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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壓枝低 蓮卿 4376 字 6個月前

表,將破碎的表盤關在了堅硬的殼子裡,重新握進了手掌。

一樣的冷。

第42章 全是死結

晨光熹微,夜色猶重。

滁江起了一層溟溟的朝霧,隨著風,或是已經早行的船隻飄飄嫋嫋,似薄還濃。

林知許醒了,顛簸著,耳畔是陣陣轟鳴,他神思渙散,茫然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應是在汽車上。

%e8%83%b8口隨著呼吸撕扯火辣的疼,頭也昏沉著,隻記得在放棄的那一刻,鹹澀的江水沒有阻礙地湧入,極度的痛苦,卻夾雜著一絲向往。

但顯然他並沒有成功,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總之他還沒死。

林知許緩緩轉過頭,看到了前麵的兩個人,才意識到自己是獨自躺在汽車後座,車內很暗,唯獨看見一隻手,虛夾著沒有點燃的香煙,隨著路麵的上接連不斷的小坑起伏著。

也許是因為被黑夜包裹,林知許覺得這手格外蒼白,他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後頸,似乎還能感受到這手指帶來的,凶狠且無從掙脫的力量。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段雲瑞。

那個待自己如平常的,或者說比平常更多些的他,是假的。

林知許這樣想著,卻如釋重負,卸下了渾身的不自在。

他自嘲地輕笑,眼睫輕顫著闔上,暗忖自己果然是個賤種,活該被人唾棄,被人褻玩,有人對他好,竟還會覺得不自在。

“醒了。”

低沉且暗啞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帶著一絲疲憊,但卻未回頭。林知許遲疑,在癡傻與自我之間茫然了下,虛弱地回了一聲,

“嗯。”

林知許撐起身體靠在門邊,窗外已是江北筆直的馬路,他定定地看著,眸底微閃,忽就開了口,

“少爺,我餓了。”

話音落下,車內陷入了黏稠的寂靜,林知許看的依然是那隻蒼白的手,他知道掌下虛握著的,是槍柄。

沉默蔓延,宋燾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就連呼吸都開始小心。

那隻手探進了懷中,呼吸霎時間屏起,林知許手指微曲,陷進了座椅,就連%e8%83%b8口的疼痛都被劇烈的心跳所掩蓋。

他緊盯的那隻手從懷中拿出,火機燃起了豆大的火苗,隨著湊近的鼻息搖晃著,照亮了方寸之地,尤其是段雲瑞深不見底的眉眼。

“馬上就到了,回去吃。”

如常的語調隨著輕煙四散,林知許眸底一亮,隨即吐出了憋在%e8%83%b8中的那口氣。無需再多言,方才的癲狂好像一個噩夢,就連始作俑者也在蓄意掩蓋。

他這次贏了,雖然贏得莫名其妙。

父親身邊也出現過不知道多少個像他心懷叵測之人,下場不必說,就是剝皮抽筋也要從嘴裡撬出隻字片語。

林知許從來的第一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卻沒想到段雲瑞卻在起了殺心之後又放過了他。

為什麼?

白煙在逼仄的車內打著轉,吸入的瞬間,已經脆弱不堪的咽喉被刺激得劇烈咳嗽,林知許痛苦地靠在椅背上,緊緊按壓住%e8%83%b8口,似乎這樣能減少一絲因震動而起的疼痛。

夾著煙的手指僵了俄頃,將那一絲火光按滅在了煙缸,車窗也隨之搖下。

晨風沁涼。

無力地躺著,任風撫著額角細密的汗,咳出的淚迷蒙了雙眼,卻依稀從樹葉的罅隙中透進了細碎的金光。

不知這染金的色是黃去的梧桐葉,還是已經褪去瑰麗的朝霞。

是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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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裡吸入了臟水,雖不多但引發了肺炎,有可能會導致哮症,這個病會跟一輩子。”肖望笙從房裡出來,邊取著膠皮手套邊示意段雲瑞往外走,直到下至一樓他才停住,少有的肅然,

“雲瑞,你到底想乾嘛。”

“當然是找到他背後的人。”答得很快,像是已經想了很久的說辭。

正在洗手的肖望笙霎時頓住,抬起了不可思議的雙眸,“想找出他背後之人的方法有太多,就非搭上自己,你知道現在外頭都怎麼傳的。”

“怎麼傳?”

“外頭都說,你段二爺被一個傻子迷得暈頭轉向!”

段雲瑞聞言淡笑,替肖望笙斟了茶,

“那就讓他身後的人以為我被徹底迷住了,這不正好。”

“所以你就為這個推辭生意場上的應酬,日日早歸。還借口林知許挑食,辭了在棠園做了二十年的廚娘。”肖望笙嚴肅,“這不是我認識的段雲瑞。”

對,肖望笙認識的段雲瑞,即使打算將計就計,也不會有這樣的耐心陪著這樣一個人斡旋。

甚至某些時刻,那樣的眼神,讓肖望笙也陷入了深深的迷惑,分不清真假。

“雲瑞,即使你與他有淵源,那也是十年前的匆匆一麵。現在的林知許看似脆弱,但能到你身邊絕不簡單。你當時也是個孩子,你儘力了,他沒逃出來是他命不好,你不必因為愧疚……”

“誰說我是愧疚。”段雲瑞驀地打斷了肖望笙,雙眸中閃過一絲戾氣,“那日如果沒有幫他,我就會早早地回到家中,那麼……”

那麼回到家中看到的,就不會是那個亂做一團的家,不會是剛從白綾上被救下來的,隻有一息尚存的母親。

是她自己想不開,又不是我讓她去死的。

匆匆趕來的父親隻留下了這冷漠的一句,匆匆而去。

那天的雨有多大他記不起來了,腦海裡唯一的聲音就是那轟鳴不止的雨聲。

撕心裂肺間,他的腦海中會忽地閃過緊緊扒在車窗上的,那個幼小的阿棠,死死地看著他,充滿了恐懼,卻又全是希望。

那自己的希望又在哪兒?

偌大的堂屋靜得仿佛能聽到自己血流的聲音,肖望笙心頭震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勸慰。

十年前那麼平常的一天,段雲瑞失去了母親,而阿棠也陷入了不複的深淵。

兩個看似毫無瓜葛的人卻被絕望的命運緊緊揉在了一起,形如亂麻,全是死結。

說什麼都顯得蒼白。

肖望笙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由地朝樓上看去,暫且按下了心頭隱隱的不安。

“那……諸事小心。”

電話鈴聲在這一刻響起,是門房打來的。

“少爺,四少爺來了。”

“是段茂真。”段雲瑞放下電話,抬眉看向肖望笙,眼看著他眼神中浮上了一絲幸災樂禍。

“猜猜看,你這個弟弟這次是欠了錢,還是惹了禍?”

當然,不是惹了大事,他是不敢輕易來找這個二哥哥的。

“二哥……”從大門一路跑進來的段茂真還喘著粗氣,看到同坐在堂屋的肖望笙倏地住了嘴,憋了一會兒才訕訕道,“肖大哥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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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沒事少回家

段家在榕城紮根二百餘年,早已是個聲名顯赫的大家族。然而時局動蕩,到了段雲瑞父親這一代早已與仕途無關,全靠祖宗留下的商鋪田地和一家絲綢廠。

若是好好過日子,那也是富甲一方,可偏偏段父是個混賬的,好賭好女人,寵妾滅妻,幾乎敗儘了百年祖業,若不是段雲瑞在段家即將覆滅之際力挽狂瀾,恐怕現在早已支離破碎。

如今整個段家的其他人都靠著段雲瑞分的幾間鋪子養著,雖衣食無憂,可哪裡比得上以前的揮霍無度。

段茂真進來後就垂著腦袋規規矩矩,他怕這個哥哥,卻又是極崇拜的,打小就跟塊黏牙糖似的跟在屁股後麵,甩都甩不開。

“看夠了嗎?”

突如其來的一聲把段茂真嚇得直拍%e8%83%b8口,心虛地彆開了眼睛,囁喏道,“我沒看什麼,就是想二哥了,還有……還有大哥的忌日快到了,想問問你回去嗎?”

此言一出,堂屋裡像是瞬間低了好幾度,段茂真後麵的話不敢再說,坐在沙發上局促地捏著衣角,屁股又往肖望笙那邊挪了挪,好似是要尋點兒保護似的。

肖望笙無奈地暗自搖頭,知道這個成日裡傻乎乎的段茂真又被家裡人拿出來當槍使。

段家那點事肖望笙也是知道些的,當年段雲瑞同父同母的哥哥在十七歲時意外落水身亡,自此他母親精神上就出了些問題,再加上其父親冷漠,姨娘嘲諷,才會導致她不堪重負而自縊。

段茂真最後是被肖望笙給帶出棠園的。

“我還真是佩服你,每句話都往你哥心窩子裡戳。”

“肖哥,父親讓我勸二哥回去,可我又有什麼辦法,想來想去,也就是大哥的忌日快到了。”

“段小四,連我都看出來了,你肯跑這一趟,斷不隻是因為你爹一句話。”肖望笙抬了抬下頜,示意他上車,而後自己坐在了駕駛位,“說吧,惹了什麼禍想找你二哥幫忙。”

“就……就是……”段茂真登時心虛地窩在副駕駛上,眼神飄忽著朝外看,“就是我上月認識一個朋友,說有買賣做就請我吃飯,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喝多了醒來,發現人在一家旅館床上……,旁邊……旁邊還有個衣冠不整的女人……”

汽車發出了刺耳的急刹聲,段茂真哎呦一聲抓住了門上的把手,可還是磕著了腦袋,疼得眼淚冒出了眼眶,“肖哥,那女人見我醒了就哭鬨,然後幾個壯漢進來非說我玷汙了清白女子,逼我賠錢。”

“段小四你出息了是不是?不好好上學,學人做什麼生意!”

“我也想像二哥那樣啊!”段茂真嘴硬的回了一句,可想想自己輕信他人被人算計,頓時又聲若蚊蠅,“我手裡就那麼點兒錢都被他們搜刮去了,還逼我寫了個什麼罪狀,按下手印,說如果不給他們五百塊大洋,就把這罪狀拿學校去,我……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一片焦黃的樹葉嚓地一聲落在車玻璃上,段茂真駭了一跳,不由地想這條路怎麼這樣靜,連個路人也沒。

靜下來,氣氛更顯壓抑,段茂真想走,卻又不敢吭聲,手指偷偷搭上了門把手,緊接著就被一個淩厲的眼神直接釘在座椅上。

“你做了沒?”

“做什麼?”段茂真愣住了,可肖望笙並沒回答他,隻是掏出了煙盒,看似隨意地選了一支夾在了指間,靜靜地等待他自己悟出來。

這個也並不難理解,不過須臾,段茂真瞪圓了眼,臉紅得快滴出血來,慌忙就拉住了肖望笙的手臂,急得音調都高了,“沒有沒有!我絕對沒碰她!”

“你確定?”

“我確定!”段茂真指天發誓,“我當時就趕緊檢查了自己,袴腰上的結是我自己打的,我認得……”

看著肖望笙瞟過來眼神中充滿了懷疑,段茂真忙就把長衫往上撩,可越急這衣服就越不聽話,撩了幾下總往下掉,他乾脆拿牙咬住下擺,把袴腰湊上去,翻出繩結給肖望笙看,含糊不清道,

“這個結是我娘教我的,一般人不會打,我當時一看結還在就知道他們是誑我的。”

肖望笙默了半晌,直到段茂真咬著衣角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