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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壓枝低 蓮卿 4353 字 6個月前

雲瑞借著月光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目光自持冷靜,隻有拇指好似在無意識地搓著捏在手裡的懷表蓋,不知在想些什麼。

也就在裡麵出現哭聲的一刹那,站在門外的白靜秋駭了一跳,踟躕了少傾竟轉身跑了,就好像他出現在這裡根本是個意外。

段雲瑞無暇顧及他,卻敏銳地察覺自己隨著屋裡傳出的哭泣和求救聲,喉頭愈發的緊。

怎麼他的人還不來,難道已經放棄了他,還是說自己所懷疑的一切都是錯的。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腕表,卻依舊沒有施令。

“少爺……?”

宋燾有點沉不住氣了,他繃直了身子試探地開口,卻又瞬間變了臉色,與段雲瑞對視一眼,將身影隱進了最暗處。

腳步紛遝,來勢洶洶,沒有任何的隱藏,隻這走在前麵的人卻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怎麼會是許言禮?

心頭的震驚僅僅停留在了輕抿的雙?唇,段雲瑞身形未動,手指翻轉,將一直置於掌心的懷表放回了兜裡。

一言未發,可宋燾卻有一種風雨欲來的寒意,他合上了因為驚訝而張開的下巴,手摸向了腰間的槍。

輕掩的門被一腳踹開,一聲槍響後,窗上隻能見得裡頭人影來回晃動,緊接著又是兩聲槍響。

片刻之後,隻見許言禮黑著臉出來,身後的手下扛著林知許從門裡出來,因不斷掙紮而被擊中後頸後癱軟下來,幾個人迅速消失在了暗無天色的小路中。

渾身是血的林知許被扔在一樓的過道裡,廖媽媽嚇得躲進了廚房不敢出來,而白靜秋蒼白著一張臉站在樓梯上,也驚得手足無措,

“我正打算去尋你去救人,怎麼就已經救回來了。”白靜秋快了兩步蹲在了林知許身旁,“這是傷著哪兒了,快去請大夫!”

“不是他的血。”許言禮輕嗤一聲,沒好氣道,“我還當你被那幾個地痞給劫了,誰知竟是把他給救了。”

就因為這個妓子,他被父親好一頓收拾,說他張揚惹事,不務正業,將他的賭場和地下錢莊全都給散了,導致現在手頭都拮據不已,還讓他成了他人的笑柄。

他帶回來本想挾持一下段雲瑞,可到了細想,依照段雲瑞的本事若想救又怎會救不到,必然是給棄了,帶回來實屬晦氣。

“不管怎麼說他不過是個無辜之人。”白靜秋稍微檢查了下,身上的確是無傷,他讓廖媽媽端熱水來替林知許擦拭,又拿了自己的衣裳替他換上。

許言禮瞧白靜秋竟還這樣仔細幫他,心頭起了一陣難以抑製的猜疑,“你做什麼還替段雲瑞護著他的人?你可知前幾日我剛準備收了一個織造廠,又被他給截了胡,怎麼這出口的綢緞生意姓段的都想壟斷了不成!”

白靜秋是有些許心虛的,畢竟當時一時衝動追了出去,也的確是因為段雲瑞,“你瞎猜忌什麼,我不過念他可憐罷了。”

說著,白靜秋起身近了許言禮,在他略顯熾熱的眼中輕輕環臂,靠了上去,“你救不救他的,我又何必在乎,不過是人既然救起來了,我是狠不下心不管。

“我在乎的是,你以為他們劫的是我,想救的我,想帶回的也是我。”白靜秋含笑,輕輕觸了下許言禮的唇角,“這樣就夠了。”

許言禮心神驀地激蕩,就把人往二樓帶,可剛走了幾步忽地想起來什麼,

“等著。”

說著他到院裡吩咐著,朝仍俯臥在一樓沙發上的人看了一眼,“去辦吧。”

“怎麼?”

“沒事。”許言禮扯著白靜秋上樓,不讓他再往下看,“我讓人給他送出去,段雲瑞要拿他當個物件兒,肯定能找著。”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樓的拐角處,片刻之後,兩名手下抬了著林知許放在了車後座,啟動了車子駛離。

“跟上。”

隨即另一輛一直隱藏在弄堂裡的車子也緩緩駛出,沒有開車燈,僅借了月光,遠遠跟在了許言禮的車後,逐漸駛向了江邊。

第41章 一樣的冷

黃渾的江水已融化進了黑夜,滁江在這個時候是落潮的,露出了白日裡看不到的江灘,想要判斷江水的邊緣,就隻有聽那波浪衝刷著碎石的節奏,一下又一下的,逐漸清晰。

林知許就是在這接連不斷的浪濤聲中醒來的。

混沌很短暫,他很快就知道自己被綁住手腳塞進了一個麻袋中,口中被塞進一塊布,塞得很緊實,直噎到了喉嚨,乾澀且難受。

很顯然,自己馬上就要被扔進江裡,這事林知許不算陌生,他也做過,不過扔的是彆人罷了。

“累死了就這兒吧,滿地的亂石水坑,我褲子都濕了大半截。”

麻袋並不溫柔地被丟在了亂石上,一人喘著粗氣,伸頭朝下探了探,言語間有些猶豫,

“這塊兒水可不太深。”

“淹死個人也夠了。”另個人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咱少爺乾嘛去救人,救回來了又讓扔江裡。”

“行了,咱們照做就……”

抱怨聲戛然止在了兩聲震耳欲聾的槍響下,悶熱的麻袋裡,林知許驀地圓瞪了雙目,就在心臟隨著巨響緊縮的瞬間,巨大的水花撲打在了麻袋之上,其中一人已經落在了這不算太深的江中。

是誰!?

這個念頭是本能地一閃而過,然而給林知許思考的時間並不多,腳步隨之而來,他隻得平複著狂跳的心臟,屏息以待。

裹著魚腥氣的風沒有阻礙地從江上襲來,無差彆地掠過江岸的一切,包括那柄還在發燙的手槍。

槍的主人似乎是怔住了,他沉默了片刻,才再次抬步走到了那塊相對平整的石頭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腳下被水花濺出斑駁印記的麻袋,墨黑的瞳孔猶如幽靜無波的寒潭。

一旁屍體的眉心仍汩汩地向外冒著殷紅的血,即使並非本意,倉促開槍,依然準得可怕。

對,並非本意,是身體背叛了意識,在這兩個人即將把林知許扔進江中的瞬間,立刻開了槍。

明明在那之前,自己是想讓這個彆有用心之人就這麼死了的。

死了,那個匿在暗處的人就暫時不會再輕舉妄動。

對,還可以順理成章地推給許言禮,自己隻需欣賞一場狗咬狗的好戲而已。

思緒翻湧,可握著這柄槍的手始終很穩,隨著手腕的抬起,骨節起伏,筋脈微凸,直到槍口瞄準的,是麻袋上那個蜷縮成一團的輪廓。

“少爺……!?”

宋燾的驚呼聲讓麻袋中的林知許心頭猛然一震,在這一瞬間他還來不及分辨翻滾在%e8%83%b8口的滋味到底是什麼,就被一聲輕微卻又十分熟悉的金屬撞擊聲震驚在原地,正欲掙紮的身體頓時僵直。

這是子彈上膛的聲音。

許言禮的人已死,那麼目標隻剩一個,就是自己。

短短數秒鐘,林知許已經從震驚到冷靜,外麵應該是段雲瑞,而他可能正拿著槍對準了自己,他隻能賭一把。

“唔唔……!”

像是因為聽到了宋燾的那聲驚呼,地上的麻袋開始奮力地扭動著,模糊不清的聲音僅僅能聽出音調,但這個音調很好猜。

少爺救我。

沒有人知道在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段雲瑞的眼瞼微顫了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與此同時幽深的眼底映出了槍口乍現的火光,與足以讓人膽顫的轟鳴。

他開槍了。

所有人的呼吸在這一刻暫停,可怕的巨響被幽黑曠闊的江麵吞噬,似乎有些微回蕩,但一切很快重歸寂靜,或者說,是死寂。

嗆人的硝味彌漫著,綁住袋子的麻繩四分五裂,撼動讓林知短暫的茫然了一下,隨即被看不見的煙霧鑽了鼻子,想咳,卻被乾澀粗糙的布料上悶在了喉中,開始無法抑製地抖動和乾嘔。

這是一種無法控製的生理反應,他很痛苦,像一條垂死掙紮的魚,隻能徒勞地彈動著身體,將生殺大權完全交付出去,全看拿刀的人是否會施舍些微憐憫。

噎在喉中的粗布被扯掉,力道很重,整個口腔都在火辣辣的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但這一刹那,江邊微涼且溼潤的空氣宛若甘霖灌入,林知許除了拚命地喘熄什麼都顧不上,高昂的頭將下頜繃得緊緊,就連%e8%83%b8膛都隨著過度的呼吸而劇烈起伏,發出一下又一下的嘯聲。

“少……少……”

被狠狠磨礪過的喉嚨難以發出完整的聲音,但那雙已經紅透的雙眼已經從茫然到恐懼,又到劫後餘生的慶幸。

都這樣了,林知許還在精心扮演著林知許。

喘熄未止,他隻覺得後頸一痛,一股強大的力量將自己向下猛壓,林知許的意識還未反應過來,卻本能地閉了氣。

下一秒,泛著腥氣的冰冷江水毫不留情地將他包裹。

他被段雲瑞狠狠按在了水中!

愕然一閃即逝,下意識的掙紮被橫跨在身體上的膝蓋死死壓製,動彈不得。

現在的林知許或許還不如一條瀕死的魚來得痛快。

及時閉氣讓他的%e8%83%b8口還存有一絲氣息,大約能支撐幾十秒,林知許清楚,若是停止掙紮,會更久一點。

緊繃的身體一點點地鬆弛,他變得安靜,任由水流在耳中打著轉,擊打耳膜的轟鳴讓人什麼都聽不清,但也不必再聽。

段雲瑞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

思考了一下,林知許又覺得好笑,人都快死了還管這些做什麼。

然而很快,他便無法再保持輕鬆,柔軟的水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像一條條靈蛇,拚命地,接連不斷地想要鑽入口鼻。

窒息一層層地加碼,讓人明知會死,卻仍對呼吸有著極度的渴望。

一直緊閉的唇蠕動了下,緩緩張開了一條縫隙,氣泡從嘴角徐徐冒出,迅速地升到了水麵。

炸開,消失。

林知許從不懼死,畢竟死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壞事。

在那個四方院裡,他曾數次被這樣按著嗆到瀕死,周而複始的痛苦。

但這次應該不一樣了,這次忍過去,就不會再有下次了。

混沌不堪的思緒中,林知許停止了掙紮,在水中緩緩張開雙?唇,放棄了存於%e8%83%b8口的最後一絲氣息。

氣泡四散,猛烈又柔軟地撫過青筋暴起的手背,以及掌下蒼白脆弱的後頸,段雲瑞眉心一搐,手指在不自知的時候,鬆了分毫。

他淩亂的領口隨著粗重的呼吸劇烈起伏,忽地一墜,一道銀光從懷中掉落,落在身下的岩石上,砰的一聲輕響,打開了。

是那塊剛買的懷表。

隻是表盤上那塊原本完美透亮的玻璃已碎如蛛網,如同掌下的這具身體,從掙紮到認命的放棄,靜靜地等待破碎。

微涼的江風掠過已被汗水浸透的鬢角,撞上堤旁的樹杈,沙沙地相互碰撞著,纏繞著凋落。

入秋的江水,已開始寒涼。

被冷水浸到蒼白的手撿起了岩石上的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