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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在逃 怡米 4341 字 6個月前

叮咬,翻出一個驅蚊的香囊掛在腰間,攏著手臂斜靠在長椅上。

坐在對麵的元佑看向空蕩蕩的小塌,用靴尖踢了一下殊麗的繡鞋,“去塌上躺著。”

殊麗念他小腿受傷,沒有以牙還牙,“你去吧,我坐著就好。”

林子裡蚊蟲過多,飛入卷起的窗帷中,根本沒辦法入睡,元佑忍了忍,還是走出馬車,尋到粗壯的樹杈,幾個健步蹬了上去,仰麵躺在上麵,任綢緞衣衫垂落半空。

車廂內少了一個人,立馬變得寬敞,殊麗借機伸展四肢,探身瞧了一眼黑漆漆的林子,見元佑沒有要回來的意思,索性躺在了小塌上。

驀地,車外電閃雷鳴,醞釀起一場夜雨。

林子容易招雷,禮部尚書招呼欽差們牽馬離開。

浩浩蕩蕩的人馬成了落湯雞,狼狽不堪,終於在一處山穀尋到了洞%e7%a9%b4。

“這些不會是狼窩吧。”龐家一個庶出公子問道。

隨即,他解釋道:“山穀會有狼群出沒,這些山洞很可能是狼的窩%e7%a9%b4,咱們還是小心為妙。”

龐六郎作為這次出行的龐家唯一嫡子,很不待見三個庶出兄長,“沒你說話的份兒,閉嘴吧。”

庶出公子一噎,甚覺失了顏麵。

禮部尚書觀望了會兒,又詢問起車隊裡的將領,“你們比較有野外的經驗,這些山洞會是狼窩嗎?”

將領們點點頭,“狼群喜歡棲息在隱蔽處,山洞很好避敵,估摸是了。”

雨勢漸大,實在不宜趕路,必須找到歇腳之地,禮部尚書又看向元佑,“賢弟覺得呢?”

元佑撿起地上的石頭子,走到一個山洞前,拋了進去,隻聽見了石頭子的回音和雨聲,並沒有狼隻發出的警告聲。

“這裡應該是廢棄的獸洞,咱們夜裡輪流生火,驅趕附近的走獸,不會有事的。”

有了這句話,將士和欽差紛紛拉著馬車走過去,三五成群地鑽進山洞。

元佑回到馬車前,拉過徘徊不前的殊麗,帶她進了最小的洞%e7%a9%b4,小到隻能容下兩個人。

洞口傳來簌簌的風聲,殊麗蜷縮一團,望了一眼各處燃起火堆的山洞,“咱們不燃嗎?”

“此處太窄,燃不了。”

元佑在洞口散落了一些釘子刀片,又灑了一把驅獸的藥粉,席地坐下,“你睡吧,我看著。”

偷瞥一眼他受傷的小腿,殊麗於心不忍,“淋過雨,會感染吧。”

元佑伸直腿,擋在洞口,漫不經心道:“小傷,無礙。”

殊麗沒親眼瞧見傷口,又聽他這麼說,也就沒再糾結。

洞裡蚊蟲比馬車上還多,時不時爬出黑乎乎的多爪蟲子,殊麗有點不適,借著月色來回地觀察。

“你怕蟲子?”

“怕毒蟲。”

元佑丟給她半包藥粉,示意她撒在腳邊。

殊麗將藥粉丟還給他,不想再欠他的人情,“你受了傷,傷口會引來吸血的蟲子,還是留著自個兒用吧。”

知她見外,元佑嗤了一聲,扯開藥包,一股腦倒在她腳邊,就跟藥粉很夠用似的,毫不吝嗇。

殊麗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感覺自己被照拂了,又感覺不該接受他的關照。但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再不願接受,也隻能彆扭地道聲謝。

昨晚至今,她謝他的次數屬實有些多了,元佑盯著她被月光映亮的瓜子臉,勾唇道:“嘴上說謝多沒意思,以身相許吧。”

月黑風高,孤男寡女,加上對方慢條斯理的調笑,有種暗昧在空氣中流竄,避無可避。

殊麗捋捋散落的發,很想懟回去,說他彆自作多情,可一想到他的傷,沒好意思說出口。

他也隻是嘴毒些,輕浮了些......殊麗埋頭在雙膝上,思緒異常混亂,輕浮還不算惡劣麼,自己怎麼忽然替他開脫了?

一想到那幾次的經曆,殊麗又鑄好心壘,提醒自己不能對他心軟。

大雨初歇,水洗的夜空格外墨藍,星月璨爛,幾個有才情的欽差走出山洞,去馬車上取來酒水,開始對月抒發倩懷。

山洞裡響起同僚們的捧場聲,又是撫掌又是起哄,更有甚者,還提出要臨時舉辦一個類似曲水流觴的詩詞接龍。

可附近沒有河渠,連條小溪都無,隻能由一人擊鼓傳花了。

眾人興致勃勃,唯有元佑不願參與,可出乎意料,他願意做那個擊鼓的人,欣賞同僚所作的詩文。

不僅如此,在聽見絕妙的詩句,還會用樹枝在地上記錄下來,再自顧自地道上一句“妙哉”,並會詢問禮部尚書,作詩之人的名字,若是生麵孔,還會主動過去與之交流。

殊麗站在洞口,不覺得他是個會臣服於他人才情的謙遜之人,可此刻,他的所作所為,的確是惜才的一種表現。

殊麗愈發看不懂他是個怎樣的人,怎能做到時而冷漠刻薄,時而古道熱腸。

自娛自樂後,眾人回到山洞歇息,元佑燃起風燈,將地上的詩文默默記在心裡,並整理了那幾個新晉官員的名單。

“你要為陛下引薦他們?”

禮部是個聚攏才子的官署,但很多才子因為品階低沒有機會麵見天子,元佑是天子近臣,很可能受天子之意,隨時隨地擇選人才。

“算是吧,你有才情麼,也可以向我展示。”將薄冊放在膝頭,元佑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殊麗覺得臉熱,接著夜色掩飾窘迫,破罐子破摔道:“跟才情沾不上邊,琴棋書畫樣樣不通。”

本以為會換來男人的不屑和嘲笑,可對麵的人隻是淡笑一聲,中肯道:“你進宮太早,不怪你。”

那語氣與天子特彆像,殊麗怔愣,壯著膽子瞧了過去,又覺得他們並不像。

天子內斂低調,他肆意乖張,是性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除了刺繡,你還喜歡什麼?或者說,有什麼心願?”

不知他今晚怎就話多了,殊麗仔細想了想,仰頭盯著洞口外的星辰,“我想開個刺繡坊或布莊,自己做掌櫃。”

元佑收好薄冊,深眸泛起不知意味的流光,“你手藝好,但沒學過經商,未必能撐得一家店鋪。可先在彆人的店中練手,等拉到主顧,再出去單乾。”

殊麗詫異於他會給出中肯意見,而今夜的他也格外隨和溫厚,與平時截然不同,“你不覺得我是在癡心妄想?”

“事在人為。”

“......多謝。”

元佑似笑非笑,“又謝我,真不打算以身相許?要是以身相許,我很快就能為你實現心願。”

又開始不著調了,就不該對他和顏悅色,殊麗側靠在洞壁上,不再搭理他。

有些人,總是得寸進尺。

第38章

車隊又行了半月, 步入處暑節氣,烈日杲杲,椅席炙手,禮部尚書將元利康叫到車隊前頭, 問他何時能降雨。

元利康笑道:“若是沒有估算錯, 不日就會降雨。”

欽差們將信將疑, 不過依著老一輩的經驗,過於悶熱下, 天氣會驟變,該到雨潤萬物的時候了。

果不其然, 隔日傍晚, 電閃雷鳴, 一場大雨如期而至,登時簟紋如水, 清涼舒爽。

車隊負雨前行, 欽差們穿著蓑衣, 哼著山歌, 很是愜意。

不比旁人的酣暢,元佑望著斜飛雨簾,隱隱生出擔憂, 按這雨勢,不出兩個時辰, 河麵就會猛漲,而按照輿圖上的路線, 他們即將抵達一條湍急大河, 河麵隻有一座橋, 每逢洪澇就要修繕一次。

“告訴隊伍, 加速前行。”

然而,土地泥濘,馬匹頻頻打滑,行路難矣。▓思▓兔▓在▓線▓閱▓讀▓

等他們抵達湍河時,大橋已經塌陷,附近的官兵和百姓正在打撈被河水衝跑的家當,場麵混亂。

車隊被迫停在雨棚中,元佑披上蓑衣和鬥笠,沒顧禮部尚書的勸阻,走到了河邊查看災情。

若非榆林鎮情況緊急,朝廷也不會派欽差於夏日出行,遇見災害天氣,路程不知要延誤多久。他佇立河畔,望著混著泥沙的河水,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如今隻能更改行進路線了。

然而,就在他轉身準備與禮部尚書等人重新規劃路線時,雨棚裡忽然躥出老鼠,驚嚇到了拉車的馬匹,馬匹嘶鳴著揚起前蹄,甩開車夫,朝雨棚外奔去。

棚裡亂作一團,而跑出雨棚的兩匹馬還分彆拉著殊麗和龐諾兒。

龐家郎君們正站在車外觀察雨勢,見狀,合力穩住了自家小妹那輛馬車,可由於馬車的衝勁兒,龐諾兒還是飛出車門,臉朝地砸在泥巴上。

“嗚嗚嗚——”

她爬起來痛哭,幾個兄長圍上前,不停地安慰,全然沒去理會另一輛馬車。

不遠處的侍衛們倒是想要穩住殊麗的馬車,可馬匹已經奔出很長一段距離,加上驚嚇過度,不聽指令,載著殊麗衝向河畔。

“有馬車,快閃開!”

“啊,裡麵有人!”

河畔的官兵和百姓急急避讓,眼看著馬匹張大嘴巴往裡衝,可就在前蹄即將踏入河水的一刹那,馬匹突然頓住身形,扭胯狂轉半圈,沿著岸邊疾馳。

殊麗卻因為慣性被甩了出去,落入了湍流中。

“有人落水了!”

官兵和百姓們急呼,不停用手裡的網兜和竹竿施救。欽差和侍衛也相繼跑了過來,可水勢大急,無人敢下水撈人。

這時,一抹蓮灼身影猛地閃過眾人視線,在岸邊追逐著水中的女子,待眾人也跟著追過去時,那人縱身一跳,將纏在腰上的麻繩拋給身後的人。

見狀,幾名將領撲了過去,用力拽住麻繩一端。

元佑順著水流去撈殊麗,卻隻碰到了她的頭發。

殊麗被甩進河中時,意識還算清醒,不停抓著周圍的浮木,可隨著鼻腔進水,她漸漸難以呼吸,渾身寒涼,抱著浮木看向前來救她的男子,卻無力遞出手......

身體被大水衝向下遊。

元佑嗤罵一句,來不及權衡利弊,掏出匕首割斷麻繩,朝殊麗“追”去。

伴著岸邊人的疾呼,兩人順流而下,元佑猛鳧幾下,拽住了殊麗的裙帶。

“抓住我!”

殊麗意識漸失,堪堪伸出手,卻被河中的巨石撞擊到後背和腦袋,眼前一片昏花......

意識愈來愈模糊,鼻腔被水堵住,嗓子也含了泥沙,呼吸不暢,她難受的要命,想要咳卻咳不出來。

雨幕中,元佑將殊麗放在膝蓋上,用力拍打她的後背,還掐開兩指摳向她的嗓子眼,見她吐了出來,才鬆了一口氣。

兩人膚色偏白,經這麼一折騰,更為蒼白。殊麗跪坐地上,弓背不停咳嗽。

元佑筋疲力儘,仰倒在地上,華貴的衣衫被水浸透,皺巴的不成樣子,他卻毫不在意,隻盯著灰蒙蒙的天空,陷入自我的矛盾中。

以他冷漠的性子,不該不顧自身安危,奮不顧身去救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