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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已然墜入深淵。

*

許遊從冗雜的夢境中睜開眼。

許遊是條龍,遠古巨龍。上刀山下火海這種事兒不在話下,直升、俯衝、百米加速更是家常便飯。但這種仿佛在時空隧道中極速掉落的感覺,還是頭一回經曆。

他根本不是在做夢,而是暈眩,大腦昏昏沉沉,睜開眼更是怔住了。

沒有螢火蟲,沒有地下河,甚至不是黑夜,來到了亮堂堂的白天。

許遊反應過來,猛地回過頭:“小辭——”

自然是什麼都沒有。沉睡的人類和翡翠台,都隨著先前暗河的景象消失了。

在做夢嗎?龍可以夢到如此逼真的事情嗎?

作為超A級,無論在龍屆還是人屆想要掙一番事業,冷靜的頭腦必不可少。比起搞清楚怎麼回事、或者找到突然消失的季辭,他首先要確定自己身在何處才行。

許遊環視一圈,初步判定,他現在在一個……村莊裡?

和秘境森林有幾分相似,霧氣多到處處顯著怪異。這座終年大霧的村莊,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綠。

但同秘境森林的綠又不同,那裡的豌豆藤綠得鮮嫩青翠,充滿生機;這兒則像潮乎乎的苔蘚,隔著空氣黏在皮膚上,讓人頭皮發麻。

許遊低頭看了看手,是自己的。他沒像小說電影裡那樣穿越到彆人身上———這太可笑了。

但衣著很怪異。要知道許老板向來是光鮮的,從上到下的行頭都是高級定製,往少了說加起來六七位數;現在穿的這身呢?破破爛爛,粗製濫造,還布滿灰塵,好像從哪兒撿來的,可能隻值個六七塊錢。

大霧,潮濕,古怪的身體。疊加起來,鮮明地跳出元素:恐怖。

許遊又試著將力量與血液彙聚到手部,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手上的皮膚並未硬化成金色的龍鱗,更彆提能伸出龍爪了。

他又試試看其他部位,沒有一個能夠改變,恢複到巨龍的形態。

意料之中: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不再是龍了。

*

方才眺望霧氣繚繞的遠山,現在拉近視角,他在一個很古樸簡單的小院子裡。地上擺著些農具,還有沒做完的農活,好像它們的主人匆匆離開。

許遊繞著房子走了好幾圈,判定這兒就是「自己」的家。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他穿越了?重生了?有人在惡作劇?還是就隻是做了個不對勁的夢?

然而龍是沒那麼多夢的,就算有,也不可能失去龍的能力,就像人一般來說不會夢見自己變成豬。所以,現在再也感受不到龍血的沸騰與共鳴的他,應當是通過某種還不清楚的手段來到了陌生的地方———或許是另一個世界。

既然是村莊,肯定還有其他人在,或許詢問是更好的快速搜集信息的方式。許遊剛要出去,院子的大門發出響動,有誰從外麵走進來,穿著和他不太一樣,更……更現代一些。

來人一抬頭,許遊傻了眼。

季辭?

“寶貝兒,你醒——”

不對勁。

這個季辭看起來比他的那個要年輕,剛剛成年的模樣。沉默,蒼白,眼神中沒有從小到大被嬌寵著的天真柔軟,反而是冷漠與提防。儘管還是一樣漂亮。

年輕人被他的突然開口嚇了一跳,皺起眉,但沒有多問,估計以為是自己的幻覺———這位房東許村民,平時明明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怎麼可能張口甜言蜜語呢?

許遊這邊倒是很快地分析出來現狀:既然自己不再是龍,那麼眼前的季辭,很有可能也不是他的那一個。

陰差陽錯,他們一同穿越———姑且就叫穿越吧———來到這個異世界,不知是偶然,還是命運的安排?會不會就是老天對他們的考驗?

他和這個小辭看起來是住在一起的,當務之急,還是得熟悉一下情況,最好能重新建立起信任關係,共同找到逃離的方法,帶著季辭回到原來的世界,皆大歡喜。

*

很快,第一道難題橫亙在許遊麵前:並不是他想說的每一句話,都能夠真正地開口、被季辭聽見。

就好似他們在玩一個遊戲,溝通時需要通過特定的聊天頻道,而係統會設置一些關鍵詞進行屏蔽,若他觸發了那些詞彙,連發送都發不出去,更彆提讓季辭知道他的情況了。

這個世界的確詭譎得很。許遊繞著那些講不出去的話,先試探著了解年輕季辭的基本信息。

和預計得差不多,這個季辭才十九歲,剛成年沒多久,之前還是個學生仔。他也不是村子裡的居民,通過某種不願細說的途徑來到這兒待一段時間,完成了目標以後就會走。

他們交談倒也不是促膝談心,還得乾農活,畢竟季辭說,他是借住的,不付錢就算了,總得做點什麼償還。

要是在往常,在屬於自己的那個世界,許遊早就一連串想法讓他償·還·了。然而現在可不是說那些東西的時候,他觀察著他,發現這個季辭也不簡單。

十九歲的男孩兒獨身來到如此偏遠的地方,那張白嫩嫩的小臉上沒有多少青澀,反而對陌生環境非常適應,隨身攜帶著鋒利度極高的匕首,割開家禽的手法嫻熟,溫熱腥臭的血淌到手上,神色紋絲不動。

要知道,他們家那個小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心慈悲得很,不管是親自動手還是看彆人殺生,都做不到。

眼前的季辭,自如地好像隻是吃了頓飯。

要麼天生冷酷沒有心,要麼……就是經曆了千錘百煉。

許遊有些難受,他不知道這個孩子究竟經曆了什麼,才能對生死的東西如此麻木。或許本人就整日踩著死亡的鋼索也說不定。

——儘管不是他的季辭,可因為是季辭,他總希望他能過得好。

房子破破爛爛的,四處漏風。許遊瞥了眼外麵天色轉暗,夜裡估計不好過,哪怕已經不再是龍,還是討厭冷。

他提議,去砍點柴生火,如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世情人6

小孩兒一口一個許哥

根據這個季辭的反應來推測, 許遊想,在自己「穿越」過來之前,身體的主人應當是寡言少語的類型, 而今日自己驟增的交談,顯然讓年輕人很適用。

儘管季辭對他還有諸多戒心, 但許遊沒有忽視, 對方望著自己的眼神帶著怯生生的、對親近的渴望。

是有點兒……喜歡自己嗎。

看來,無論在哪個世界,小家夥仍然與自己有心意相通的可能吧。

許遊當然很想把他摟在懷中,尤其是冰冷、到處灌風的夜晚, 想要抱著他,%e5%90%bb他的耳後,告訴他彆怕, 自己一定會帶他回家。可惜為了不擾亂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隻得作罷。天曉得他要是直接告訴季辭未來發生的一切,會不會有什麼係統突然崩塌的連鎖反應。

昨晚他倆坐在院落裡一邊劈柴,還喝了點家釀燒酒, 好歹讓身體暖和了些。龍對酒精的接受度很低,不過他是多年商場曆練出來的, 還算習慣;現在是完全的人身, 更是自如。

問題就是, 睡了一覺, 第二天早上起來暈乎乎的, 四肢軟綿綿, 不受自己控製。

不對, 已經不是象征意義的範疇了, 而是字麵上的, 不受控。

天又冷,他還暈著,根本不想起床。然而身體卻不由自主動了起來,朝著院子裡走去,在那捆還沒劈完的柴旁邊坐了下來,舉起斧頭。

這具身體還殘留著稀薄的自我意識嗎?如此精準的工作機器,見不得他們農活乾剩下的?

儘管詭異得要命,但還挺省勁兒,根本不用大腦調配,身體就自覺地活動了起來,他低著頭看自己的雙手,仿佛在駕駛不太聽話的機器。

身後傳來響動,看來季辭也醒了。許遊想回頭跟他說說怪事,但現在已經沒有身體的控製權了,依舊背對著來人沉默地乾著活。

季辭愈靠愈近。

許遊意識到,隨著人類的靠近,自己的雙手正在將斧頭握得越來越緊,肌肉緊繃,那是發力的前兆。

等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具身體,想做什麼?

——想對季辭做什麼?

季辭已經到他身後了,許遊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見手中木與鐵鑄成的斧頭,驀然變成了無比精巧、閃著寒光的鐮刀!

他失控地被迫轉過身,舉起死神之鐮向著毫無防備的季辭砍去———

*

為了保護脆弱的機體,人體擁有許許多多止血的小程序,血管會收縮,血小板能夠形成血栓,血液也會快速凝固,各部門配合,嚴陣以待。

皮下出血,靜脈出血,一般情況下都能在短時間內止住,以免造成更大的傷害。

但動脈不同,尤其是脖頸處的大動脈。受傷後很難阻止,如果血管破裂嚴重,將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此刻,季辭還維持著微微張著嘴的表情,眼睛裡寫滿了驚訝、恐懼與憤怒,身體癱軟成一灘爛泥倒了下去,猩紅的血液噴湧而出。

帶著恐怖鐵鏽味的液體全濺在許遊臉上、身上。他下意識閉上眼,撲麵而來的溫熱如同一張網,將他徹底困住。

他……他砍了小辭?

怎麼可能?

怎麼會!!

片刻後的呆愣後許遊成功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衝向血泊中的人,但來不及了。動脈處流血的速度和心臟、脈搏是一致的,現在它們都已經平息,而那雙美麗的、曾被他親%e5%90%bb過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甚至還未閉上眼,愣愣地盯著晦暗的天空,沒法相信生命竟以此種方式終結。

懷中的溫度快速消散,許遊再怎麼抱緊季辭也是徒勞。他雙眼充血,頭疼欲裂,惡心地想吐。

短短幾個月,秘境森林的決戰之後,他第二次看見季辭死在自己麵前。

這一次,是他親手殺了自己的愛人。

他仰天發出怒吼與悲鳴,無人回應,唯有院落裡一棵淒苦的枯樹,枝杈上原本停歇著一隻漆黑的烏鴉,也應聲振翅遠去。

*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會發生如此荒謬之事?

他有沒有什麼辦法救活季辭?

如果季辭死在這裡,和真實世界的那一個能否醒來,究竟有沒有關聯?

一大堆問題盤旋在腦海,卻沒有任何人能夠解答。許遊把季辭抱回床上,打來水,用毛巾擦乾淨他身上的血汙,還蓋了被子,像之前的幾個月一樣,讓人類看起來隻是睡著。

他自己了洗了澡換了衣服,恨恨地搓著凝結的血塊,直到皮膚通紅。簡陋的皂角也來來回回擦洗衝刷好幾次。小辭不喜歡難聞的氣味。

等他準備回到房間,太陽正巧上升至最高處,中午十二點,天地陡然扭曲起來,周圍所有景致跟著向心旋轉,看來這兒又要出現新的大變動。許遊下意識閉上眼,等待著抖動止息。

等他再睜開眼,驚訝地發現先前的血汙消失得乾乾淨淨,無論是沙土、草木亦或用來劈柴的木樁,包括他隨便堆在一角的剛換下的衣服,哪還有半點之前的痕跡?

作孽的鐮刀也沒了,還是那個老式的斧頭。甚至柴火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