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在眼前,陳述白剛要拿起,左桌上傳來一道不悅的聲音。
聲音很輕很柔,卻滿是責備:“傷口未愈,怎可飲酒?”
原本灰淡淡的心境瞬間清亮,陳述白壓下嘴角,以手擋住了酒盅,“不宜,改日。”
老趙了然,為自己斟酒,邊是感慨邊是側麵的抬舉:“日後啊,官人也是個懼內的。不過懼內是疼愛娘子的表現,誰嫁給官人,誰享福咯。”
晚娘扭頭看了老趙一眼,不懂他今兒怎麼這麼多話,“快吃飯吧,待會兒嫂子過來看你喝酒,非追著你兩條街打。”
老趙聳肩一哼,“她試試!”
“你就嘴上吹吧。”
晚娘不再理他,為元栩又盛了碗飯,“元侍郎多吃些,彆客氣。”
元栩笑笑,繼續安靜用飯。
飯後,元栩又安裝了幾副桌椅,臨走時才與還在安裝桌椅的男子打了聲招呼,“兄台不走嗎?”
陳述白板著臉沒理,繼續悶聲乾活。
元栩沒了留下來的理由,跟殊麗打聲招呼就要離去。
外麵已下起鵝毛大雪,殊麗拿來傘,叮囑他路上慢些。
看著他們細水流長般的溫馨互動,陳述白臉色更差,在殊麗再三詢問他何時換藥後,還是不予應答。
殊麗早沒了耐心,索性回到裡屋忙自己的事了。
老趙臨走時,又塞給他兩顆大補丸,“這東西管事,把我婆娘製得服服的,官人留著婚後用。”
礙於對方的熱情,陳述白沒有拒絕,裹著紙放進袖管裡,繼續安裝桌椅。
晚娘洗碗回來時,發現陳述白還在忙活,而非與元栩鬥氣,趕忙上前勸道:“陛下還有傷,彆太勞累了。”
若病在她店裡,她可沒有好果子吃啊。
陳述白默聲,繼續忙活,直到把最後一副桌椅安裝好才起了身,輕車熟路地去往後堂淨手,之後來到裡屋前,叩響了門扉。
“咯吱。”
殊麗拉開門,沒說什麼,轉身往裡走。
陳述白走進去,反手掩好門,跟在殊麗身後,她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
兩道被燭火打出的影子前後相靠,如靜夜裡的兩隻雨燕。
受不住他的黏糊勁兒,殊麗拿起布巾和藥膏,轉身道:“快上藥吧。”
陳述白二話沒說撥開係帶,當著女子的麵褪了外衫、中衣。
殊麗彆開眼,心道他怎麼連中衣都褪了,大冬天光著膀子做什麼……
帶著他坐到桌邊,殊麗麻利地為他換好藥,轉身收拾時幾不可察地舒口氣。
如今每每與他獨處一室,再沒了曾經在燕寢的淡定,尤其是對上他灼灼的視線時,甚至開始手足無措。
驀地,窗外響起煙火聲,漆黑的夜被簇簇火光點亮。
臨近除夕,富貴人家開始燃放煙火了。
為了掩飾獨處的尷尬,殊麗推開窗,仰頭盯著墨藍的天空,秋水剪瞳裡映出蘑菇般的璀璨銀花。
美得不切實際。
陳述白穿好外衫,盯著窗邊的女子,拿起自己的大氅走過去,輕輕搭在她肩頭,雙臂順勢環住她,左臉貼在她的右耳畔,嗬氣成霧,“喜歡嗎?”
若是喜歡,再簡單不過,他能為她燃放更為絢麗的煙火。
殊麗掙了下,想要脫離他的懷抱,可男人擁的很緊,不給她脫離的機會。
“麗麗,喜歡嗎?”
再次嗬出霧氣,陳述白翻轉她的肩膀,讓她直視自己,不知是在問她喜歡煙火,還是喜歡他的擁抱。
殊麗抬手撐在他%e8%83%b8口,極力拉開距離,“你放開我。”
今日吃了不少“醋”,陳述白心裡不舒坦,借著瑰麗的煙火氛圍,得了寸、進了尺,隔著大氅,他勾住她的腰,呼氣噴薄在她的鼻翼,“元栩在時,為何不理我?”
殊麗不怕他不冷不熱,就怕他突然而至的柔情,一個麵容絕冠的男子,深情款款望過來時,殺傷力可想而知,她甚至想要縫上他的嘴,叫他彆再蠱惑人。
“我沒有不理你,是你多心了。”
疑心病和事實,陳述白還是分得清的,他攬住殊麗胯骨,將她抱坐在窗台上,一手撐在窗框上,一手環著她的腰,附身靠過去,“是你不理我。”
殊麗向後仰去,避無可避時,反問道:“我為何要理你?又為何要給你優待?”
他們是何種關係?憑什麼他上門,她就要笑臉相迎?
陳述白耷了耷眼皮,思考的時間有些久,之後拍拍她的後腰,示意她坐穩點,彆掉下去。
殊麗不明所以,雙手抓住窗框,迷茫地盯著屋裡的男人。
月光跳動在他忽明忽暗的臉上,為他鍍了層柔靡,也為他鍍了層迷霧。
“你?”
沒等問出口,麵前高大的男人忽然跪了下來。
殊麗怔忪不已,想要跳下窗台,根本無法相信,陳述白跪在了她的腳下。
可陳述白不給她跳下來的機會,單手抓住她一隻腳踝,阻止了她的意圖,“彆動,聽我講完。”
她一直在躲避他,即便同處一室,她也將自己掩護的很好,不給他心與心交流的機會。
那麼,也隻有用這麼卑微的方式,換取一點點被正視的機會。
如果她願,他也不覺得虧,並甘之如飴。
“我沒執念過什麼,甚至連皇權都沒那麼熱衷,可我對你,執念過深,與命相連。從小到大,我就明白一個道理,人脈靠爭,人心靠謀,我謀慣了人心,百試不爽,因此在與你的相處中,有恃無恐,覺得你合該是我的掌中物,忽視了你的真實感受,以元佑的身份欺你,以陳述白的身份占你,還企圖得到你的真心,可月圓則虧,事與願違,在不知不覺中,無論是元佑還是陳述白,都失去了你。麗麗,時光無法重來,我無法去挽回曾經的過錯,但日子還在繼續,我會用餘生彌補,隻要你願意。皎月為證,對卿,絕不相負。”
殊麗靜歎,從不知惜字如金的天子,可以一次說出這麼多的話。
見窗上的女子沒有反應,陳述白也不氣餒,捧起她的腳,於月光中輕%e5%90%bb她的腳背,帶著繾綣和堅毅,“麗麗,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吧。”
殊麗收回腳,語氣平靜的令他心慌。
“你應該清楚的,我已經不在乎元佑了,那麼你是元佑還是陳述白,都與我無關。”
陳述白靜默,心牆再度裂開縫隙,生疼生疼的。
“沒關係,從此以後,我就是你門前的甲乙丙,還有與你重新認識的機會。”
“何必呢,陳述白?”
何必屈尊降貴,殊麗無奈。
陳述白沒有答應,上前將她抱了下來,替她拍了抬身後的褶皺。
殊麗臉一臊,擰眉推開他。
陳述白順勢靠在桌沿,蒼白的俊麵帶著一絲痛楚。
何必呢?因為我動心了。
非你不可。
第80章
離除夕還有兩日, 除了禮部衙門忙得日夜顛倒,其餘衙門都逐漸清閒下來,連陳述白也不必整晚整晚處理堆積如山的奏折。
陳斯年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很多心腹近臣都開始擔憂起陳述白的龍體, 隻有陳述白像個沒事人兒, 照常處理朝事, 照常每晚去殊麗那裡“點卯”。
“陛下,儀寧公主在外求見。”
陳述白倚在龍椅上, 正在給殊麗挑選新衣和頭麵,“宣。”
馮連寬躬身走出去, 沒一會兒就把一身繁縟宮裝的陳呦鳴帶了進來。
見禮後, 陳呦鳴單刀直入, 提出想要見一見陳斯年的請求。
“是太妃讓你來的?”
陳呦鳴也不相瞞,關鍵是, 在陳述白麵前, 耍不得機靈, “母妃總是念著他, 夜不能寐,這不是快年過了,想著去探望一下。”
陳述白未從一條條漂亮的裙子上抬眸, “陳斯年病入膏肓,你確定太妃見了他, 心情會變好?”!思!兔!在!線!閱!讀!
提起陳斯年的身子,陳呦鳴直截了當:“人各有命, 陳斯年做了那麼多壞事, 想是報應來了。但母妃從自己的立場出發, 還是想要多見見那個不孝子。”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 陳述白也沒再勸阻,首肯了她的求情。
當天,周太妃哭暈在了大理寺天牢中。
陳述白聽說後,先是去了一趟景仁宮探望,隨後起駕去了牢中。
見到陳斯年如蠟紙般的麵色,陳述白轉了轉玉扳指,淡淡問道:“可要就醫?”
陳斯年仰麵躺在草垛上,玩世不恭地笑了笑,“多不公平。”
“因何不公平?”
“身體垮了,一切成了空談,再不能與陛下鬥一鬥了。”
“你鬥得過朕嗎?”
“身體安健時,未必不能。”
話說得輕鬆,可陳斯年心有不甘,生來就被先帝忌憚,拿不到兵權,又趕上這麼一副身體,命運還真是不公。
可他哪裡知道,牢獄外的二皇兄,同樣受心悸折磨多年,發作時痛苦不堪。
從天牢出來,陳述白負手走在幽靜的甬道上,除了馮連寬,沒再讓其他宮侍跟隨,看著如殘燭的兄弟,心中隱約發堵。
到底是何病因,讓他們很早之前就備受煎熬?
停在一片臘梅前,他幽幽地問:“可有謝紹辰的消息了?”
馮連寬汗顏,“還未尋到謝世子。”
“加大人力。”
“陛下......為何想要救獄中的人?”
陳述白彎腰撿起地上剛剛掉落的臘梅,放在枝頭,指尖鬆開時,那朵臘梅被風卷走了。
“手下敗將而已,猶如落花,還能再掀起什麼波瀾。”
留下一句話,他邁開步子,大步離去。
落花雖掀不起波瀾,但能滋養土地,陳述白其實真正想說的是,陳斯年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與枝頭那些生來金貴的世家子沒有區彆,可惜命運不濟,被先帝摧殘,落入泥潭。
不過,自己也不是善人,沒打算主動撈他,真想回頭,那就在病情能夠好轉的前提下,做些令人敬佩的事來挽尊。
之所以想要找到謝紹辰,一來為自己治病,順帶著便宜了陳斯年,二來,也想確認他們的病因到底源自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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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馬車內,久不露麵的龐諾兒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早點鋪的匾額,猶豫著沒有下車。
“算了,回去吧。”
怪尷尬的。
車夫搖搖頭,“小姐,你都來七八次了,再不進去,年都過了。”
龐諾兒看了看一車廂的年貨,哼道:“不去不去,改日再說吧。”
因向朝廷提供了陳斯年的行蹤從而立功,抵消了逃婚的懲罰,她現在謹遵父親教誨,夾著尾巴低調做人,可該報的恩還是要報,隻是抹不開臉麵,幾次路過店鋪也未進去。
這時巷子對麵駛來一輛裝飾極為講究的馬車,龐諾兒探出脖子,與對麵馬車的幾人視線相碰。
是她曾經的幾個閨友,如今的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