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促江荇之離開,“我們就不打擾大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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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無芥的院子,正碰上從山階下走上來的誅緒。
“門主,柏護法!”誅緒興衝衝地打了個招呼,突然看見鐘酩腰間掛著的那條流蘇墜,顯然是祈歲日的紀念品。
想到自己曾經對柏護法的質疑,誅緒立馬找補,“護法大人果然是有禮物的!”
他補完一句還覺得不夠,不禁大加讚賞,“門主真是厚愛護法大人,看這流蘇墜,和大人是多麼相配!”
鐘酩蹙了蹙眉,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話若是放到半天前,他說不定還要沾沾自喜。現在他卻有了一絲絲警覺:為什麼江荇之願意把送給他墟劍的禮物分給他柏慕?
難道…對他的感情從那會兒就開始變淡了?
鐘酩心頭不淡定了。
誅緒誇完抬眼看去,卻見對麵臉色更加深沉。
他,“……”柏護法的心思,還真是難懂。
江荇之不知道柏慕又被誅緒戳到了什麼開關,反正這段時間柏慕一直活得像個未解之謎似的。
他本著人美心善的原則,出聲拯救不知所措的誅緒,“招人的事安排得怎麼樣了?”
“是,門主!”話題翻篇,誅緒忙翻開小本本向人仔細彙報。
一通彙報下來,江荇之覺得沒什麼問題,又問了句考核的時間,確認自己能參與——他這幾日都在為煉化彼岸花而奔波,但還是想參與宗門招人的考核。
他聽完揮揮手放人走,“安排得不錯。”
誅緒看了眼還在兀自深沉的柏護法,行了一禮趕緊開溜。
江荇之帶著一臉思考人生的鐘酩回了山頂,日頭已經在山巔沉落。
一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他沒去打擾沉思中的男人,轉頭回了自己屋中。閒暇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沒過多久月上梢頭,又到了入睡的時間。
江荇之摸出今天剛買的香爐擺在案頭,取了一小撮安眠香放在“隔火”上。
他倒不是真的不想再夢見墟劍,就是有些好奇效果到底如何。
反正就算不做夢,他也不會真的把墟劍給忘了。
哧!一簇火憑空烘在爐底,幽幽香氣自鏤空的銅蓋間四溢出來,滿室生香。
嫋嫋細煙盤繞在空中,桌案上方正是開了道縫隙的雕窗,絲絲幽香鑽出窗縫,融入山頭夜間清冷的空氣,足以讓隔了不遠的人嗅見。
江荇之點完香翻身就睡,心底莫名平靜下來。
竟是真的一夜無夢。
……
翌日,江荇之起床出門。
推門而出的刹那,隔壁院中的男人立馬轉頭看來。
江荇之見鐘酩今天居然沒有練劍,也沒有打坐,好像就隻是單純坐在那兒,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看他起了,鐘酩三兩步走過來停在他跟前。
江荇之身上還殘留著安神香的味道,幽幽沁香縈繞鼻尖,就是這股香味,昨夜彌散了大半個山頭。
鐘酩壓下自己的心慌意亂,“你這麼快就點了?”
江荇之說,“我就是試試效果。”
“效果如何?”
“一夜無夢,睡得可好了。”
鐘酩一口氣哽在喉嚨口。江荇之揣測著他的神色,“我睡得好,你好像不開心?”
“……怎麼會。”鐘酩勉強牽起嘴角,“我隻是,開心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說完頓了頓,沒忍住又問,“你不夢見他,就叫睡得好?”
江荇之心說至少醒來之後感覺挺好,不用再叨叨那堆清心咒,“是啊,畢竟天天做夢還是很折騰人的。”
一想到自己恐怕把幾百年的清心咒都念完了,江荇之忽而語氣幽幽,“如果讓我知道自己是受了什麼無妄之災……”
什麼叫“無妄之災”,懂的人自然能懂;若是他多心了,聽不懂也就罷了。
鐘酩心頭一提,尾椎緊繃,好像被揪住了尾巴似的。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隨意平淡,“……你要如何?”
江荇之迎著天際初升的朝暉,笑得溫和,“我定把他皮扒了。”
鐘酩,“………”
完了,他這馬甲真的撕不下來了。
第41章 渡川映魂
江荇之說完, 看身旁的人沒有吱聲,轉而關切道,“怎麼了柏慕, 是因為我太凶,把你嚇到了?”
鐘酩這會兒連呼吸都快屏住了, 卻還是滴水不漏, “怎麼會?”
他慢慢放緩聲調,“你的凶又不是針對我的。”
江荇之笑笑,“當然, 我大多數時候還是很好說話的。”
“嗯…”鐘酩喉頭乾得發癢,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 “不提他了。我們是不是該出發了?”
天際的圓日已經在幾句話間躍出雲海,金光落了滿山, 好似前方有無限希望。
江荇之點頭,“那走吧。”
…
萬藥穀位於九州以南最大的一處山穀,距離洵陽城不算太遠,兩人沒花多長時間就到了萬藥穀前。
昨日早有約定, 今日到時便有萬藥穀的人候在門口。
左護法殷冉見了江荇之和鐘酩,幾步迎上來。大概是剛剛喜得姻緣, 他麵上容光煥發, 十分熱切。
“二位如何稱呼?”
“江某。”江荇之說完看鐘酩沒開口, 又替人介紹, “柏兄。”
萬藥穀常年深居簡出, 還不知道他們“上古遺靈”的身份。但有無芥引薦, 殷冉沒有怠慢,側身引兩人入穀,“江兄, 柏兄。穀主已經在裡麵等候了。”
江荇之隨著他一路進去,隻見沿途多是栽種的靈植草藥,種類繁多。
殷冉介紹,“我萬藥穀中的靈植品種乃三界之最,穀主更是遍覽各界靈植,沒有他不認得的植株。”
江荇之問,“那彼岸花他見過嗎?”
殷冉猛地停下腳步,嚴肅皺眉,“不得放肆!”
彼岸花乃往生花,那都是要轉世投胎前才能看到的——不管對方是何人,也不可詛咒他們穀主!
江荇之,“……”
他輕輕從儲物袋裡拎出那株豔紅的彼岸花,“格局打開一點。”
不是隻有死人才能看到這花。
殷紅的花瓣隨風搖曳,魔障一瞬籠罩了四周,靈植草藥受到的影響似乎更大,全都無風而動。殷冉一下怔住,像被這花攝了魂。
同樣的場景一天前也發生過。
這次鐘酩卻沒給人破障,江荇之不由側了他一眼。
鐘酩給他側回去,“他剛剛凶你。”
江荇之,“……”他發現柏慕這人真是相當幼稚——不是特意表露出來的那種,而是不經意間真實流露出來的。
很難想象這人居然是大乘巔峰的劍修!
他先前的疑慮陡然減少了幾分。
畢竟他的墟劍成熟又穩重,可不是這麼幼稚的人。
江荇之抬手“啪”地打了個響指。
魔障一破,殷冉驀地回了神。他這才明白是自己誤解了,連忙慚愧道歉,“是我太敏[gǎn]了。”
江荇之寬容,“無礙,每個人都是有點小敏[gǎn]在身上的。”
鐘酩背在身後的手指一曲,仿佛精準中了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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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蒂消除,殷冉很快把他們帶到了芝蘭堂。
“穀主,兩位客人已到。”
江荇之看向堂中等候的男人,看麵相約摸三十幾,一身素衣,身上帶著淡淡的草藥味,莫名令人定神。
萬藥穀穀主沈闕起身抬手,“請坐。二位所求何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江荇之和鐘酩落了座,他開門見山,“聽聞彼岸花煉化之後能補全殘魂,沈穀主可能煉化?”
“你有彼岸花!”沈闕驚歎,“可供一看?”
“這是自然。”
彼岸花被沈闕拿在手中細細查探,江荇之也不催促,靠在椅子上耐心等待。
他等著等著覺得嘴裡空閒,四下掃了一圈卻看案上隻奉了茶水,指尖不由寂寞地一撚。
“嘩啦”,旁邊倏地捧來一堆零嘴。
江荇之轉頭便看鐘酩朝自己揚揚下巴,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神色,“吃吧。”
江荇之,“……”
見鬼了,柏慕怎麼知道自己饞了。而且這些零嘴是從哪兒掏出來的?
沈闕也跟著抬眼:?
客人來訪還要自備零嘴,多多少少讓他有些過意不去——雖然他確實沒見過哪個客人上門拜訪還有心情吃零嘴的。畢竟病重到了需要向自己求醫的程度,多半都是半截入土。
沈闕朝堂外吩咐了一聲,“拾顏,給客人備些點心來。”
外頭傳來清亮一應,“是。”
話落,江荇之敏銳地察覺到候在旁邊的殷冉神色微動,目光往外瞥了幾眼。
不等他觀察更多,對麵沈闕就開口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彼岸花。”
鐘酩沉聲,“不能煉?”
江荇之聽他聲線發緊,似乎比在縹緲宮時還要急切。也不知道是在急什麼,就跟自己時日不多了似的。
沈闕安撫,“莫急。花草間藥理相通,要如何煉化我已經知曉了。隻是……”
江荇之問,“隻是魔障太重?”
對麵點點頭,似有些慚愧,“若沾染了魔氣,恐一不小心傷及道心,如果兩位有‘那方麵’的渠道,我可以將煉化方法告知,你們另尋更合適的人。”
“有方法就好。”鐘酩沒有為難他,“剩下的我們會再找人。”
“如此甚好。”
沈闕很快提筆在紙上寫下煉化的步驟。
江荇之品著他和憫霜君的措辭,感覺當下的正魔兩道好像並非全然對立的關係。
他還記得在一千年後聽說過的傳聞:傳聞正魔兩道曾經發生過劇烈的衝突,後來不知何種原因平息下來達成了協議,兩道自此互不乾擾,才讓三界和平持續至今。
所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正想著,識海裡就響起鐘酩的傳音,“在想什麼?”
江荇之還沉浸在思考裡,“我在想魔修……”
對麵聲線陡然一緊,“你還惦記著他!”
“他?”江荇之從思考裡抽身,疑惑轉頭。他看鐘酩一臉戒備的神色,記憶忽而回籠——是說祈歲日那晚的魔修?
江荇之深深看去,“你敏[gǎn]了。”
鐘酩這會兒也反應過來是自己想多了,他緩緩移開目光,“畢竟,每個人總有點敏[gǎn]在身上……”
“柏護法果然記得本門主的每句話。”
說話間,一名女子端了茶點進來,放到江荇之跟前的桌案上,“二位請用。”
江荇之順勢抬頭看了她一眼,正看見她和旁邊的左護法殷冉對上眼神,略帶羞澀地一笑。
……喔。江荇之恍然,看來這就是大師給人促成的姻緣。
“好了,就是這些。”沈闕說著遞來一紙煉藥方子。他看江荇之注意力放在了彆處,笑了笑道,“見笑了,我門中左護法正處於熱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