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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壓枝低 蓮卿 4373 字 6個月前

一名下人走來小心翼翼地喚著,聲音中帶著些許顫,“老爺讓您即刻就去見他。”

第70章 是走,還是留。

今日豔陽,可主宅的堂屋裡卻甚是昏暗,並非這屋子不通透,而是大白日的卻刻意拉上厚簾,僅在遠離主座的角落出燃了幾盞油燈,影影綽綽的,甚至看不清裡頭到底有幾個人。

不過也不必刻意去看,反正正中央坐著的,必然是段家老爺。

他一年前患上了眼疾,見著強光就如同尖針刺入雙眼,疼痛難忍,如今主堂屋裡連電燈都不讓用,終日就隻燃著幾盞昏昏沉沉的油燈。

門簾掀起又放下,就這麼一霎的光泄進來,段父瘦削的身軀隨之一顫,下意識地用手遮上了眼。

手還未放下,他就聽見了身邊二姨太輕輕抽了口氣,柔%e5%aa%9a的女聲進了耳,“老爺,二少爺帶著那個男人呢。”

段父猛然將手放下,忍痛抬起沉重的眼皮,眨了幾下才將眼前模糊的身影漸漸重合。

他沒工夫去看那個許久未見的兒子,渾濁的眼珠死死放在了身旁的林知許身上。

瑟縮,畏怯。就連看向自己的眼珠似乎都在因為害怕而顫唞。

段父的手用力拍在桌麵上,可聲音卻綿軟無力,並不若他想象中的震懾,

“逆子!你竟敢帶個不乾淨的東西回來!”

“那您身邊那個,乾淨嗎?”段雲瑞淡淡道。

“你……這是個男人!”

“男人不好嗎?”段雲瑞慢條斯理,語調平靜到無一絲起伏,“男人不會仗著大了肚子扮可憐騙取正妻憐憫,不會生下了兒子就開始打兩個嫡子的主意,更不會生出滿腹壞水的敗家子來敗壞家產。”

二姨太一下又一下的抽泣聲在安靜的房間裡尤為明顯,“我知道二少爺對我有誤會,但我好歹是你姨母,怎可……怎可……”

“段雲瑞!”段父氣得嘴唇都在哆嗦,“今日是除夕,你就專回來氣我的是不是!”

“我當然是回來過年,你帶著你的人,我帶著我的人,又有何不可?”

“老爺,彆氣壞了身子 。”二姨太輕拍著段父,“今兒還得守歲。”

“還守什麼歲!”段父咣地一聲將茶杯掃落在地,在段雲瑞腳下砸得四分五裂,“我看他就是想氣死我,這年夜飯不吃也罷!”

“您一家儘可其樂融融地吃年夜飯,我也沒打算打擾你們的興致,我帶著他是回來與我母親過年的。”

還是平靜如一的聲音,明明沒有情緒,壓抑卻自屋內的每一個角落幽幽襲來,無形,卻縛得人透不過氣來。

林知許放下按在%e8%83%b8口的手,在段父的注視之下低頭去尋段雲瑞的手,蒼勁有力的手指默契地張開,任他鑽進去,十指昭然若揭地相扣。

“走。”

段父氣急敗壞的嗆咳聲與二姨太帶著哭腔的驚慌聲被門簾啪地一聲關在了裡頭,林知許與段雲瑞同時被驟然出現的陽光刺了雙眼,

“這個家,是不是與你想的不同?”

林知許微微一滯,他知道的,他很清楚的知道,隻是紙上冷冰冰的幾行字如今真實地在眼前上演,他發現自己的心竟然也會痛。

可自己都一塌糊塗,怎還會為他人而痛。

“沒事,他們現在也隻敢呈口舌之快。”段雲瑞突然放了手,在林知許疑惑的眼神中遠了幾步,掏出香煙點燃,讓薄煙隨風而逝。

段雲瑞已許久沒在自己麵前抽過煙,隻是有時能在他衣服上嗅到淡淡的煙味。

林知許直到此時才察覺原來段雲瑞並不若表麵這般平靜無波,可他除了悶痛,卻無法體會到這其中的濃重徹骨的苦澀。

畢竟他已經許久沒有家,又或許,他根本不知道有家是何滋味。

行走精致的長廊中,無言,卻各有各的心事。

回廊兩側枯枝敗葉,野蒿密叢,隨著微風發出細密的沙沙聲,平添著一份淒涼。

“冷嗎?”煙已燃儘,段雲瑞轉過身來,眉目間看不出一絲鬱氣,見他搖頭便接著道,“那隨我出去走走。”

林知許所以為的出去大約是彆院逛逛,卻未想到段雲瑞竟一路帶他出了大門,穿過街道,耳中從安靜到隱約的人聲,再到喧鬨與嘈雜,一條人來人往的寬闊街道進了眼底。

“二少爺好。”

“二少爺您回來了。”

“二少爺許久未見,最近可還好?”

似乎進了這條街就會身不由己地被熱絡的氣氛所感染,行走的路人好像各個兒都認得段雲瑞,街邊賣飲食的鋪子老板更是趕緊包上些往他手裡遞,

“二少爺您拿著,還是原先的老滋味。”

除夕將至,就是家裡積蓄不多的,也會在今天買上些平時不大舍得吃的熟食瓜果,若是有幾塊閒錢,還必得來點兒漂亮洋氣的水果糖。

但至多再一個多時辰,月升之時,所有的店鋪都會齊齊地閉門謝客。

除夕夜,當時與家人同聚同歡才是。

“麥芽——糖餅——”

節奏獨特的叫賣聲悠悠穿過人群,林知許怔仲了下,猛地回過頭去。

這似乎是約定俗成的腔調,似言似唱,聲音洪亮,於十年前絲毫未變,如今在江北卻已罕見。

“麥芽——糖餅——”

那聲音漸近了,就如同十年前,自己隨著這一聲聲叫賣呼吸逐漸緊促,那時的他緊張到雙目暈眩,手腳發麻,看著帶自己進來的管家進了裡間量尺寸,試探而又渴求地向對麵同樣在挑選布料的少年輕道,

“哥哥,你能帶我去買個糖餅嗎?”

林知許至今仍能記得自己的雙眼被忍不下的淚水模糊,他也記得自己在說完這句話後,無聲地重複著,救我,救我。

“麥芽——糖餅——”

叫賣聲忽地就炸響在了耳邊,林知許轉身加快了腳步,卻被緊緊拉住了手臂,陰沉的聲音像是從地獄裡幽幽而來,

“棠少爺,想吃個糖餅嗎?”

林知許下意識地看向段雲瑞,他正在被藥鋪的掌櫃拉扯著,似乎非要給他包些什麼。

他停下了腳步,

“你想乾什麼。”

“乾什麼?”這人低低笑著,“從你們踏進這條街,我就有無數的機會讓你們做一對同生共死的鴛鴦。”

“威脅?”

“算不上,我不過是提醒的罷了。”他眉心微跳,低低道,“京城那邊已妥,兵馬待行,父親缺的是銀兩。”

林知許驀地一震,眼看著藥鋪掌櫃已迎段雲瑞出門,低聲快速地說了句知道了,便迎了上去,剛到二人身邊,他懷中就被掌櫃硬塞了一隻精致的盒子。

“這支人參本就是小的為二爺留的,您必須收著。”

麥芽糖餅的叫賣聲悠悠地經過他們身邊,段雲瑞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了他的背影,重新回到林知許身上,淺笑道,

“那你收了。”

林知許點點頭,低頭整理著布包裡雜七雜八的東西,順道也將心緒一並整理。

二人朝段宅慢慢走回去,少了喧鬨,瑟瑟寒風中越靜竟越覺著有些淒涼。

“他們怎麼都認識少爺,送這麼些東西。”林知許抬首看著段雲瑞,率先開了口。

“這條街上的店鋪都是段家的,每到過年他們生意最好,我卻免一個月的房租,所以若見了我,必然會想予些謝意。”段雲瑞眉尾微挑,眼中閃過少有的黠意,“今夜我們不與他們同吃,不出來走走,如何能湊得一桌年夜飯?”

林知許從未見過這樣的段雲瑞,忽覺得鑽進脖子裡的寒風都變得生動起來,他微笑,不自覺地吞咽了下,滿目期待。

段雲瑞心頭微動,不自覺地喉結滾動,然而此刻餘光之中,眼前的深巷中人影晃動,使他神色稍凝。%25思%25兔%25在%25線%25閱%25讀%25

“怎麼……?”似乎察覺了他眼神中的異樣,林知許正欲轉頭查看,下頜一緊,卻被挾住。

“彆動。”段雲瑞眸色輕閃,拇指輕輕擦過他上揚的嘴角,彎下腰來。

林知許倏地睜大了雙眼,“我抱著好多東西……”

剩下的半句話隱沒在唇齒之間,這%e5%90%bb來得突然,林知許微微一怔,仰頭闔目,啟了雙?唇,淡淡糾纏。

巷子太過寂靜,就連交織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段雲瑞的手自林知許的脊背緩緩向上,在輕微的顫動中緊扣上林知許的後腦,將%e5%90%bb加深。

而在這一刻,段雲瑞卻睜開雙眼,深若寒潭的眸子裡無關風月,不含情[yù],冷冷地注視著林知許身後幽長的巷子。

咚的一聲,似乎是有什麼重物砸在地上,林知許下意識地推拒回頭,卻被牢牢扣住,不得喘熄。

凜風已至,夜幕無聲低垂,身後的巷子裡站著的人影微微躬身後轉身沒入晦暗,段雲瑞眸色漸斂。

“走。”

不是離開,林知許的手腕落入鐵鉗般的虎口之中,被迫轉向身後的巷子,目及之處,心頭撼然。

他認得地上摔散的那個挑子,是賣糖餅的。

“剛才與你說話的是他吧。”腕上的力道鬆了,血液湧向手指,有些發涼,但更為寒冷的聲音幽幽自身後而來,“林知許,我不問他的來處,但你現在可以選擇,是走,還是留。”

第71章 好,信你。

耳邊隻餘風聲。

無月的夜裡,就連緋紅的血都變成了黏稠的黑墨,順著石板縫隙緩緩朝著林知許的腳尖流動。

他盯著如蛇般遊走的血跡一寸寸向自己逼近,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裡,額上竟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去還是留,林知許率先的反應是留,再下一秒是去。

留是本心,去是理智。

他清楚自己已經不再適合繼續這個任務,就如同父親說過的,心不淨了,人就是千瘡百孔,處處皆為破綻。可步履卻如墜千斤,邁不開一步。

這樣的冬夜,寂若死灰,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可恍過神來卻隻覺一瞬。

段雲瑞靜靜地看著林知許仿若定住的背影,給他的時間已經夠久了。

他將手搭在外套的衣扣上,指尖輕撫著懷中那個堅硬冰冷的槍身,段雲瑞在等他的答案,同樣,他也要給自己一個答案。

遊走的鮮血隻差分毫就要碰到腳尖,林知許輕輕找回呼吸,腳步回撤,轉身舉了舉懷中的袋子,“今晚是除夕,我隻願同少爺一起守歲。”

眸中的殺意隨之徐徐淡去,段雲瑞將手放下,接過了略有些沉的袋子,“你若留,那該與我說什麼,可清楚?”

林知許抬眸,說不出是對未知的懼怕,還是選擇留下的亢奮,聲音微微發顫,

“清楚。”

除夕之夜,本就是一方熱鬨,一方寂靜的時候。

隻是該歡鬨的那邊燈火黯淡,滿屋的麵孔被重疊的暗影層層遮掩,每個人似乎都少了些興致,碗筷輕響之下,反倒更添寂寥。

而另一邊,僅有二人,卻是燈火通明,林知許將湊來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