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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在逃 怡米 4337 字 6個月前

出心安,一絲既信賴又畏懼的心安。

陳述白,你會打掉我......們的孩子嗎?

看樣子是不會了。

周遭全是錚錚鐵蹄聲,此刻來談兒女私情略顯小氣,殊麗也再無體力,索性閉眼歪在陳述白緊實有力的手臂上昏睡了過去。

陳述白低頭斜睨一眼,見她沾染了灰土的臉蹭到了自己昂貴的衣袍,有點不悅,卻不是因為一件衣衫不悅,而是單純在賭氣時產生的排斥情緒。

馮連寬從車廂裡走出來,笑眯眯道:“都收拾好了,還請陛下和貴人入內休息。”

貴人......

一聽老官宦如此稱呼,其餘宮侍也跟著附和起來,對殊麗一口一個“貴人”。

殊麗懷了皇長子,日後晉封妃嬪不在話下,在場有不少人起了巴結的心思。

將殊麗放在蓬鬆如棉絮的錦褥上,陳述白揮退宮侍,一個人坐在長椅那側,拿著鐵鏟戳起火盆裡的銀骨炭,裝滿心事。

那個木桃在向錦城官府求救時並未透露殊麗有孕一事,是怕他不接受,還是怕有心之人先下手為強,加害於殊麗?

跟他玩心眼的人很多,但能全身而退的不多,那個小丫頭瞞了天大的事,真該好好罰罰。

想到此,戳炭的力道不免加重。

但塌上的女人看那小丫頭比看他重要得多,真罰了人,又不知要鬨出多少不必要的麻煩事。

他動木桃,說不定她就會動肚裡的孩子。

不值得。

調整好心緒,他撇了鐵鏟,後仰靠在側壁上合了眼簾,一個微不足道的木桃,絕不可威脅到他皇子皇女的性命。

一絲自嘲漫上嘴角,他抬手抹了一把臉,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被人以肚子裡的孩子為要挾,可若是換成彆的女人,他或許真不會在乎。

在他這裡,不是母憑子貴,而是子憑母貴。

車簾外,去而複返的馮連寬恭恭敬敬道:“陛下,離錦城還有兩個時辰的路程,禦廚想要先安排膳食,可否為貴人熬些補湯?”

換成尋常妃嬪,馮連寬就能自己做主,可殊麗無名無分,又揣著小皇子私逃,是個在逃宮人,不知天子會如何處置她。

不過,看天子抱她時緊張的樣子,也知結果,故而在詢問之前,老宦官已經讓禦廚開始煲湯了。

陳述白淡淡“嗯”了一聲,帶著點常人聽不出的小彆扭,但馮連寬伴在聖駕前多時,豈會不懂天子是什麼意思。

“老奴告退。”

“跟附近百姓打聽一下,錦城可有出售小黃花魚或石斑的店鋪。”

“陛下想嘗嘗鮮口?”

“讓你去就去。”

“......諾。”

記得二十年前周太妃有孕時,太皇太後就經常吩咐禦膳房為周太妃做這兩種魚,說是對胎兒有益,看陳斯年和陳呦鳴兩兄妹跟人精似的,想必太皇太後說的在理兒,那他的孩子也得這麼補,細致百倍地補,以後比人精還精。

周太妃還吃過什麼?

花膠、燕窩、海參......車隊所帶的食材中應該都沒有,待會兒到了錦城再找人采購吧。

又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女子,陳述白礙著麵子沒有過去,卻為她喚來了禦醫。

把脈後,禦醫笑道:“托陛下洪福,貴人和胎兒一切安好,無需再用藥調理。”

那不是托他的福,是托了陳斯年的福吧。雖對陳斯年成見很大,但也看得出,陳斯年沒有折磨殊麗,不過,陳斯年也絕不是因為可憐殊麗,才發了善心,多半是因為想要留下殊麗和胎兒作為籌碼,日後與皇室談條件。

炭火發出劈裡聲,他繼續坐在長椅上戳炭火,沒有一絲半點想要靠近睡塌的意思。

睡塌那邊,殊麗掀了掀眼皮,在禦醫診脈時,她就已經醒過來了,卻不想主動講話,一來剛剛脫離陳斯年的掌控,身心皆疲,二來自己的預謀已經昭然若揭,而天子是不會讓她離開皇宮的,那他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難道非要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才能放她出宮嗎?

殊麗裝作沒有醒來,即便身子不舒服也沒有翻身,就那麼一直躺在塌上,盯著懸在車頂的青玉風鈴。

沒一會兒,一碗雞湯被端了上來,馮連寬賠笑道:“老奴服侍貴人用湯。”

再怎麼選擇逃避,殊麗也不能拂了馮連寬的臉麵,她費力坐起身,蒼白著一張臉擠出笑:“有勞。”

馮連寬偷覷了天子一眼,慢慢走進車廂,正欲跪在塌邊為殊麗托起湯盅,卻被殊麗一把扶住。

“大總管使不得,民女受不起。”

民女......

一旁的陳述白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淡了眼眸,她以“民女”自稱,是想跟他斷個乾乾淨淨吧。

馮連寬還是堅持跪在地上,始終恪守分寸。

殊麗心裡不是滋味,還有些反胃,覺得雞湯甚是油膩,喝了一半就推開瓷盅,“我喝不下了。”

馮連寬理解殊麗的辛苦,也不勉強,合上蓋子寬慰道:“舟車勞頓,容易沒胃口,等到了繁城,再給貴人尋些開胃的食材,貴人暫且忍忍,勉強吃些果腹,彆餓到自己和胎兒。”

哪知,一旁的男人忽然道:“吃不下就算了,不必勉強,強扭的瓜不甜,強喂的湯不香。”

聞言,殊麗垂下杏眸,盯著織花錦褥,縮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馮連寬不好再留,躬身退出車廂,連連搖頭,天子何時能改改毒舌的毛病?明明日夜兼程來救人,相見後卻要說些傷人的話,不是自找苦吃嘛!

車廂內陷入安靜,殊麗本該起身請安,可她擰了一股犟勁兒,不想服軟,加之腹中胎兒是龍種,生下來前,陳述白不能拿她怎樣,於是拉開被子又躺了進去,一副懨懨寡歡的樣子。

禦廚送來膳食時,也沒有要享用的意思。

陳述白抿口甘桔湯,試圖降降火氣,可越來越慪火,冷著臉叩了叩食桌,“過來用膳。”

殊麗裝作睡著沒聽見,一動不動。

“過來用膳,彆餓壞了朕的兒子。”

“陛下剛不還說,強扭的瓜不甜,強喂的湯不香?”殊麗躺著沒動,溫溫柔柔說了一串話,語氣不見恐懼,倒有幾分無所謂。

可越是溫柔的話語,聽在男人耳畔越不動聽,與故意跟他唱反調有何區彆?

陳述白又喝了一口甘桔湯,又澀又苦,“車隊每日三餐很準時,過這村沒這店,過來用膳,還需朕請你?”

“民女真沒胃口。”

陳述白本也不是有耐心的人,再登基為帝後就更無需對誰付出耐心,換作旁人,他早不管那人餓不餓肚子,可麵對殊麗,滿身的威嚴和戾氣像是變成了笑話,僵著臉端起飯菜,放到了睡塌的炕幾上。

碗底隨之發出“啪”的一聲。

似乎在傳遞一種信號,飯菜都送到嘴邊了,再不識抬舉,他會丟她下車。

原本聞到飯香,又是禦廚親自操刀,殊麗不打算再犟,可發覺男人的態度還不如陳斯年客氣,一時來氣,捂住肚子曲起膝蓋,“民女吃不下,陛下就彆強人所難了。”

愈發覺得那句“民女刺耳”,陳述白撐開兩指掐住她的下巴,逼她坐起身,居高臨下地凝著她的臉,“回宮後,朕會下旨,封你為貴妃,彆一口一個民女了,朕的愛妃。”

貴妃啊,四妃之首,僅次於皇後,多少閨秀望塵莫及的妃位,就這麼輕易落在了自己的手中,該感恩戴德才是,可為何一點兒也不痛快?

殊麗仰望著昏暗車廂內的高大男子,清瞳漸漸失了柔暈,轉而一笑,自嘲又帶刺,“陛下乃九五至尊,可坐擁佳麗三千,為何非要強求一個無心之人?民女此生不願在後宮虛度,縱使妃位傍身,也難以侍君歡愉,待容顏老去,更是沒有……”

“夠了。”

陳述白打斷她的滔滔不絕,沉而重地發音,牙齒還嘬咬了一下腮肉,顯得十分煩躁。

善謀的他,從殊麗身上嘗到的屢屢挫敗的滋味,比以往十年加起來都要多。

殊麗緘默,重新閉上眼,依然溫柔,依然安靜,少了昔日的恭維和討好。

說來可笑,不戴假麵具的她,不就該是這個樣子,可他怎麼又不爽利了?

陳述白覺得自己陷入一種矛盾的矯情中,是往常從未有過的情緒,獨屬於殊麗,也隻有她才有本事讓他陷入暗愁。﹌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好了,彆跟自己過意不去,吃些墊墊胃,才有力氣再次逃跑。”

“陛下覺得,民女會做無謂的掙紮?”

車外全是禁軍,還會看丟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若是可以,她怎會坐以待斃!

陳述白單手搭在勁腰上,捏了捏眉心,看向窗帷拂動間車外一縱即逝的風景。

金烏西沉,橙黃醉染,靈動萬物被漫上一層愴然,昏沉沉的彙入視野,壓於心頭。

陳述白斂了薄慍,掏出錦帕,再次掐住她的下巴,想要為她擦拭麵上的灰土。

臟兮兮的小臉,蹭臟了衾被,換作平時,她哪敢如此囂張,定會先將自己收拾乾淨,然而可笑的是,她的囂張不是來自恃寵而驕,而是破罐子破摔,篤定他不會拿她怎麼樣。

他們之間,到底是誰拿捏住了誰?

男人手上的動作並不溫柔,還有故意的成分,蹭得殊麗很不舒服。

“陛下不必自降身價,不會伺候人就算了。”

陳述白哼笑一聲,手上未停,直到將那張臉擦得乾乾淨淨才丟了錦帕,端起碗筷,硬塞給她幾口飯。

鮮美多汁的生蠔融化在嘴裡,刺激味蕾,殊麗乖乖吃了起來,決定不跟美食過不去。

發覺她愛吃,陳述白默默記下,繼續麵無表情喂她吃其他飯菜。

“你懷了將近三個月?”

殊麗扯扯嘴角,沒有否認。

陳述白更為沉默,出逃在外這些時日,她真的能吃好睡好,不擔心陳斯年的滋擾?

一看陳斯年就對她感興趣,怎會沒存風花雪月的心思?不折磨是不折磨,不代表不會以其他方式引誘。

可看她淡然的樣子,又不像是委身於那人的狀態。

“你和他……”

“嗯?”

“沒什麼。”

他問不出口,又喂給她一隻生蠔,眼底陰鷙可怕。

車隊在錦城沒有逗留太久,於第二日一早就啟程回京了。

**

陳斯年被囚,朝臣振奮,走出十裡迎接聖駕。

車隊行了幾日,回到了京城。陳斯年是個會躲避的,一直遊走在皇城附近,卻耍得追捕者們團團轉,令刑部、大理寺、綺衣衛汗顏。

陳述白沒再搭理殊麗,回宮後讓人將她帶去燕寢,自己則與重臣們去往禦書房議事,整夜未歸。

殊麗在宮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昏睡了幾次,每次醒來都會詢問木桃的下落。

馮姬偷偷告訴她,木桃已被押送回宮,關在了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