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心底的願望吧。
“你呢,可有想做的事?”
“奴婢隻想守好尚衣監,沒其他想做的事。”
她語氣平靜,聽起來不像說謊,若是沒有那晚山洞裡的交談,陳述白或許就信了,可恰恰是知道她的憧憬,才會越發不痛快。對元佑,她至誠無欺,對他,永遠戴著假麵具。
果真諷刺,他和她同樣戴著麵具,一個為掩容,一個為掩心。
“跟朕過來。”
說完,他起身走到屏寶坐的後麵,留給殊麗一個冷漠的背影。
怎麼越討好越適得其反?殊麗有點心累,卻也沒有耽誤,提著裙擺小跑過去,生平第一次走進禦書房的屏風後。
屏風後並不寬敞,光線也暗,殊麗想點燃壁燈,卻聽見幽幽一聲:“陪朕睡會兒。”
既是要休息,就無需光亮了。
迭縠輕紗落儘,遮住裡麵人的半個身形,她打簾走進,才發現裡麵擺放著一張貴妃榻。
天子平時都是在這裡休息?可當她走近時,才發覺一股涼氣撲麵而來。
這下麵全是冰塊?天子不是畏寒嗎?不是還讓她暖龍床,怎麼用冰降溫?
來不及細想,陳述白已經和衣躺在上麵,殊麗沒有扭捏,挨著塌邊躺下,可身子一著塌麵,就止不住地哆嗦起來。
又涼又硬,這不是找罪受麼,可身側的男人已經合眼,她不敢亂折騰打擾到他。
就這麼挨著凍躺了一刻鐘,覺著周身的血液快要凝固,她扭頭看向裡側的人,恰到好處地服軟道:“陛下,奴婢冷。”
再這麼凍下去,她下次月事非要疼上一整日,她又不傻,好漢才不吃眼前虧。
聞言,背對她的男人轉過身,仰麵而臥,“木楎上有氅衣,拿過來吧。”
殊麗跳下貴妃榻,邊走邊搓揉手臂,愈發覺得天子行為怪異,不是她這等常人能理解的,可他在那事兒上,又跟個毛躁的少年一樣,沒輕沒重,一點兒也不像高嶺上的瓊花。
拿過氅衣回到塌前,她客氣地為男人披上,實則是等著男人主動讓給她,因為他看起來根本用不著。
與猜測的無異,陳述白扯開氅衣遞給她,“披上。”
殊麗不打算跟自己過不去,依順地披上後,又躺在了塌邊,繼續瑟瑟發抖。
厚厚的氅衣也抵不住涼氣陣陣的冰塌。
倏地,肩上環過一隻肌肉緊實的手臂,將她攬了過去,陷入寬厚乾燥的懷抱。
天子抱住了她。
殊麗愣住,一動不動,身子隨之騰起,整個人趴在了男人的%e8%83%b8膛上。
“陛下......”
“很冷?”
“嗯。”
陳述白垂著眼,凝著懷裡香香軟軟的人兒,探過氅衣,搭上了她的後腰,慢慢按揉起來,似在為她放鬆緊繃的身子,又似在緩解昨日的疲累。
“這張塌是朕讓工匠打造的,每次遇事不理智時,就在上麵躺上一會兒,降火氣、穩思緒,效果還不錯。”
感受著後腰上強有力的勁道,殊麗有點想哼唧出聲,原來天子也是會服侍人的,可她謹記自己的身份,咬著下唇忍住了。
陳述白用另一隻手掐了掐她的臉蛋,蓄冰的眸子漸漸回暖,躺在這裡無非是想降降肝火,也降一降對她近似癡迷的欲念,可這一刻鐘裡,非但沒有降下去,反而越燃越旺。
哂笑一聲後,他摟緊殊麗,大手還在為她放鬆腰腿部的不適,“昨日嚇壞了?”
忽然的溫言軟語,令殊麗既迷茫又委屈,悶悶的“嗯”了一聲,暫時收斂起防備,服帖地趴在他懷裡。
適時的服軟,對她沒有壞處,至於今後,還需鋪墊好退路,不能如昨日那般無助,將自己徹底賠了進去。
察覺到她的徹底放鬆了身子,陳述白抱起她,大步流星地走出禦書房。
這是外廷,殊麗很怕被人瞧見,恨不得變成鵪鶉縮進他的袖管裡,“這樣不好......”
陳述白抱著她從小門離開,擇了一條能夠避開所有侍衛的小路,這條小路是他為自己專門設的,為的就是秘密出宮時便利。
來到一片銀杏林,連成片的銀杏葉被夕陽鍍上金邊,參參差差的聚攏著日落前的光暈。
龍靴踩在落葉上發出嚓嚓聲,為寧靜的周遭添了一點點脆響。
餘光瞄到四下無人,殊麗才好意思抬起頭,金璨的場景呈現在視野中,竟有些晃眼。
來到堆疊的落葉前,陳述白忽然將她向上拋起,隨著女子墜入層層金黃之中,他挑開了玉石腰封,大步走上前。
後背陷入空隙很大的樹葉堆裡,殊麗驚呼出聲,眼前最後一片光景被一抹玄黑身影遮擋,腰上的鸞絛被大力擲了出去。
“彆......”
殊麗壓住裙麵,驚慌失措地看向璀璨金黃中的男人,這裡可是室外,隨時會有人過來的!
陳述白傾覆而來,捏住她兩隻腕子叩於兩側,埋在了她的頸發間。
殊麗掙了一下也就鬆了力道,仰望著細密枝椏中透過的光束,輕啟朱唇,幾不可察地歎了一聲,卷翹的睫毛如同兩把小刷子,在夕陽中投下兩片暗影。
可逐漸,那兩片暗影支離破碎。
“陛下...注意…龍體…”
本是一句好心的提醒,卻讓上方的人變本加厲。
後背越陷越深,大有要以葉為枕、以霞為被的感覺,皙白的肌上泛起淺粉,殊麗抓了一大把落葉握在掌心,圓潤的指甲在地上刮出條條劃痕。
驀地,一聲鳥叫響起林中,嚇得殊麗蜷縮一團,雙膝差點磕了青筋緊繃的天子。
陳述白暗罵一聲,單臂撐地拉開距離,不鹹不淡地睨了她一眼。
殊麗扯過落葉堆旁的宮衫,圍在肩頭,氣若遊絲地解釋道:“有動靜。”
“嗬,一隻麻雀。”
“......是。”
殊麗坐起身,視線不受控製地亂瞟,複又移開,嬌美的臉蛋紅的滴血,抬手捋了捋額前沾濕的發,看著男人慢條斯理地係好腰帶。
背上粘起了幾片葉子,她反手扯掉,也跟著穿戴起來,可雙手哆嗦不止,連帶子都係不利索。
剛剛還不到兩刻鐘,哪裡能痛快,陳述白麵沉如鍋底,卻也沒有再繼續,禦書房還有不少折子等著他處理,出來這麼一會兒,已是放縱了。
大手拍開那雙哆哆嗦嗦的小手,耐著罕見的性子,為她係起一條條衽帶,動作不算溫柔,但修長的手指係出的結扣卻是極為精致。
是一個個蝴蝶結的形狀。
殊麗囁嚅:“奴婢自己來。”
“笨的可以,朕沒工夫等你。”
說完,還不忘掐掐她紅透的臉蛋。
穿戴整齊,陳述白忽然蹲下來,拍了一下肩頭,“上來。”
殊麗狐疑,上哪兒啊?
等了一會兒,見坐在落葉上的女子毫無反應,陳述白攏眉扭頭,揚了揚下頷,“上來,朕背你回去。”
第54章
龐府客院的小屋中, 一道道咳嗽聲響在夜色中,三歲的小胖童鼓著肚子,眼淚巴巴地看向塌上不停咳嗽的男子。
等男子不咳了,他邁開小短腿爬上塌沿, 趴在男子身邊, “舅舅不要病。”
陳斯年蒼白著一張臉拍拍他的後背, “讓阿斐擔心了。”
林斐窩在他懷裡,既害怕又懂事, 他一直知道舅舅身體不好,可因年紀小, 根本不懂不好的結果是什麼。
“舅舅, 阿斐今日作畫啦。”
為了讓舅舅開心, 他從抽屜裡取出自己作的畫像,笑嘻嘻遞過去。
與上次的“美人圖”不同, 這一次, 小家夥在畫紙上畫了三個人, 自己、舅舅和僅有一麵之緣的薑姐姐。-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小小的孩童不懂人情世故, 隻知道薑姐姐是唯一一個給過他溫暖的女子。
三人在夕陽下手拉手,周遭春風沂水,還有一座大房子, 看起來很像是一家人。
瞧著一點兒也不精湛的畫作,陳斯年掀起淡色的唇, “阿斐很喜歡這個姐姐?”
“嗯!”林斐拱著小屁墩,抱住陳斯年的手臂, “舅舅能不能把薑姐姐娶回來?”
彆看他歲數小, 卻知道男子到了一定年歲是要成家的, 瞧著舅舅總是風裡來雨裡去的孤身一人, 他早就想要一位舅母了。
陳斯年盯著畫裡的“殊麗”,墨黑的瞳眸泛出不知名的流光。想起那女子仰著芙蓉麵與自己一本正經地講道理,堅如壁石的心有了一點兒動容......
尚衣監內,殊麗將從宮外帶回的小玩意分發給繡女,一個人回到耳房陪伴起木桃。
木桃傷得很重,臉上腹部全是淤青,人也蔫蔫的,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小桃兒上藥了。”殊麗淨手後,碰了碰木桃軟乎乎的臉蛋,麵上儘是柔和。
木桃身上纏著布帶,沒辦法自理,隻能骨碌碌轉起眼珠,“姑姑。”
殊麗應了一聲,拆開她身上的布帶,避開骨傷處,細致溫柔地為她塗抹起藥膏,“悶不悶?姑姑給你買了話本子。”
“是風月話本嘛?”
木桃雖在宮裡長大,卻很憧憬話本裡的情情愛愛,即便知道此生很難覓得良人,也還是抱有一絲殷切期望。
殊麗朝她努努鼻子,“知道你喜歡什麼。”
木桃咯咯笑起來,笑得下巴發疼,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
殊麗趕忙為她擦拭,沒有責怪,有的是無限的自責和心疼。
翻開話本,殊麗繪聲繪色為她講起上麵的故事,當講到主人公養了一隻雪白的波斯貓時,木桃羨慕地努努嘴,“我也好想有隻貓。”
換作平時,殊麗會告訴她莫要幻想,務實一些,今兒卻順著她的話道:“好,有機會給你尋一隻。”
不少宮女都會偷偷養貓,以散養的方式,即便被侍衛抓住了,也敲不開它們的嘴。
用晚姐姐的話說,比起白眼狼,小貓可靠得多。
這時,門口傳來叩門聲,殊麗道了聲“進”,就瞧見一隻好看的屬於少年的手推開了木門。
煜王站在門檻外,定定看著床上的“呆頭鳥”。
沒想到煜王會過來,殊麗起身迎了過去,“殿下怎麼來了?”
“西廠中哪個人動的手?”
少年陰鬱著一張臉,對西廠厭惡至極。
殊麗不想讓煜王攪和進來,“罪魁禍首已經付出了代價,殿下不必再問了。”
“不是還有一個麼,可有查出?”
煜王雖與木桃沒什麼交情,但他最不慣太監狗仗人勢的嘴臉,加之木桃是殊麗最看重的人,因烏及屋,他不想袖手旁觀。
殊麗點點頭,“我自會處理,無需勞煩殿下。”
“你總是這樣,”煜王僵著一張年輕的臉,無奈又不爽利,“你不告訴我,我自會查清。”
他走進去,雍貴的氣質與簡陋的耳房極不相稱,可這麼一個養尊處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