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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已經沒食物了,小翠兒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本來飯量就大,這會兒已經餓昏了。

洋兵子的槍指在爹的腦袋上,爹嗓子早就啞了:“沒錢,真的沒錢……”

洋兵子就說,女兒抵給我們,也行。

爹撲過來攔在他們麵前:“我跟你們走,放過我女兒,放過她們……”

洋兵子哪會兒要這麼個麵黃肌瘦的小老頭呢?一把推開他,阿姊又要護著妹妹,又想去扶爹,卻哪一個都做不到,被洋兵子綁起來扔進車裡。

小翠兒清醒了,嚇得直哭,咬他們的手,被狠狠扇了一個巴掌,流了血,跟眼淚摻在一起。

洋兵子怒了,不地不道地說她敬酒不吃吃罰酒,方才抵在爹腦袋上的槍,對準她的心口。

翠兒閉上眼睛,她才十六歲,沒嫁人,也沒來得及上學,就要死了。

她不想死的,但是沒辦法。

*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和冰冷都沒有出現,她閉著眼睛也感到一陣爍然的金光閃過,然後身體一輕,耳邊有風的聲音。

她哆哆嗦嗦睜開眼,發現自己在空中,兩邊是雲。

她死了嗎?

小翠兒低頭,看見自己腳下……腳下是山巒起伏的脊背。

這是什麼?是什麼!

小翠兒轉頭,見到的竟是之前的那位客人!

先生看起來跟之前沒什麼差彆,溫文爾雅,容光煥發。他關切地望著她,柔聲道:“還好吧?”

她一摸嘴角上的傷口,消失了,腦海裡的一根弦顫了顫:“我阿爹和阿姊——”

“他們沒事,一會兒就醒。”

先生側身,讓她瞧見他身後,阿姊和阿爹靠在一塊兒,還都昏迷。

小翠兒剛安下心來,轉瞬又提起:“你、您是……我們現在……”

先生豎起食指抵在唇邊:“要保密哦。”

她知道自己在空中,但不是天上飛的飛機,小心翼翼往下看去,好像……像是個巨大的鳥兒。

這世上有這麼大的鳥嗎?翠兒不敢問,怕驚擾了什麼秘密。

先生在這兒,軍爺和管家在哪裡?她也不敢問。

她悄眼看向先生,發現他的瞳孔不再是東方人類的黑色,也不大像西方,或者根本不似人類。

鉑金色的,細細一道豎線,像某種脊索動物。

他的頸側%e8%a3%b8露出的皮膚,則被一層同樣顏色的鱗片所覆蓋。

很難不讓人想起……諸如龍之類傳說中的神物。

小翠兒難以置信地抖了抖,等再重新看過去,又是柔和的栗色瞳孔與潔白柔軟的皮膚了。

剛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吧?

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龍呢。

*

小翠兒睡了一覺,等到再醒來,不在天上,也沒有什麼龍,晃晃悠悠的,好像在水裡。

她睜開眼,阿姊和阿爹都在旁邊,見她總算醒過來,鬆了口氣。

一問才知道,一家三口被好心人送往了去國外的渡輪。

“是不是先生?是不是他們?”她抓住阿姊的胳膊急急地問。

阿姊卻一臉莫名:“你在說什麼呀?”

接下來她所回憶的一切,那快樂的一個月,三個謎團似的男人,阿姊和阿爹都不記得。

原本她還想用幾件漂亮的衣服做證據,後知後覺想起,它們早就在逃亡過程中被抵出去了———除了自己,沒有人對那仨人有印象,也再也沒什麼可以證明他們出現過。

好像他們隻是自己做的一場夢,醒後煙消雲散。

小翠兒想哭,可眼眶乾澀,一滴淚也聚不起。

甲板下麵搖搖晃晃,海浪聲像小時候娘還在時,會唱的搖籃曲。

小翠兒在阿姊的膝頭蜷著,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是不是神仙呀。

第一百三十章 番外四

耶利米、埃隆與往生

二十年後, 盧塞河畔,咖啡廳。

坐在涼棚下正好看得見河流轉彎處,此岸遊人如織, 彼岸則是一排排高低錯落的磚紅色小房子,家家戶戶裝飾不同, 仿佛身在童話世界。這家咖啡廳以景色優美和飲品口味醇正出名, 才開業兩三年,早就是遠近聞名的必去打卡點。

除了第一次踏足的遊客,附近美院的學生也總來這裡寫生,或素描或油畫或工筆, 青春靚麗的大學生們支著畫板神色認真,引得不少路人駐足觀看,也同樣成了風景線。

其中一個姑娘正低頭找橡皮, 耳邊突然響起迷人的嗓音:“可愛的小姐,請問,我能有這個榮幸被你畫入畫中嗎?”

這是個熱情又浪漫的國度,她遇見過的類似要求並不少, 可這個聲音———她抬起頭,眼睛一亮:“埃隆!”

被稱作埃隆的男人穿著青灰色的襯衫, 打了條亮藍色的領帶, 淺色的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裡, 很是優雅。他有一雙和領帶同色的眼眸, 從背後變出一束嬌豔的玫瑰:“嗨, 我回來了。”

女孩兒趕忙招呼周圍的同伴:“是埃隆!埃隆·赫定回來啦!”

朋友們聞言, 紛紛放下畫筆聚過來:“嘿, 你這小子, 總算舍得回來了!”

“周遊世界的感覺如何?”

“有沒有遇見新鮮的美人兒?”

“要是真遇見了, 哪裡還舍得回來?”

“哈哈哈哈哈……”

調侃歸調侃,朋友們還是很欣喜於他的歸來。要知道,這位埃隆·赫定可是個鬼才,天賦一流,卻在上了兩年學後突然申請了退學,說是要出去走走看看,找回被中斷的靈感。

他們學校可是世界一流的美院,沒那麼好進,結果埃隆就這麼說退學就退學了。導師舍不得,讓他換成休學,他不肯,說什麼沒必要浪費導師手下的名額雲雲。

再具體點兒他們也不清楚,總之,埃隆·赫定揮一揮衣袖離開了,兩年間杳無音訊,在他們即將畢業的前夕,又再次出現。

他就像朵雲,來來去去,沒人抓得住,無論學業、事業或愛情,誰也留不住。

*

眾人談笑半晌,埃隆注意到旁邊一直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倒也不是罕見事兒,他對自我的魅力有評估,從小到大愛慕者不少,彆說偷偷打量,直接撲上來示愛的都遇見過。

但這個不同———他也說不上來差彆,就是直覺告訴他,這人和其他人不一樣。

察覺到埃隆的心不在焉,旁邊的朋友疑惑地歪過頭,順著看過去,猛地一拍腦門:“差點就忘了,來,耶利米,介紹一下,這是我過去的好朋友,埃隆·赫定。”

名叫耶利米的少年走過來,溫順地在他們旁邊坐下。他很漂亮,看起來年紀不大,十七八,最多不超過二十歲,發色和瞳色都極為淺淡。他一過來,埃隆立刻確認了,方才的目光就來自於他。

沒有人會討厭被美人兒戀慕,埃隆也不例外,他饒有興致地問:“這位是?”

同學笑嗬嗬地攬過少年的肩膀:“是從彆的國家交換來的大一新生,現在是我們的學弟,他還沒見過盧塞河,今天說要來玩玩兒。他以前可不愛出門呢,今天來一次就碰見你回來,是不是很巧?”

“是嘛?那的確是命運的安排。”埃隆笑著,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後者下意識想要躲開同學的接觸,但及時穩住了自己,沒給學長難堪;他看起來不喜歡親密,但望著自己的眼神格外……熱切。

明明乾淨玲瓏如透明,卻意外的……藏著很多秘密。

有趣。埃隆想。

朋友們還真不是瞎說,他離開的這兩年,的確在環遊世界,去了很多國家和地區,都市鄉村自然風光,什麼都看過,也什麼人都見過。他分辨出每個人對自己的善意或惡意,唯獨眼前人,竟然有些捉摸不透。

他主動伸出手:“再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埃隆,埃隆·赫定。交個朋友?”╩思╩兔╩網╩

少年微微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也伸出手,皮膚很涼:“耶利米。”

那是他們相識的開始。

*

闊彆兩年再回來,以前租的房子早就退了,埃隆不得不重新找公寓。他是個對生活質量有講究的人,房子可以小,但布置不能差,每個角落、每張桌子、每束花怎麼擺,都是有要求的。

一個人也要好好吃飯,埃隆入住的第一晚沒有邀請朋友,而是自己買了菜做飯,高腳杯裡倒上葡萄酒,再拿出今天新買的柑橘味的香薰蠟燭,對著星月夜,燭光晚餐頗有情調。

蠟燭的光自然是差了點兒,他還是開了落地燈。隻不過飯吃到一半燈啪嗒熄滅了,他皺著眉去調試,沒反應,又換了客廳的日光燈,還是一片黑暗,才反應過來停電了。

是自己的房子短路,還是整幢公寓都這樣?埃隆想了想,吃掉最後一塊牛排,用餐巾擦了擦嘴,整理整理衣服去敲了鄰居家的門。

他今天第一天來,還沒來得及鄭重拜訪,實在有些唐突。

一分鐘後,門開了,他抬起頭,準備好的說辭卡在喉嚨裡,轉了個彎:“是你?”

少年對他的到來一點兒也不驚訝,彎了彎眼睛:“你也住在這裡呀。”

命運真的能安排到如此的巧合嗎?埃隆笑:“該不會,其實冥冥之中你將我指引到這裡、一切都按照你的計劃走吧?”

耶利米眨眨眼,講得模棱兩可:“也許。”

埃隆還想再說什麼,瞥見他身後屋子裡也黑漆漆一片,記起自己的來意:“哎,果然都停電了。你家有沒有蠟燭和應急燈?”

耶利米搖搖頭。眼睛裡有一層水光,很無助的樣子。

埃隆很難不對這樣一個小美人生出憐憫之情,做了個紳士的邀請動作:“有興趣和我共進燭光晚餐嗎?”

*

耶利米吃得很少。

更喜歡熱的食物。

口味清淡。

不喜歡喝酒。

這回沒有燈,是真正的隻能靠著燭光。對方不太講話,埃隆在大多數沉默的間隙中觀察他,像端詳一件寶物。

“你是哪裡人?”埃隆說,“我去過很多國家,說不定在某處曾與你擦肩而過。”

耶利米說了個非常拗口的單詞,埃隆幾乎記不住發音,果然這世界太大,人一生絕不可能將足跡印上所有國度。

埃隆接下來又有的沒的問了些關於他個人的問題,耶利米要麼不回答,要麼回答得聽不大明白。埃隆也感到對方不願在自己麵前暴露隱私,他不至於這麼沒眼力見,不留痕跡地引開話題,談美術,談藝術,談盧塞河。

耶利米很快就吃飽了,支著下巴看他:“我以為你會學商。”

埃隆失笑:“為什麼?因為你今天見到我的時候,我穿了西裝嗎?”

“不知道。”耶利米問,“你喜歡畫畫嗎?”

“當然。繪畫和音樂,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兩種語言,而且他們全世界通用,不分種族、性彆、年齡和際遇。可惜我五音不全,隻能放棄音樂。”

“你都畫什麼?”

“畫景色多些,尤其是自然景物。我喜歡不變的事物,人變得太快了。”

“是啊。”耶利米低聲喃喃,不像講給他聽,“人會變的。過去的事情,很快就忘記了。”

那話語中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