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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壓枝低 蓮卿 4327 字 6個月前

“大哥您可一定要送到三少爺手裡啊。”蘅官兒掏出兩塊銀元,塞進了門房手裡,“一定啊。”

門房看到銀元兩眼放光,忙不迭地答應了下來,可待蘅官兒一走,信便塞到了一遝子拜帖下頭,轉身掏出了煙鍋。

輕煙縈繞了小小的房間,那露出一角的信件,卻無人再憶起。

蘅官兒奔跑回戲園子的身影穿過了人來人往的和平路,這裡很熱鬨,可路口的麗都卻安靜得很,沒了夜裡的喧囂。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走到了麗都的大門口,守門的與他二人說了幾句,將高的攔在了外頭,然後將門開了一條縫隙,另一人側身鑽了進去。

這個時間這裡是寂靜且黑暗的,林知許熟練地在過道裡穿梭,直直地走到了孟冬的辦公室。

他推開,裡頭依舊是漆黑一片,林知許遲疑了下,沒有去撥動開關。

“真不愧是棠少爺。”一個聲音自暗處響起,不是孟冬那儒雅溫潤的嗓音,“以癡傻之身深陷棠園還能行動自如。”

“楊副官。”這嗓音其實還留有少年的清潤,卻冰冷異常,“父親怎麼說。”

“你帶回去的那個消息,他老人家很滿意,臉上都掛著笑意。”楊元龍緩緩道,“段雲瑞北上隻是個障眼法,他的確去了南邊的南橋港,但目的還未可知。”

是嗎,父親因為他笑了。

林知許的心跳有些許加速,那樣吝於誇讚的父親,為他笑了。

“南橋。”黑暗之中,林知許穩住了聲線,“還需我探查他的目的嗎?”

“這個……就看司令的指示了。”

啪嗒一聲,很輕,卻刺痛了雙眼。

燈光驟然的亮起讓林知許自我保護的迅速眯起了雙眼,可一晃間他的眼前卻是兩個身影,一個是楊元龍,而另一個……!

“父親?!”

孟冬的椅子竟赫然坐著謝天武,而楊元龍正站在他的身後側。

“司令,我先出去了。”

有些事情,是楊元龍也聽不得的,門輕輕被關上,林知許轉身將其反鎖,而後他緩步走到了謝天武身邊,本能地低順了眉眼,低低道,

“父親您怎麼親自來了。”

“自然是來看看你。”

林知許依舊沉默著,父親說話的時候,不喜有人打斷。

“這次雖出了些意外,但你做得很好,不枉我對你的栽培。”

林知許驀然瞪大了雙眼,就連呼吸也稍稍急促了起來,他緩緩跪下,試探地靠近了些。

一隻大掌撫過了頭頂,這樣的誇讚與施舍似的觸碰讓林知許禁不住閉上了雙眼,可眼睫卻仍在輕顫。

“阿棠啊,父親的心願你是知道的,可這心願想要達成,難!難如登天!”

“……嗯。”林知許應了一聲,“阿棠願為父親做一切。”

“父親當然知道,這麼多孩子裡就屬你最有靈氣。”今日的謝天武心情似乎特彆好,“所以等下我要說的這件事,除了你我不會再告訴任何人。”

林知許霎時間屏住了呼吸,他睜開眼虔誠地望著,等待著謝天武接下來的話。

“我讓你接近段雲瑞,看上的不是他那點兒生意上的東西。”謝天武目光深遠,泛起必得的欲望,“他,或者說他段家,世代守護著一座神秘的皇陵,裡麵的財富不計其數,足以傾覆一個國家。

“我要你做的就是拿到畫有皇陵位置的那張圖。”

第23章 回不去了

出門後的林知許被丁春生不住地抱怨,說他進去那麼久還以為不出來了,嚇得他差點兒破門而入。

林知許此刻無心應付他,便將錢袋遞給了丁春生,沉甸甸的手感讓他立刻住了嘴,心裡開始盤算著如何處理。

這短暫的安靜也讓林知許再次細細回想著剛才與父親這個短暫的會麵。

皇陵地圖十分古老,是段家世代守護的秘密。段雲瑞的父親好賭好女人,在原本雄厚的家底快要輸光之際,他不甘被人看扁酒後吐露了此事,而吐露之人正是謝天武的手下。

此人邀功將這事告知謝天武想撈些獎賞,可銀元都還沒捂熱就被殺了扔進江中。

林知許雙?唇微顫,他明白這個消息有多重要,更明白了他在聽到的這一刻自己的命運就會與這張圖緊緊相連,無論成與不成,他都踏上了一條不歸路,是一條可以一眼望到頭的不歸路。

“這是他們段家最深處的秘密,必然不是你隨隨便便就能打探到的。”謝天武的話猶在耳邊,“父親不催你,一年,兩年,都行。”

一年兩年?

林知許清楚,其實是回不去了。

說來也奇怪,曾經不遺餘力想逃離的地方,真離開了,竟然會有些眷戀。

雖諷刺,但大約那也算家……

日光好似從未如此猛烈過,似乎再多走一步腳就要與馬路融為一體,可林知許深吸了一口氣,儘力摒棄雜念,去感受著這嘈雜不已,人來人往的街道。

仿佛這樣,他才覺得自己仍是在人間。

林知許不禁放慢了腳步,左顧右盼的模樣在丁春生眼裡儼然是一個沒見過世麵的,不免又吹噓一番。

“瞧見那間綢緞鋪了嗎,也是咱少爺的。”他們正路過新民街,丁春生指向街邊一間鋪子,“細數起來這條街上啊,得有半數都是段家的鋪麵。”

這是家有些年頭的綢緞鋪,裡頭的布局數十年都未曾變化過,站在外頭就能瞧見那懸掛著的,各色各樣的布料。

林知許呼吸微微一滯,停下了腳步。

他認出來了,這裡與十年前幾乎沒有什麼區彆。

十年前……

那時父親剛收了自己做義子,帶他來東南府最繁華的榕城來逛逛,路過這家綢緞鋪時父親說要他裁幾身衣裳,於是讓管家帶了自己進來。

就在那時,他遇到了那個同樣來買布料的少年。

林知許微微地歎了一口氣,若當時自己的膽子再大些,跑得再快些,是不是命運就會被改寫。

“你愣什麼?”丁春生瞧著林知許站在鋪子前發呆,忍不住出了聲,暗想這小傻子莫不是想買新衣服了。

他暗暗摸了摸懷裡的錢袋,足足五十塊大洋呢,雖說給他買身衣裳綽綽有餘,可丁春生已經舍不得了。

在拿到這錢袋的一瞬間,他已經將這錢默認歸於自己了。

反正一個傻子又不會花錢,留著有什麼用呢?

“你不是想吃餛飩嗎,走,哥帶你去吃最好的三鮮餛飩!”

回到棠園時,天已染紅了半邊,丁春生心虛,先行去門房偷偷支開了看門的人後才讓林知許進了門。

可剛到了客房門口,卻見地上扔著他在這裡僅有的幾件衣服,林知許微微一怔,心裡便有了數。

此刻站在門口朝裡望著的,就還是那個癡癡的林知許,屋裡的小杏一瞧見他便立刻甩下了手中的被褥,沒好氣道,

“大半天的你哪兒去了!”

“就……就那兒……”

林知許隨便朝後院的方向指了指,反正小杏自然不會關心他是否真的在那兒。

“你這樣下賤的身份早不配在這屋住著,還教我們伺候。”小杏越說越氣,將被套也甩在了地上,“你蓋過的用過的我真是碰都不想碰,等會兒全都扔了!”

林知許小心翼翼地走進去,蹲下將被子抱在了懷裡,“那我去哪兒呢?”

“你就該回你那個什麼歌舞廳去,留在這兒就臟了棠園!”

“可是……”林知許抬起了頭,眼中的恐懼毫無保留地流露,“我回去了會被打,怎麼求饒都沒用,會死……”

“……”の思の兔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小杏怔仲了下,嘴巴一向伶俐的她卻隻是輕咳了一聲,彆開了眼睛,“那……那你也不能住這兒!”

他其實早不想住這間富麗堂皇的房間了。

住這裡,所有人的目光都會很自然地聚集在你的身上。

他們會心懷不忿,議論紛紛,不遺餘力地去尋你的錯處,想儘辦法趕你出去。

段雲瑞不在,他必得淡出這些人的目光,才能安穩地留在這裡。

“若他們欺負你了,記得告訴我。”

這句話毫無征兆地浮現在腦海,一陣從未有過的滋味一閃而逝,極輕,極快,讓林知許甚至以為剛才不過是個錯覺而已。

他當然不相信像段雲瑞這樣的人會真的對自己心懷憐憫,但無論用什麼方法,他要留下。

父親的心願,亦是自己的心願。

原先姚家興旺時,主宅與配樓都住著主人家,除了貼身伺候的,其餘人都在後院的下人房住著。如今人少,那邊早就廢棄了。

房子一旦沒了人氣兒便破敗得快。

鏽掉的合頁讓開門這件小事都變得有些艱難,林知許呆呆地看著領他來的那個仆人用力推開了門,撲麵而來的灰塵夾雜著黴味一下子鑽入鼻腔,嗆得這人大大的打了幾個噴嚏,抹了把鼻子轉身就走。

“彆留我一個人在這兒,我害怕!”

哭聲穿透了樹林,嚇得站在主宅後門的小杏一哆嗦,臉色也泛了白,

“康姨,不會出事吧……”

“換個地方住而已能出什麼事。”康彩鳳倒是不以為然,“你想你一個黃花閨女,天天伺候這種人傳出去多難聽,你是不知道他們有多臟。”

“可少爺回來要是想起來他怎麼辦?”

“要不說你心眼實呢,大不了等少爺回來前弄回來不就行了,反正一個傻子任咱們說什麼都行,你就這麼想伺候他啊。”

“也,也是!”小杏心一橫,捂著耳朵跑進了宅子裡,康彩鳳則狠狠啐了一口,也轉身進去,將後門關得死死。

似乎是喊累了,又似乎是看不到希望,哭聲漸漸低了下去。

嘴裡仍是抽噎著,坐在門檻上的林知許扔掉了纏繞在手指上的草葉站了起來,輕輕撣了撣身上沾染的浮塵。

無人打理的藤蔓沿著殘敗的牆體爬了半座房屋,斑駁的青苔在潮濕的磚縫與角落滋生著,腳下細碎的瓦礫讓林知許微微蹙眉,這間屋子空置了太久,應是不太穩當了。

林知許看向屋內,已臟到不清透的玻璃窗透出的光線剛好打在殘破的桌椅上,桌腿之間的蛛網泛著盈盈的亮,一觸即倒的模樣。

屋外的蟲叫鳥鳴如平日一般,但於此刻卻平添了幾分淒涼,但林知許輕撚著沾著薄灰的指尖,不甚以為意。

這些人的手段至多也就這樣,餓他幾頓,幾句難聽話,還有就是趕他到這種破爛屋子住,僅此而已。

林知許摸向了牆上的開關,果不其然,這裡已經不通電了,本是個頭疼的事,卻反倒讓他露出了輕淺笑容。

不通電了好,這樣到了晚上就沒人會知道他在不在房間。

身後突然響起了窸窣之聲打斷了林知許的沉思,有人在靠近這間房子,會是誰?

眼底瞬間而起的戾氣被斂起,林知許像是被嚇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