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彙入大海。
所以南橋同樣也有港口,隻是沒有榕城這樣的規模,也沒有駛向國外的船。
哪怕是無意中隨口而談,對於林知許來說仍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
事出反常,必然有異,而這個封閉的公館裡唯一一個能與外界相通的地方,就隻有位於大門口的門房。
林知許咽下了最後一口饅頭,滿是期待地看著丁春生,
“你真厲害,我也想去門房瞧瞧,行嗎?”
第21章 蟬鳴喧囂
門房不大,布置也簡單,但卻是棠園唯一可以直接瞧見外頭道路的地方,林知許趴在窗沿邊上向外頭望著,除了高大的梧桐樹遮下的蔭涼,這裡鮮少有人路過。
一陣輕快的車鈴聲響起,林知許探出頭,隻見一名郵差騎著自行車過來,一抬頭便與林知許四目相接。
眼神在無聲中相對,郵差眼底閃過一絲喜色,但隨著丁春生也伸出了頭,他立刻收回了目光看向他,
“今天的報紙,請收好。”
“最近怎麼沒見老劉?”
“他調到其他街區了。”郵差笑得有些靦腆,“我剛開始送信,以後還請多關照。”
丁春生沒在意,兩個人寒暄了幾句,而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林知許卻突然指著樹道,
“剛才那樹梢間還有兩隻喜鵲,一會兒就不見了,怕是餓了。”
沒頭沒尾的,但自他嘴裡說出來也不稀奇,丁春生忙笑著把半個身子都探出去的林知許拉回來,指著自己腦袋訕笑道,
“我弟弟,這裡……”
“哦哦,沒關係的。”郵差看了林知許一眼,眼中閃過隻有他能看懂的了然,然後重新跨上了自行車,“我還得去彆家,先告辭了。”
林知許的眼睛盯著報紙,見丁春生將它隨意放在了桌上,便拿起來遞給了他,
“講講。”
丁春生驚得瞪大了雙眼,不禁笑道,
“我一個乾雜活的哪裡識字啊,棠園裡除了少爺,也就姚管家識些字。”
“哦。”林知許看起來很失望,但他仍將報紙攤開看了起來。
“你也不識字,有什麼好看的?”丁春生忍不住嗤笑了兩聲,裝作好奇湊到了他身後,故意貼近了幾分。
“這個好看。”林知許指著報紙上的香煙廣告,上頭印的正是如今最當紅的影星霍明珠,是炙手可熱的大美人。
“喲,你還喜歡她啊。”
林知許看了一會兒,大約也覺得沒意思,便拿手臂支起臉頰,墊在報紙上低著頭打盹兒。
閒來無事的丁春生也泛起了困意,在他酣聲漸起的一刻,一直低著頭的林知許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沒有出聲,甚至沒有變換姿勢,從背後看依然睡得香甜,可一雙眼睛看著剛才那則廣告上麵的一篇文章,雙?唇無聲輕輕開合,撫在桌上那隻手食指微動,似乎在比劃著什麼,又似乎是在記著什麼。
盛夏之際,雖蟬鳴喧囂,卻是寧靜。
打盹的時候,時間好似飛快,也不知過了多久,丁春生心頭一跳猛然驚醒,迷糊間都不知身在何處。
下一秒他卻見門房對著馬路的門開著, 屋內已不見林知許的身影。
他嚇得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就直直向外衝去,踉蹌間幾乎是摔出了門去,可當丁春生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卻愣住了。
隻見林知許人老老實實地站在了門口,麵前是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放挑子,挑子一頭還正咕嘟咕嘟的煮著一鍋熱湯。
“你在乾嘛!”丁春生還當他跑了,驚魂未定地的吼起來,嚇得林知許瑟縮了下,躲在了牆邊。
“你那麼凶做什麼。”男人擦了把汗,“我打這兒路過,這位小少爺說想吃餛飩,我就停下了。”
“吃什麼餛飩,你有錢嗎!”丁春生氣得七竅生煙,然後惡狠狠地盯著男人,“走走走,棠園門口也敢支攤子!”
男人也沒好氣兒,嘴裡雖嘟嘟囔囔,卻也隻能挑起了擔子離開。
林知許目露不舍,向前近了幾步,“下次……下次我拿錢來。”
“你哪兒來的錢。”丁春生將他拉了進來,將門直接反鎖,“要是敢再自己亂跑,我也不管你死活了!”
“我不會跑的。”林知許臉色慘白,似乎是被那句不管死活嚇著了,小聲辯解著,“我出去會被那個少爺打死的。”
丁春生一怔,忽覺得此刻的林知許比往日更顯得可憐無助,再想到少爺不僅沒再過問過他,就是出遠門也未交代過一句,想來是真不管了。
一個男人,又不會懷孕的,就算真操了也沒人看得出來,再說也是他主動勾引,與自己無關。
丁春生心若擂鼓,雙耳燒紅,
“阿林啊,上次……上次你說的那個事,還當真不?”
“什麼事?”林知許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可自己雖對這種事無所謂,但也不是隨便誰都能沾了他的身子。
但丁春生顯然還有利用的價值。
“我有錢,在麗都。”
錢這個字猶如一陣冷風,一下吹醒了滿腹欲火的丁春生,眼中泛起了連自己都未察覺的貪婪,“你真有錢?”
“嗯,在麗都。”林知許用力點頭,帶著些許討好,“要是我回去拿了錢,我是不是就能吃餛飩了。”
“能能,當然能!”丁春生強行按捺住雀躍的心情,低聲道,“等哪天我帶你回麗都拿錢,但這事兒你可千萬彆和其他人提,你知道的他們總不給你吃飯,又怎麼可能讓你買餛飩吃。”
低聲的哄騙還回蕩在小小的門房,而那個挑著攤子賣餛飩的男人卻在道路儘頭的拐角處將攤子放下,牆角立刻有一人默不出聲,直接將攤子挑走。
男人已褪去了滿臉的憨厚,目露精光地轉身上了一旁停著的轎車,
“紙筆。”男人邊在紙上迅速記錄下一排數字,一邊吩咐著,“快,回桐城,武爺府上。”
桐城的司令謝天武是個極注重養生的人,雖已年近半百卻是高大挺拔,聲若洪鐘,不見半分老態。
“阿棠有消息了?”此刻的謝天武正在練武場,正精心挑選著兵器,而身後站著的,正是那個挑著餛飩攤的男人,
“是,這是棠少爺給的。”
“哦?”謝天武的手本已扶上了刀柄,聽聞此言忽而定住,轉身便接下了男人手中那張紙,略掃了一眼,便屏退了所有人獨自來到了書房。
若隻是簡單的報平安,那必然不需要這麼複雜,看來他的阿棠是拿到了有用的消息。
而且這消息顯然很重要,他沒有直接告訴傳信的人,而是用了暗碼,隻有他父子二人之間才懂的暗碼。
書案的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今天的報紙,謝天武略翻找了下,拿出了《複興日報》,而後沒有任何停頓地翻到了第三版。
目光停頓在了一則香煙廣告上,然後看向了上方的那篇文章。
紙上這排看起來毫無關聯的數字和符號指引著謝天武,他查找著那篇文章,在字符下寫下了對應的字,
“他,前,往,南,橋。”
謝天武一怔,又仔細將字對了一遍,果然是這樣沒錯。
段雲瑞離開了榕城這他知道,但跟著的人說,他是領了個小姘北上避暑去了,這與南橋根本南轅北轍。
隱瞞行蹤,那必是見不得光的買賣,他思索片刻不禁低低地笑出了聲。
“阿棠啊,你可真是我的乖兒子。”說著,他將麵前的紙揉了個粉碎,“看來這次是要為父親辦大事了。”
第22章 父親$$思$$兔$$在$$線$$閱$$讀$$
來戲園子聽官戲的,許多都是衝著白靜秋,但今日他的戲牌卻未掛出,旁邊站著個小童一直賠著不是,說是病了。
可園子深處的房裡,白靜秋正身姿筆挺地坐著,身旁站著的正是班主。
“該說的都說了,官戲現在淪落到什麼地步你自己清楚,要不是我緊護著,你能清白到這年紀?”班主苦口婆心,仿若一位痛心不已的老父親,“說到底,我還不是最疼你。”
什麼疼愛,不過是怕賣早了不值錢了,待價而沽罷了。
白靜秋心裡清楚早晚有這麼一天,比起那些個早早就被擺布的人,他還算走運的。
可這又算得什麼走運?
他一言不發地垂下了眸子,身形依舊倔強。
“我也給你機會了。”班主一語道破,“可人二爺不但屋裡收了一個,聽說又帶了個出去避暑, 壓根兒就沒想起過你。
“哦對還有許少爺,天天送你點那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一瞧就是不上心。哪裡比得上劉署長出手闊綽,抬抬手給咱們戲服就都換了新。
“雖說劉署長是有些傳聞,但你與那些低賤的妓子又不一樣,他說了你可是台麵兒上的人,若你應了必當寶貝一樣捧著,斷不會行那些……咳……”
還能哪些?彆說白靜秋,就是整個榕城名流官場上誰人不知,那劉署長是有些癖好的,就是死在他手裡的也不少。
任憑班主說得天花亂墜,白靜秋就好似被定住了一般紋絲不動,沒有任何反應,儘管他知道自己的抗爭其實很可笑。
往後的事兒他太熟悉了,無非就是先好言相勸,如若不行再來些手段,最終沒人能夠逃過這命運,哪怕他是如今戲班裡一等一的角兒也無濟於事。
木門哐的一聲被重重摔上,服侍白靜秋的小童蘅官兒嚇得驚叫了一聲,可白靜秋就好似魂兒都被抽乾淨了似的,依舊是那姿勢。
“師哥……?”
蘅官兒小心翼翼地喚了聲,可方才恁大動靜都沒能驚動,這輕輕一聲卻好像雷霆萬鈞,卻教白靜秋“啊”的一聲,臉色慘白。
“師哥,我……我不是故意的!”蘅官兒當是自己嚇著他,聲音都發了顫,可下一秒那雙發直的眼漸漸凝了神,唇上也有了些許血色。
“蘅官兒,你快去打聽打聽,段二爺當真不在榕城?”
“師哥,外頭人都這麼說了,那不會有假。”
“是嗎……”
這哪裡能有假?
白靜秋的臉色比冬日裡的晨霜更要白上幾分,脆弱的好似一碰著陽光便會消融,再不複天日。
若是二爺知道了定是會幫自己的吧,那會兒自己在台子上暈倒,班子裡的人慌作一團,看官們更都躲得遠遠。
當時他是最尊貴的那個,卻又是最不嫌棄他的那個。
將自己抱進了他的車裡,送了洋人的醫院,還替他付了藥錢。
但此刻越是想這些,白靜秋就越覺得喉間發苦,雙眼閉起,掩下了萬般不甘,待再睜開時看向的卻是床下那隻小小的木箱。
“蘅官兒,那箱子取來。”
裡頭零零碎碎,新奇的有,有趣的也有,都不貴重卻用了心。
他等不得了。
一封信交給了蘅官兒,許府的門房見信上字跡清秀,雖不像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卻是個小孩兒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