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頁(1 / 1)

海棠壓枝低 蓮卿 4308 字 6個月前

食仔仔細細擺在桌上,甜的放一邊,鹹的放一邊,竟擺了滿滿一桌,

“如此倒比大魚大肉更得趣。”

這一桌子熏燒鹵味、涼調生拌、年糕點心,甚至還有一串草繩穿起的,裹著辣椒的炸豆腐。

平日裡隻會買一兩樣用來解饞的零嘴,今日可吃個夠,的確得趣。

也不用人在旁侍奉,什麼都他們自己來,林知許收拾好菜,段雲瑞就已將一壺上好的花雕酒溫在一旁。

碰杯、舉著,道一聲歲歲平安。

聲音落下,各自驚奇,怎麼他們之間會成為這樣的關係。

一時唏噓。

腹中微飽,林知許放下竹筷,將兩個酒杯滿上,垂目斂下了三分的醉意。

“我不是許言禮的人,是……”林知許微微遲疑,“是楊元龍。”

“桐城司令謝天武的副官?”

“他想搶少爺的生意,所以……南橋的消息是我給他的。”林知許飲下一杯,又滿上,泛著淡粉的雙頰有添了幾分紅。

南橋航線的事他早已承認,再認一遍也無妨,他借著酒意說自己如何聽到了消息,又如何傳遞出去,句句屬實。

可即使醉了,他仍避開了謝天武的一切,這個手握重兵,心思深沉的男人已經把懼怕與服從深深刻在了他的骨髓之中。

隻是現下又不同了,他如今怕的,是眼前這個人會突然死在自己麵前,而自己恐怕無能為力。

“所以,就隻是這樣?”段雲瑞擋下林知許又欲倒酒的手,神色平常。

此言一出,林知許垂下眼瞼遮住了原本還微癡地盯著段雲瑞的眸光,嘴裡嗯嗯幾聲,好像已經醉到聽不懂話。

這樣的逃避,實在是有幾分笨拙,不過除夕的夜晚,僅僅用來盤問似乎浪費了些。

“這麼愛喝,那這些就都賞你喝。”

下頜落入了不容置疑的手掌,酒杯被棄之不顧,溫熱的酒液順著燙酒壺仿若喇叭花的壺口傾出,儘數入了被迫張開的口中。

吞咽不及,繃緊的喉結迫不得已地上下滾動,琥珀色的酒液自唇角溢出,劃出一道淡淡的濕痕。

砰的一聲輕響,小巧的酒壺剛放在桌麵上,另一壺就從溫水中撈起,瓷邊兒剛靠近,林知許就順從地啟了雙?唇,透亮的眼珠與酒一般的色澤,漸漸浮上了一層迷蒙之色,仰頭癡癡地看著他,目不轉睛,卻又神色木然。

這次是真醉了。

段雲瑞放下酒壺,不過是想側身把人撈起,可林知許卻以為他要走,忙不迭地轉身栽到在他身上,邊攀著,邊嗅著,嘴裡不知在嘟囔些什麼。

“怎麼喝醉了倒像隻狗似的亂嗅。”段雲瑞把人攔腰抱起,還未走近床邊林知許就被迫不及待地在他臉上亂蹭,直至尋到了他的唇,才好似心滿意足地和緩下來,細細品嘗。

他平時也主動,隻是醉後許多技巧無力施展,急切中沒了章法,隻覺得身上的衣服熱得礙人,著急就解。

可解到一半,林知許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驀地睜眼,慌忙就在身上亂摸,段雲瑞看出了他的心思,撿起落在床上的懷表放進他手裡。

“少爺……”表握在手裡,殼子冰涼,可人卻愈發驚惶,“信我,信我行嗎,我不會害你……不會,也不想……”

“不想,但沒辦法是嗎?”段雲瑞把人攬住,安撫地順著背,靜靜地看著他眼底之中茫茫然透著一絲憂傷,唇張了張,最終未發一言。

粗糙的指腹擦過,帶去林知許眼角那一點點潮濕,段雲瑞細細地品著心尖上那陌生的一點疼,

“好,信你。”

除夕無月,黑沉沉的天穹壓在頭頂,每個人自溫暖的堂屋裡出來,都不由得縮起脖子快幾步,各自無聲。

今日段老爺心情不好,一頓年夜飯草草吃完就把人都趕了出來,讓他們各回各屋。

“妹妹等等。”二姨太追上了三姨太,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大過年的各自回去多沒趣,不如上姐姐那兒坐坐,咱說說話。”

“我倒是想去,隻是茂真在外頭上學,好容易才回家一趟,纏著我說不完的話。”

“那……我就是有幾句體己話,也不多占妹妹時間。”二姨太說著朝回廊裡瞟了眼,“咱去那兒說幾句就成。”

說著就把三姨太拉遠了幾步,“咱姐妹這麼多年,我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瞧著老爺的身體,最近越發不好了。”

這話直戳了心窩子,三姨太一怔,沒吱聲。

“當年太太和大少爺出那事的時候,咱倆也不過是剛進門不久懂什麼啊,全是大姨太太的主意。她可倒好,無兒無女的,病死了撒手不管,如今老二全記恨在我和茂群身上,你說我冤不冤啊。”

三姨太心頭冷哼,想說不冤,卻抿了抿唇,還是沒做聲。

“不過要說還是你會做事,老二對段家這麼深的怨恨,卻還挺照顧茂真。”

“你可彆拉我下水,當年我是一點沒摻和。”三姨太聽不下去,想走又被拉住。

“你想摘乾淨?你摘的乾淨嗎!”二姨太不容她走,低聲急促道,“你要清楚,以後老二就是當家的,還能有你我什麼好果子吃。”

三姨太心頭突突地跳,直把身子向外扭,把自己撇開,“我兒子可是上了大學堂,以後肯定有出息,又孝敬的不得了,我怕什麼。”

“你……你彆不知好歹。”

三姨太一路小跑地回到遠處等待的段茂真,不等他開口問便急道,“你二哥他們沒來,也不知道吃了沒,你拿些吃的去一趟吧。”

“我正有此意,已經叫廚房做著,等會兒我自己送去。”

不一會兒,段茂真提著食盒獨自朝段雲瑞的院子走去,爆竹聲時不時地自外頭傳來,應是許多人已酒足飯飽後出來玩樂。

可段宅卻是靜的,一路上連個人影兒都瞧不見。

明明小時候家裡還是熱鬨的,除夕裡吃完飯一起到前大院裡玩鬨放炮,父親還會買來許多漂亮的煙花,熱鬨到半夜。

鎮上的人甚至會專門爬到院牆外的大樹上看他家裡的焰火,而他會趁著天黑人多,悄悄摸到二哥身邊,二哥會摸摸他的頭,偷偷塞給他一塊糖吃。

恍惚間就走到了院門口,段茂真悄悄向裡望了下,見燈還亮著就鬆了口氣,邊朝堂屋走去,便不自覺地摸了摸放在食盒上的那一大包椒鹽瓜子。

過年哪有不吃些零嘴的,林知許肯定也會愛吃這個,等會兒就借口磕瓜子留下來聊聊天,一同守歲也好。

段茂真如是想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快步踏上門階抬手就要敲門,可門縫裡卻在此時傳出一聲模模糊糊的,讓人心頭猛跳的聲音。

“停……停一下……”

第72章 我自己拿

這聲音模模糊糊的,段茂真明明還沒想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心頭卻霎時間猶如遭了雷擊,猛震一下,咚咚狂跳起來。

但沒給他太多的反應時間,或者說屋裡的人並沒有滿足林知許的請求,顫唞的驚叫聲從窗縫裡出來,直直刺穿段茂真的耳膜,不給他一絲喘熄的餘地。

微訝的,高興的,不虞的,段茂真覺得自己聽過林知許的各種音調,可他從未想過原來那仿佛被水汽氤氳過的清醇嗓子裡,會發出這種輾轉甜膩的語調。

就算再不懂他也明白屋裡此刻正在發生什麼,段茂真僵僵站著,冷風之下,額上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周遭的一切似乎驀然遠去,除了心跳和屋裡時而高亢,時而低泣嗓音,這世間再無萬物。

他明白自己應當即刻轉身就走,可雙腿好似深陷進泥沼,就連力氣都不知道該朝哪兒去使。

段茂真的臉從如常到脹紅,又漸漸慘白,寒風中不知佇立了多久,他才恍恍然回過神,心跳慢慢尋回了規律,卻生生的痛起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明明早就知道林知許與二哥是什麼樣的關係,可不知為什麼,平日裡聊著聊著就總會淡忘了這件事,把他當做同學,當做鄰居,哪怕是街邊的一個投緣的路人。

段茂真直到此刻才明白,原來自己的遺忘是刻意的,自己的心思也非單純的,這讓他心生惶恐,卻又有一絲恨不相逢的不甘。

他恍了恍,彎下腰極輕地將食盒放在門邊,窗上斜斜透出來的黃色燈光投在上麵,明一半暗一半。

不止食盒,他也是。

盒蓋上的瓜子有點歪斜,眼看著會掉下來,段茂真遲疑了下,拎起來單獨放在了窗台上。他也說不清為何要這樣做,就好像硬是要證明自己也曾在此時此刻存在過一樣。

遠處時不時地傳來一兩聲鞭炮響,夜幕愈發深沉,屋內的電燈嘶啦一聲後閃爍了幾下,暗下些許,門栓摩攃著發出輕響,寒氣撲麵而來,掃去了段雲瑞眉宇間仍殘留的幾分燥熱。

“這些是四少爺方才拿來的。”宋燾自暗處出來,“我不知怎麼處理好,就先放這兒等少爺的話。”

“哦。”橙黃的火點驟然一亮,隨後是四散的輕煙,“他來了就走了?”

“不……待了一小會兒。”

“嗯。”段雲瑞頓了頓,眉宇間看不出異樣,“知道了,你也去休息吧。”

“少爺,我等在這兒是有件事。”宋燾蹙緊了眉,“那個賣糖餅的我想起來在哪裡見過他了。”

段雲瑞緊了緊搭在肩上的外套,“說。”

“我曾在大世界見過他,當時是客人打扮。”宋燾直截了當,“我注意到他,是因為孟冬從他身邊經過時有過一絲停頓,而後不就他便起身繞了一圈朝後麵走去,普通的客人是絕不會往那邊去的。”

“一個賣糖餅的也不可能去大世界去尋樂子。”亮起的火光暈出一個光圈,照亮了段雲瑞緊蹙的眉心,“孟冬呢?”

“他秘密去了趟桐城,但整個行程滴水不漏,十分謹慎,但還是露出了一個破綻。”宋燾沉聲道,“他與謝天武的副官楊元龍的情人見過一次麵,兩個人看起來很熟稔卻又十分客套,不是第一次見麵,也並非偷情。”

“楊元龍?”段雲瑞睨了眼身側的窗內,“他倒沒扯謊。”

但大概也沒完全說實話。

楊元龍是誰的狗,他清楚得很。

跑馬廳內,林知許與謝天武同在盥洗室出現就讓他感到絕非偶然,而咖啡廳最後被及時化解的一槍,恐怕並非是給他的警告,而是在告誡林知許,自己隨時會被殺死。

謝天武這個人,是在屍山血海中練就的暴戾恣睢,彆說東南府,哪怕是總統也要讓他幾分。

所以林知許不說,他不敢說。

段雲瑞心頭微微發緊,卻沒有時間讓他再細細思索,院門外忽有人至,與宋燾低語後,隻見他麵色凝重快步上前,

“三少爺偷偷自北門出去了。”

“除夕夜都不閒著,他倒難得勤快。”段雲瑞的眉間泛著淡淡的嫌惡,“去準備著。”

“是。”

宋燾離開後段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