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之中他腳下踩空,冷不丁從石階上滾了下去——
噗通、砰!兩聲巨響幾乎同時響起。
禽尤被沉甸甸的樹乾壓在石階底下,感覺骨頭都折了幾根。
偏偏隔了不遠那青年還在吹涼風,“一步錯,步步錯,不如什麼都不做。”
禽尤惱羞成怒,“住口!”
他說著一掌拍碎了身上樹乾。嚓、殘枝迸濺,一根倒刺狠狠紮入他掌心,“啊啊啊啊!”
江荇之繼續吹涼風,“你看,我說什麼來著。”
圍觀眾人,“………”
鐘酩站在人群之後,腦中浮出一刻鐘前江荇之那略帶羞赧的臉:我哪有這麼厲害。
他看著這精彩絕倫的場麵,心說:你不必妄自菲薄。
最後還是楚昀看不下自家山門前的這出鬨劇,揮手叫弟子將人拉起來。
兩名弟子搬開樹乾,抬起禽尤的一瞬,不知怎麼手滑腳也滑,手上一鬆後者又“噗通”滾到了石階下。
就連兩名弟子也差點被帶下去。
傾身前一刻,一股柔和的力道將兩人托起。江荇之站在一旁緩緩收手,“不要靠近,會變得不幸。”
眾人:……
台階下的禽尤:………
議論聲細碎地響起:
“怎麼會這麼倒黴?”
“的確是肉眼可見的不幸。”
禽尤還沒來得及怒罵出聲,就看圍觀眾人驀地一靜,眼神奇異地盯著自己頭頂。
他怔了怔,扭頭看去。
一道巨大的虛影從他身後緩緩浮上來,看那形狀,應該是自己搶走的器靈。
安靜的人群中,不知是誰先驚呼出聲,“掃把星!”
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嘩然,“居然是掃把星,難怪這麼不幸!”
“快、快將此人逐出山門……”
“還要把畫像刻下來,叫更多人避開!”
禽尤腦子嗡的一下,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如同被定了魂一般趴在原地,久久發不出一絲聲音。
是從哪裡開始不對的?好像從他揣走這隻器靈開始……
禽尤上空,江狼嚎努力將自己張成一支掃帚的形狀。它心頭默念:
人可以通過創造價值實現自我價值。
人生能有多種選擇。
彆看它是在裝神,它本質已經升華了。
……
·
癱倒的禽尤很快被挪出了山門。
眾人也不再圍觀,轉身回了宴席。他們對皓生門這“不風度”的做法絲毫沒有意見,反而衝著禽尤道了聲“晦氣”。
山門前很快沒了人,隻剩幾名弟子收拾殘局。
江荇之站在一旁,江狼嚎趁沒人看見偷偷溜回了他袖間。
他兜好江狼嚎,轉頭正對上還沒離開的那道身影——隔了半個場地和傾倒的樹乾,鐘酩像是一直就站在那裡,等著他回頭看來。
江荇之愣了一下,跨過樹乾幾步走過去,“柏慕。”
對方嘴角似乎勾了勾,“就知道你一刻不得消停。”他語氣淡淡,仿佛早就了解了江荇之的本性,卻又由著人肆意折騰。
江荇之喉頭一堵,轉開眼神:什麼了解,錯覺,錯覺……
這一轉,突然定住。
他看向幾道台階後站得跟個飄絮楊柳似的無芥,默了默開口,“大師怎麼在那兒站著。”
鐘酩也轉過頭,神色一動。
無芥幾步走下台階,“柏長老剛才找貧道算命,不巧被打斷了,現在續上。”
江荇之狐疑地看向鐘酩,“你要算命?”
“嗯,你不是說要把我介紹成下一個客戶。”
“……”
無芥已然開始了積極營業,“柏長老要算什麼?”
一道目光落在江荇之身上,“姻緣。”
江荇之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心頭惴惴不安,但又迫切地想知道個答案。
如果他和柏慕的結果對不上,那就說明不是了。
無芥應了一聲,“好。”
他說完,麵對著鐘酩闔目掐指。眼瞼下的薄金在陽光下層層閃爍,睫毛輕掩著。
算著算著,無芥平靜的麵容上忽然浮出一絲古怪。他眉頭動了動,打量鐘酩的眼神似乎相當難以言說。
半晌,無芥沒忍住,“噗。”
這一聲像是開了個口,接下來的笑聲便如泄洪一般噴湧,“哈哈哈…嗬哈啊~哈哈哈……!!”他笑得太劇烈,那雙虛無縹緲的瞳孔在他抖動的眼縫間忽隱忽現,看著十分驚悚。
江荇之被驚得一動不動。
饒是心性堅定如鐘酩,也被他笑得心底發毛,“算出什麼了?”
無芥緩過氣,直起身來看著鐘酩搖搖頭,留下一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隻緣身在此山中。”
第24章 夢見了他
一陣風吹過, 江荇之和鐘酩靜止了會兒,腦袋上同時冒出一串問號:???
鐘酩皺眉,“能不能說清楚點?”
無芥, “不能,泄露天機也是有個限度的。得靠你自己參透。”
他說完負手轉身往回走,走出幾級台階又停下,回頭叮囑,“算得準記得推廣加好評。”
“……”
直到蒼灰色的身影悠悠離了視線,江荇之還站在原地苦苦思索這句話的意思。
他感覺自己對柏慕的姻緣比對自己的姻緣還費心。
“會不會…”鐘酩開口, “是說我命定之人就在這座山裡。”
他說這話時就看著江荇之。江荇之往旁邊挪了一小步, 謹慎道, “肯定富有深意,不會這麼表麵。”
“那你說是什麼意思?”
“是說你被蒙蔽了雙眼, 誤把親情當愛情?”
“……”鐘酩溫聲, “說得很好,下次彆說了。”
在兩人強加主觀意識的揣測間,江狼嚎從袖口間冒了個頭, 清清嗓子,“我知道~你看不清自己的姻緣,是因為已經在姻緣中了!”
它可是一隻飽讀詩書的筆靈~
兩道視線落到江狼嚎身上,停頓幾息又淡淡移開。
鐘酩解釋, “彆聽它瞎說, 我沒有姻緣,清清白白的。”
江荇之輕咳,“你不用跟我解釋……它就是隨口一說。”
鐘酩,“嗯,它還沒開智。”
江狼嚎:………
什麼沒開智!本來就是這個意思, 它要炸毛了,它要生氣了!!!
一隻纖白的手握住炸開的狼毫,撮回聚攏的狀態。江荇之把它塞進袖間,和鐘酩抬步走回宴席。
“沒事,彆多想,說不定根本不準呢?”
鐘酩斜過他一眼,“看來無芥給你算得不滿意?”
江荇之輕輕帶過,“怎麼會。這種事不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
“嗯。”鐘酩收回目光,“也是。”
兩人回了宴席,席間已重新恢複成熱鬨的場麵。剛才的小插曲很快被眾人翻篇。
楚昀看他二人回來,端了盞酒起身過去賠禮,“是楚某識人不清,請來的人多有衝撞。”
江荇之和他碰了一下,“不會,畢竟日久見人心。不過,楚門主都是從哪裡找來這些人的?”
“皓生門每三個月廣發一次慕賢令,敞開宗門歡迎各方無派係之人前來。”楚昀同他道來。
皓生門之所以屹立上六宗不倒,除了致力於培養門中弟子,還常常廣納賢才,邀請各方能人異士入駐,謀個職位。
江荇之看向熱鬨的座席,“所以這些都是無門無派的散修?”┆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楚昀,“沒錯,我——”他餘光晃過,看鐘酩在一旁靜靜看來,瞳底如古井無波。話頭一止,“我先回去了。”
他相當有眼色地回了主座。
待人一走,江荇之看向鎏川:這年輕人體質絕佳,品性也端正。隻是不知為何沒有拜入任何宗門,不如招攬他試試?
鐘酩看著江荇之躍躍欲試的神色,順著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下方白衣負劍的青年。
情緒在%e8%83%b8口翻動了一下,鐘酩低聲開口,“燈燈。”他一手伸過去,勾著江荇之的袖口,指腹撚著光滑的布料麵。
江荇之轉頭看他一副悶悶的模樣,“嗯?”了一聲,“怎麼了?”
而且乾嘛又叫他“燈燈”,一點都不能彰顯他高貴的神格。
“你若想招人,我看無芥還不錯。”
“為什麼?”
鐘酩指指他,“誌同道合才能走到一起。”都是一顆心埋在錢眼兒裡的生意人。
江荇之想了想,“有道理。”鎏川看著一副仗劍走天涯的姿態,無芥則像是想要坐地生財。
但柏慕這次是不是太積極了點?完全不複往常那種“關我屁事”的姿態。
——就像是在無芥身上有所圖謀似的。
江荇之看了鐘酩好幾眼,“你該不會想把無芥拐回宗門,日日地逼問自己的姻緣?”
這個“逼問”用得切中要害。
鐘酩喉頭可疑地動了動,“我是那樣的人?”
江荇之心說這可不一定,但嘴上還是給了人一個狡辯的機會,“那你這麼積極地邀人入宗是為什麼?”
“當然是為我們歸雪門考慮。”鐘酩細細同他掰扯,“我都替你想好了,每替無芥拉一個客戶,就抽取兩成算卦的錢。以你的忽悠…號召力,不出半個月,歸雪門就能修座宮殿。”
說溜嘴的措辭很快被忽略,江荇之按照鐘酩的思路構想了一下,恍然拍手:啪!
好一條康莊大道啊!
清脆的巴掌聲驚得他袖口裡睡覺的江狼嚎都翻了個身。
江荇之欣然,“你商業頭腦不錯,我總算後繼有人了。”
兩根修長的手指貼著他的袖口伸進去,捏出那隻呼呼大睡的江狼嚎放進自己兜裡。鐘酩寬容,“這句話就當是你被筆靈附體,我不怪你。”
·
一場宴席到了末尾,賓客漸漸離開。
江荇之找著個機會叫住無芥和鎏川,提出邀請。
鎏川麵露詫異,不明白皓生門的長老為什麼還有個自己的宗門,“多謝江長老厚愛,隻是晚輩誌不在此。”
鐘酩點頭,“你非池中之物,向著遠方飛吧。”
江荇之深深看了他一眼……
鎏川受寵若驚。
無芥則直白得多,“貴宗人多嗎?”這決定了他即將擁有的客戶群體。
江荇之,“除了本尊,隻有三人。”
無芥抬手,“抱歉,貧道也誌不在此。”
“若是這樣呢?”鐘酩指風一躥掀起江荇之的外衫,露出下方腰帶。一排名門正宗的腰牌整整齊齊懸掛其間。
明明是一個人,儼然活成了十幾個宗門。
無芥雙掌一合,“可進一步詳談。”
江荇之,“……”
三個生意人齊聚一堂,很快切入了正題。
歸雪門提出的條件簡單而明確:他們為無芥招攬客源,再從中抽取兩成“中介費”。無芥思索片刻應了下來,隻是有個保底的要求——確保平均下來每日至少十單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