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鬨市到了河道邊、廣場外,才發現祈願活動已經開始了。
高台奏樂,河舫笙歌。
結著麥穗的花燈順流而下,星星點點地流淌在整條河道之中,隨波亮了一片,如天水映星河。
男女結伴過橋,童叟對燭祈願。城中最大的一棵祈願樹下有商販賣著銀絲花火。
百姓手持花火,在煙火棒燃儘之前闔目許願,江荇之朝周圍望了一圈,四下儘是一片璀璨銀光。
他正看著,從旁邊便遞來一支煙火棒。
鐘酩拿著煙火棒對他說道,“去祈個願。”
江荇之被他逗笑,“你還信這個,說不定煙火還沒本燈靈。”
那煙火棒被直接塞進他手裡,鐘酩把他往樹下人少的地方一推,跟了上去,“來都來了。”
“……”這話說得,叫人怪難拒絕的。
祈願樹正好背麵靠河,江荇之和鐘酩站在靠河的一側,餘光裡便是點點流淌的花燈。
大概是二人氣場不凡,四周喧鬨的人聲都不禁小了些,沒人上去叨擾他們。
江荇之就舉起煙火棒,憑空一簇火倏地將煙火點亮。銀花劈啪作響,映亮了江荇之的眉梢和眸光。
他正要閉眼祈願,就看對麵的鐘酩正望著自己。隔著盛放的煙花,後者眼底光芒熠熠。鐘酩輕聲,“有什麼心願,我都幫你實現。”
江荇之笑了,“你能怎麼幫?”
他若是許願墟劍喜歡自己,柏慕要怎麼幫他實現?又不是真的墟劍祖宗,把喜歡自己刻在神識裡祖傳下去。
鐘酩說,“就是能,你快許願。”
江荇之權當他是逗自己開心,不再深究,趕在煙花燃儘之前閉上了雙眼。
他在心底默默祈願:
如果真的能實現,那他的願望就大膽一點——要墟劍喜歡他,還要主動親親他,抱抱他,陪他把那些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然後結為道侶,天天這樣那樣!
就是不知道如墟劍這般禁欲又正經的人,麵對自己的道侶會是什麼樣?
第37章 狐疑叢生
江荇之許過願睜開眼, 眼前的花火還沒有燃儘。
他抬眼看向對麵的鐘酩,鐘酩也正看著他, 一雙眼比夜色還要深沉,仿佛能洞穿他的想法。
……差點忘了,這人會讀心。
江荇之有種後知後覺的燥意,他放下手中的煙花棒,恰此時煙火也已燃儘,隻殘留了一點硫磺味在指尖。
隔岸的風拂過來,帶著微微的涼意降低了江荇之臉上的熱度。
他又瞥了鐘酩一眼,“看我做什麼?”
鐘酩朝他彎彎唇,“燈燈這麼好看,我為什麼不能多看兩眼。”
呸, 巧言令色。
江荇之不回他, 轉而問道,“你怎麼不許個願?”
“我不用。”
“為什麼?”江荇之把他的原話還回去,“來都來了。”
鐘酩說,“許了和沒許都一樣。”
江荇之的願望就是他的願望——想和人結為道侶, 再把那日從江荇之嘴裡挖掘出來的小心思全都付諸行動。
他說這話時就看著江荇之,眼底的柔色不加掩飾。
江荇之愣了一下, 緊接著心底一個咯噔:該不會因為是許願和自己……知道自己不能回應他,所以說許了和沒許一樣。
他腦子裡正轉成一團,想著怎麼處理眼下的情形,對麵的男人便從他手中抽出煙花棒往回收簍裡一丟,“那邊好像人很多,我們去看看?”
話題陡然一轉,江荇之思緒被打斷,“哪裡?”隨即他順著鐘酩的視線看向河對岸。
隔著隔岸的某處場地前果然是人潮湧動, 還有不少人結伴往那頭走去。
他來了興趣,“那就去看看。”
鐘酩欣然,“好。”
…
過了橋跟著遊人往前走了一截,鑼鼓聲更加清晰地穿破嘈雜的人聲。
轉過一道彎兒,一處高大的閣樓映入眼中。
四周天色昏暗,閣樓的飛簷下懸了一排紅燈籠,燈籠口垂下的瓔珞全是一條條金黃的麥穗兒。
烏泱泱一群人聚在閣樓前的空地上,閣樓三樓站了好幾個人,拿著銅鑼的,手捧金紙花的,中間的中年男人手持一簇麥穗紮成的花球,場麵一派喜慶。
江荇之混在人群中,“好像民間選親的時候拋繡球。”
鐘酩跟在他身後,靈力罩護在四周,替他隔開擁擠喧鬨的人群,“估計就是從拋繡球演化而來的,圖個吉利。”
周圍的人都盯著那花球,眼底躍躍欲試,麵上喜氣洋洋。
江荇之隨口問旁邊的姑娘,“若是接到了花球會怎樣?”
那姑娘轉頭看見江荇之的臉,烏麻麻的天色也掩不住後者俊秀的麵容。她晃了下神,直到江荇之又叫了一聲,“姑娘?”
她回過神,麵上微紅,“那花球叫做‘圓歲’,意為歲歲圓滿。自戌時起、子時終,每半個時辰拋一次,接到的人能得賜福,由上麵兩位吉官撒上金紙花圖個吉利。”
“原來如此,多謝。”江荇之應完轉頭同鐘酩道,“整點馬上就到了,難怪這麼多人過來,我們也搶一次。”
鐘酩依他,“好。反正來都來了,是不是?”
江荇之羞赧,“那可不是?”
鐘酩就看著他,沒忍住笑了笑。
旁邊那姑娘偷偷瞄過去,她剛剛被藍衣青年驚豔了一瞬,沒想到青年身旁的玄衣男人也是相當俊美。這會兒青年背對著她看不見神色,但她能看到玄衣男人目光柔和,一副相當寵人的模樣。
她不禁揪起自己的袖口:喔!這該死的愛情,好令人心悸!
那視線輕易就被察覺,鐘酩抬眼看去,正對上小姑娘火熱的目光。
他皺了皺眉,第一反應是又有人喜歡他的燈燈,緊接著便看小姑娘眼含祝福,還伸手在他們兩人之間比了個心。
鐘酩,“……”
鐘酩一下就笑了。江荇之正和他說著話,冷不丁看他笑開,“你在乾嘛?”
說完順著對方的視線往回一看,就看到那小姑娘。
江荇之一陣驚奇:柏慕居然對著一個小姑娘笑了,還笑得如此真心實意!那可是柏慕,看萬物如看地裡白菜的柏慕!
他刷地轉回頭,細細盯過去,“你被奪舍了?”
鐘酩收回目光,低頭看向他,“你彆多想,我是看她在看你。”
什麼多想,這話說得跟自己介意似的。江荇之擺正麵色,“我隻是覺得不像你,沒彆的意思。”
鐘酩同他笑,“喔,那就是我怕你多想。”
江荇之話頭一哽。他搜刮了半天措辭勉強憋出一句,“你才多想。”
回他的是一聲輕笑。
江荇之,“……”他算是發現了,人不要臉果然天下無敵!
兩人說話間,那姑娘已經自覺溜去了彆的地方:她還是,還是不要打擾小情侶搞曖昧了~
·
好在話題剛結束,頭頂一聲鑼鳴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鐺!
江荇之抬頭看去,隻見閣樓上的吉官高舉起“圓歲”,周圍的人一陣沸騰。在氣氛帶動下,他也不禁躍躍欲試:搶不搶得到無所謂,主要是湊個熱鬨,重在參與!
鐺!隨著又一聲鑼響,金光的穗球被高高拋了出來,在昏暗的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穗球正巧是往江荇之這邊飛來的,江荇之仰著頭往後退了一步,後背“咚”地貼上一道%e8%83%b8膛。╩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一隻手稍微在他肩頭扶穩,鐘酩低笑,“這麼想要?”
江荇之轉頭,“我……”
那隻手在他肩頭輕輕一拍,截斷了他後麵的話,“好好接著。”
話落,空中的“圓歲”微妙地偏轉了一下軌跡,正朝著江荇之所站的方向落過來。周圍的人隨之往這頭擠,卻又被無形地防護罩隔開。
飛至半空往下墜時,突然憑空刮起了一陣風,那穗球便再次偏轉了軌跡,像被某股力量拉扯到了另一頭去。
鐘酩皺了皺眉,感覺到隔了不遠處人群中傳來的細微靈力波動。
他指尖一動,風向忽轉,又將穗球拉回江荇之這邊。球體拋落不過幾息時間,這麼一拉一拽,它就直直落在了江荇之懷裡,噗通!
江荇之捧著“圓歲”,顯然也感受到了兩股力量的暗自較勁,他轉頭看向鐘酩,“剛剛還有個人在搶。”
鐘酩卻絲毫不在意另一人是誰,朝著江荇之嘩啦把屏一開,“你想要的,都給你。”
江荇之,“……”
很快,四周人群的哄聲便將他二人的對話淹沒。“圓歲”入懷,見者同喜——百姓的祝福聲鬨鬨哄哄,閣樓上的吉官走下來,將手中金紙花往江荇之身上一撒。
“歲歲圓滿,福祿加身!”
細碎的金紙花落了滿頭滿身,江荇之身如玉樹,麵容出塵。他捧了穗球,暫且放下剛才那茬,十分應景地一笑,麵帶喜氣,立在人群真如攜瑞下凡的仙人。
驚歎聲遠遠近近地響起,卻都隻是憧憬地看著,唯恐稍有磕碰褻瀆了仙君。
這一輪拋穗球結束,下一輪在半個時辰後,人群停駐了會兒便漸漸散去。
人們離場時還不禁頻頻回頭,看向場中身姿卓絕的兩人。
……
江荇之身上落了一堆燦亮的金紙花,他也沒抖落,任這好彩頭掛自己滿身。他扭頭正要同鐘酩說話,就看對方盈著笑把自己看著。
好像隻要自己高興,這人便心滿意足。
江荇之話頭一頓,目光又轉開。
他指尖摳了摳穗球凹凸不平的表麵,隨即把穗球往鐘酩懷裡一放,“你搶的,也一道沾沾喜氣。”
鐘酩沒有拒絕,抱著穗球說,“有福同享,燈燈真好。”
這臉皮厚得,江荇之瞬間就想把穗球又抱回去。
不過沒等他付諸行動,不遠處傳來的動靜便將二人的視線同時吸引過去——
逐漸散開的人群中,一名男子穿過來往的遊人朝他們這頭直直走來。血衣如火,在沉沉夜色中十分惹眼。
但他這一路走來,過往的行人都沒朝他身上多看兩眼,顯然是特意掩飾過自己的存在感。
江荇之眯了眯眼。
來者幾步走近了,停在他兩人跟前。
江荇之看麵前的男子身形同柏慕差不多,麵容有種邪性的俊美,垂下的鬢發間有一縷挑紅,和那身血色衣衫十分相襯。
張揚,邪氣,像是副為所欲為的性子。
對麵本來是直直盯著鐘酩,大概感受到江荇之的視線,又偏頭看來。他目光在那掛著碎金的墨發薄衫上停留了幾息,忽而挑唇。
“本座還當是誰非要搶那穗球,原來是為了博美人歡心。”
“美人”二字語調微揚,像是親昵調笑。
鐘酩倏地抬眼,銳利的劍意自眸光中破空而去——男子反應極快,瞬間側身避開,垂落的鬢發卻依舊斷落了幾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