哥找處酒樓,設宴款待你可好?”

“還設宴款待?”謝渺忍不住笑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你若有心報答,便加倍努力學本事,替紙坊掙更多的錢。”

“一碼歸一碼,兩樣不衝突。”巧姑道:“渺姐姐,我哥哥真的很想當麵謝謝你。”

謝渺委婉推脫:“來日方長,不急在一時。”

巧姑隻得作罷,“好吧。”她忽然又想起件事,興奮道:“渺姐姐,聽說明天定遠侯回京,你要不要一起去城門口看熱鬨?”

定遠侯回來了?

謝渺一愣,想起抽屜裡的那封信,點頭道:“也好,我正巧有事要下山一趟。”

*

翌日,天公作美,風和日暄,春光大好。

幾輛華貴的馬車早早地守在城門口,兩旁夾道,一路有侍衛侯立。侍衛身後是無數湊熱鬨的百姓,踮著腳,伸長脖子,翹首以盼地望著城外官道。

“都辰時了,定遠侯怎麼還沒到?”

“該不會是路上有事情耽擱了?”

“都三年沒回過京城了,該不會是花了眼,認不清回家的路了吧?”

圍觀百姓你一眼、我一語的打趣,紛紛落入定遠侯夫人耳中。她在馬車裡坐立難安,時不時掀簾看看,麵容難掩焦灼。過了會,她轉向一旁側臥在榻上的倜儻青年,問道:“南兒,不是說他們昨日已到河丘鎮了嗎?河丘鎮離京城不過二十裡地,怎的這會還沒人影?”

周念南拿著顆洗淨的青棗,懶洋洋地塞進嘴裡,“母親,三年的時間都熬過來了,您又何必急於一時,且耐心等等。”

他斜眼看向一旁伺候的虹嵐,問:“虹姨,你說是不是?”

“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虹嵐巧妙地回答,倒上一杯清心茶,送到夫人手旁,笑著安撫道:“夫人,先喝點茶水,侯爺馬上就到了。”

定遠侯夫人勉強喝下茶水,目光落在周念南的腿上,嘮叨著:“你身上傷還未好,留在府中等著便是,萬一遇到點事,又傷到了怎麼辦?”

“母親,您盼我點好成不?”周念南吐出嘴裡的棗核,捂著心口,沒正經地道:“許您想父親和大哥,不許我也魂牽夢縈,茶飯不思嗎?”

還魂牽夢縈,茶飯不思呢,也沒見他哪頓吃得少咯!

定遠侯夫人習慣性地想鬥嘴,忽聽車外秋蕪道:“夫人,侯爺到了!”

定遠侯夫人當即掀簾望去。

馬蹄聲陣陣,輕撼地麵。騎兵們整齊劃一,昂首挺%e8%83%b8的自遠處而來。身著統一軍服的男兒郎們昂首挺%e8%83%b8,英姿煥發。尤其是領頭那位年輕男子,身形高大,器宇軒昂,俊容意氣風發。

定遠侯夫人眼中浮現水光,遙遙呼喚:“北兒!”

那名年輕男子正是定遠侯世子,周念北。

他一眼便瞧見馬車前的定遠侯夫人,立刻揚鞭策馬,爽朗的笑聲傳開,“母親!孩兒回來了!”

周念南在虹嵐地攙扶下也下了馬車,動也不動地望住周念北,臉龐難抑欣喜,“大哥!”

馬還未停穩,周念北已一躍而下,飛奔到定遠侯夫人麵前,定睛望著她片刻,忽然掀袍跪地,重重嗑了三個響頭,哽咽地道:“孩兒不孝,讓母親擔憂了!”

定遠侯夫人再忍不住,心疼不已地抱住他,“我兒,我兒辛苦了!”

母子抱頭痛哭,周念南雖未加入,眼尾亦隱有殷紅,跛著腳去扶他們二人,“母親,大哥,你們再不起來,旁人都要笑你們了!”

這話卻是打趣,圍觀的百姓們雖抱著看熱鬨的心,見到此時場景,無一不覺動容,有感性者,也跟著他們一起淚水漣漣。

定遠侯與世子常年鎮守邊疆,維穩大齊安定,定遠侯夫人與幼子留守京城,一家人分隔兩地,此時重聚,何其感人!

好不容易勸住二人,周念南舉頸望遠,忽有一抹偉岸身影闖入眼簾——

“父親!”他再忍不住激動,高聲呼喚!

比起周念北,那人更為沉穩偉岸,他氣勢奪人,飽經風霜的臉龐難掩堅毅肅穆,隻在看到妻兒之時,才罕見地露出一絲柔情。

“夫人。”定遠侯低聲喚。

“侯爺。”定遠侯夫人柔聲喊。

場合不宜,二人並未作出親密動作。可夫妻對望時,周遭的一切都似消失,彼此的眼中隻剩下對方,那經年不衰,隨著年歲愈加深厚的情愫,細密柔軟地包裹纏繞著他們。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喊聲。

“保家衛國,平定北疆,定遠侯威武!”

“定遠侯威武!”

“定遠侯威武!”

聲勢浩大的歡迎聲此起彼伏,人們見到了慕名已久的英雄,心神震撼,為之呼喊。

定遠侯朝百姓們笑著頷首,周念北則抽空對周念南道:“你的腿是怎麼回事?”

“嗨,說來話長,待回府後我與你仔細說。大哥,嫂子與侄子呢?”

“在後行的馬車裡,待會就到。”

兄弟二人互捶%e8%83%b8口後小聲敘舊,周念南的目光不經意掃過人群,意外瞥到一張熟悉麵容。

……謝渺?!

她不是去清心庵休養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再找時已不見她的身影,周念南揉了揉眼,不禁懷疑是自己眼花,然而腦中又莫名回憶起一些片段。

少女神色認真,聲聲在道:定遠侯威震天下,定遠侯夫人貌美無雙,我慕名已久……

第35章

謝渺一行人混在人群中, 將定遠侯府全家久彆重逢的激動感懷,與圍觀百姓的群情鼎沸都納入眼中。

拂綠、攬霞與巧姑三人均是眼淚汪汪,在旁人情緒的感染下,一起高呼“定遠侯威武”!誰都不曾發現, 謝渺麵色木然, 眸覆冰霜。

她環顧四周, 將一張張歡欣興奮的臉看得清晰。他們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有美有醜……他們此刻的心情不容作假,真心實意地認為, 定遠侯是舉世無雙的英雄,定遠侯府當得起世上最好的讚美聲。

他們裡,有多少人在定遠侯府被汙蔑時, 便輕易地倒戈相向?曾經說過多少讚美稱譽, 往日便吐出加倍的汙言臟語。┅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百姓們天真淳樸,容易被有心人引導煽動。對於他們來說,今日為其歡呼呐喊,明日對其唾罵無恥,都是閒暇時充沛的情緒發泄。哪怕來日得知事實真相,至多一刻鐘的懊悔, 他們便又能火速加入正義的一方,以凜然的態度, 占據道德製高點,指責他人的愚昧惡毒。

全然忘記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員。

佛有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e6%b7%ab;不飲酒;不妄語。①

不妄惡語, 不妄誑語。

生而為人, 漫漫修行, 又有幾人能修得真身。

謝渺收回視線,又緩慢地落在定遠侯一家人身上。

前世她隻聽聞定遠侯的英勇事跡,如今見了麵,才知何為挺拔勇猛,氣度不凡。常年累月的征戰並沒有在他身上遺留下暴戾,反而沉澱出一種渾厚無雙的強韌。他雙鬢泛白,眼中蓄著內斂卻銳利的光,硬朗的臉龐有著歲月拂過的滄桑,更多卻是時間饋贈的沉穩。

再觀定遠侯世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英俊爽朗,神采飛揚,正是壯誌淩雲的大好年歲。

而周念南瀟灑倜儻,定遠侯夫人姝色絕麗,一家子人站在一塊,當真稱得上是賞心悅目,光彩耀人。

謝渺想,她實在算不上什麼聖人,不然重生回來,她定要絞儘腦汁幫助所有人改變悲劇。可她太懶,隻想顧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唯獨定遠侯府,忠烈卻慘遭滅門的定遠侯府……

忠義之門,當有好報。

*

拂綠再次接到送信的差事,同樣是給二公子的信,這回不再送往信局,而是遞到兵部主事範元正手裡。

範元正下衙回到家中,剛換下官服,便聽管家敲門,聲稱下午有封信送到府裡,指明請他轉交給崔家二公子崔慕禮。

範元正聞言,先是一愣,繼而一驚。

他是崔慕禮在國子監的前輩,崔慕禮出身矜貴,天資過人,才學出眾。而他家世相對普通,平日循規蹈矩。二人非同期,又相差甚遠,誰都想不到,他們私底下會有來往,且範元正已默默替崔慕禮做事已久。

是誰發現了他與崔慕禮之間的交往?

範元正心下忐忑,連晚膳都顧不上用,急匆匆地騎馬趕往崔府,自小門進入,由仆人領著往崔慕禮的書房而去。

書桌後,崔慕禮身淺緋色圓領官服,腰束金帶,俊容怠意未褪,似乎剛回到府裡。

範正元拱手作揖,“崔大人。”

“如今沒有外人,正元兄不必客套。”崔慕禮抬手請他落座,客氣道:“坐。”

範正元掀袍坐到他對麵,急不可耐地開口:“我有事要與你說。”

崔慕禮與範正元相識多年,何時見過他如此急躁的樣子?他腦中飛快閃過無數猜測,麵上卻從容不迫,問道:“用過晚膳沒?”

範正元從袖中拿出帕子,按按臉頰邊的汗,“不曾。”

“有什麼事,待用過膳後再說。”

範正元啞然,但見崔慕禮泰然自若的樣子,不免亦找回幾分鎮定。

崔府準備的晚膳十分豐盛,葫蘆鴨、繡球乾貝、五彩牛柳、山珍刺龍芽、蝴蝶蝦卷、五彩時蔬,還有一道時菌豆腐湯。

味道自是鮮美透頂。

用過膳,喬木奉上兩杯雨前龍井,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