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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行了整整一個星期,醫生們沒喝一口水,沒吃一口飯,也沒有一秒合眼。好在他們都是龍,這點兒體能消耗雖然累,但撐得住。外麵的人也沒動過,在門口靜靜地守了一周,仿佛沉默的雕塑。

第二個星期清晨灑進第一縷晨光,季辭房間的門打開了,掛著倆濃重黑眼圈的主刀醫生出來,聲音沙啞:“手術成功了。”

季越彭腿一軟,癱在了地上。季悅梔也忍不住流淚。老婦人模樣的仆從捂著心口,念念有詞感恩著龍靈保佑,念雲小姐保佑。

許遊看他嘴唇張張合合,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生怕是幻覺。

幸好季淳還算冷靜:“那崽崽……”

醫生糾結地擰起眉心:“我可以確保虯骨已經在小少爺的身體裡正常運轉,或者說,成功地替代了心臟的職能。但他並沒有醒———這是第二場馬拉鬆。抱歉,先生,這個我做不了什麼。”

許遊聽得心一沉,果然,還沒有完。

醫生太累了,副手來替他補全:“在等小少爺蘇醒的過程中,還需要一種東西,或者說一種能量,能夠像培養液一樣保護他的心臟———新生的,還沒完全適應,太脆弱了。”

季霖澤提議:“我們的?”

副手搖搖頭:“他現在還在轉化過程中,龍的力量過於刺激了。需要更加溫和的,而且,最好能長久地守護。”

眾人思索起來。

如果……有什麼力量,可以像流水一樣溫和且涓涓不斷……

許遊想到了。

*

短短幾年,許遊數不清這是自己第多少次光臨秘境森林。不過這次他沒有深入,隻是在交界的邊緣等待。

很快,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出現在迷霧中。

如同巨龍進不去一樣,原住民也不能離開森林邊界,比外世界的物種進入更嚴格。因為季辭的事,許遊對森林玄妙之處的調查耽擱了,還沒弄明白它形成的原因,以及那個為什麼伊迪絲可以在裡麵自由呼吸的未解之謎。他想著,等季辭醒來以後,再帶他一起來。

他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要一起做,共同探尋世界的美妙。

小花妖看起來好像長大了一點兒,雖然外世界過了一個多月了,但對他來說,驚心動魄的一切不過發生在昨天,季辭柔弱的身體從空中被拋下,也就是不久前的事。那一幕令年幼的他永生難忘。

他扁扁嘴,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叔叔,你一定要救哥哥。”

許遊的外表其實和季辭已經差不了多少歲了,沒在意稱呼上的區彆待遇,摸摸他的腦袋,想起還是個小孩子形態的簌簌來,然後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溫柔:“我會的。”

阿爾瑟一邊的藤蔓拉住小花妖的手,從身後抽長出另一根,纏著半透明的長頸瓶,裡麵流動著淺綠色的光芒,圍著一個軸心無規則旋轉,仔細打量好似還裹著金粉,閃閃發光,非常漂亮。

少女將瓶子遞過來:“許先生,這些樹靈是從最新抽出的嫩芽中汲取的,雖然看起來很少,但若是放進心臟裡,至少可以有三年的保護。如果不夠,你隨時再來,森林感謝您和您的伴侶做出的一切,隻要你們有需要,我們隨時都在。”

“謝謝。”

許遊揣起樹靈的瓶子,觸?感跟裝虯骨的匣子有點兒像。他好像最近總在尋寶。

他轉身向外世界走去,聽見阿爾瑟在身後輕聲祈禱著什麼。那是森林的語言,他聽不明白,卻又好像理解了。

【萬物之母在上,請保佑他……】

請保佑奇跡。

*

等回到城堡,又多了兩個新來客:寧延年和小溫。

許久不見,人類的孩子們長大了很多。原本總是懵懂莽撞的寧延年褪去了青澀,沉穩不少;已是炙手可熱的影視新星的小溫更是亭亭玉立,頗有些當年季悅梔豔光四射的影子。

他們陪著季辭,從進入人類社會開始,完成第一份僅僅遵循人類法則的社交,幫助他不忘記自己的本源,不被世界隔絕,是他身邊最純粹的「人」。意義非比尋常。

孩子們顯然哭過,眼睛紅彤彤的,像兩隻身陷狼窩的小兔子。寧延年從小就崇拜許遊,這時候最熟悉的龍回來,抽抽搭搭:“許叔叔,小辭他真的還能……”

許遊現在其實沒什麼心情哄孩子,不過畢竟是季辭的好朋友,總不能怠慢,還是耐下性子:“所有藥都找到了,給他時間,一定會回來。”

他把長頸瓶拿給醫生,後者欣喜地上了樓。

女孩子心細,察覺出許遊的疲憊,勸同伴:“咱們看了就回去吧,彆打擾。”

寧延年吸吸鼻子:“哦……”

許遊送人出門,看著孩子們坐進車裡又降下車窗百般不舍,反過來安慰他們:“小辭很快就會醒的,相信我,好嗎?”他眨眨眼,“等他醒了,我請你們到我遊樂園裡開派對,怎麼樣?”

二十幾年前S.O.T.開了第一家遊樂園,成為他和季小辭關係緩和的轉折點;二十年後,S.O.T.的遊樂園開了多個連鎖,遍布全球,營收甚至超出主業。

寧延年安下心來———這是他們的承諾。許遊從不失約,他知道的。

車載著人類淡出視線。

許遊在早春和煦的空氣中呼出一口氣,轉身走向季辭的房間。

季家的龍們,簌簌,阿爾瑟,小花妖,寧延年,小溫……他們都在儘力給予,隻要季辭能平安。

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愛著他的人,季辭不舍得、也絕不會離開他們。許遊有信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前世情人5

竟然是十九歲的季辭

許遊出發時天蒙蒙亮, 春天剛交接過來,夜長仍勝白晝一籌,他的Virage停在古堡門口, 亮銀色,如同劃破黑夜的閃電。

季淳來送他們, 不想搞得太轟動, 沒讓其他人來,除了加西亞如影隨形。

許遊離開,不是獨身,還帶著季辭一起。當然, 季辭並未蘇醒。

許老板做大做強的公司不要了,蒸蒸日上的事業也無所謂,打拚幾百年累積下來的許氏江山, 通通可以不要。他要帶著他心愛的人去流浪,見識見識大好河山,期盼鳥語花香能喚回愛人。

講起來頗有幾分孤注一擲的浪漫主義,很符合許遊在愛裡情意綿綿的類型。

不擱家裡靜養, 反而到處跑,季霖澤質疑過這樣到底對季辭的恢複是好是壞。最後還是季淳出麵, 說, 我同意了, 你帶他去吧, 不過, 等他醒了, 就得立刻回來。

許遊說好。

季淳說, 小許, 你要對他有期待。

許遊說我一直相信他, 從來不變。

他相信季辭也心心念念想著自己,也在找辦法回到人間。

今天就是定下來的出發之日,距離季辭在秘境森林犧牲兩個月整。許遊可算是結結實實體會了一把當年小孩兒苦等自己的心情。

他的Virage經過萬能的加西亞巧手改造,停駐時比房車寬敞,行動時比單車便攜。再不濟,他可是頭巨龍,翅膀一揮,還不是想去哪兒去哪兒?山川湖海,都攔不住他。

後排也變了樣兒,正好嵌進季辭的翡翠台。人類安睡在其中。許遊降下車窗,擺擺手:“你們回去吧,我們很快會再見。”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他說完踩下油門,後視鏡裡的兩個身影越來越渺小,直到季淳垂下頭,加西亞撫上他的肩膀,為他披上外衣。

*

人類———或者現在也不全是人類了———能不能醒,什麼時候會醒,誰也不知道。許遊也不再擔心,反正他目標明確,要帶季辭走一遍他們去過的地方,就像兩個人曾經說好的旅行。

季辭三歲,他們初見的那個電影頒獎儀式現場,許老板包了一天,找到曾經季越彭抱著季辭坐著的位置,同昏睡中的後者一起,把當年季辭作為曇花一現的童星參演過的電影看了個遍。熒幕上的男孩小小軟軟,可愛得要命,許遊後悔那日在蘑菇叢的幻境中沒有多看看他。

季辭十歲,許遊曾用堪比求婚的姿勢單膝點地,立下永遠守護他的誓言。那個酒會的露台還在,許遊帶他去天台,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在他耳邊有一搭沒一搭說著過去的事兒。二十來年的時光在龍的生命中太短暫了,所以樁樁件件他都記得無比清晰。

季辭十五歲,車禍前談話的咖啡廳早就賣給了彆人,成了西餐廳。許遊就想辦法,借了一天他們的後廚,親自動手做所有季辭喜歡吃的東西。人都說留住男人的心得留住男人的胃,或許喚回一個人,也要先勾起他嗅覺的記憶?

季辭二十一歲,新年夜古堡的大火扭轉了所有人的命運,那片燒焦的土地在幾年以後早就恢複了鬱鬱蔥蔥的生機,半天看不出曾天降災厄,自然是最好的修複師。許遊記起來那時候季辭總愛去森林裡散步,撿鬆果,堆雪人,二十歲了還是小孩子,對什麼都好奇。

季辭二十三歲,他們跨越種族、壽命的差異,他們相愛,他們一秒都不願分開。

……

後來,許遊嫌加油和停車太麻煩,長距離用飛的,短距離就徒步。

七位數的車,隨手把車鑰匙送給了路邊的流浪漢。

要是換了人類,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走不了多遠體力就消耗完了,還好龍類彆的不多,就是勁兒用不完,完全不是問題。

三年前就是因為應酬,沒有陪季辭一起回家,才讓埃隆·赫定有了可趁之機在森林中劫走季辭,許遊至今愧疚難當。這回徹底停了工作,就算是龍也可以拋棄金銀財寶,什麼都不要,隻要他的寶貝兒回來。

許遊碰了碰人類白淨的臉龐,想著要是擁有虯變大變小的能力就好了,把季辭縮小裝在口袋裡,走到哪兒都隨身帶著,再也不分離。

*

這條地下河許遊隻帶季辭來過一次,那時候是盛夏,人類和龍相反,不喜歡高溫和太強的紫外線,哪怕家裡開了空調,每天還是蔫蔫兒的。許遊想方設法逗他開心,就帶他來這裡泡泡水納涼,乾淨,安靜,無人打攪。

這兒不深,水流也緩,許遊把翡翠台連同季辭一起放進河裡,飄飄蕩蕩,小船似的,然後自己也浮在旁邊,雙手枕在腦後,山洞裡點點螢火蟲閃爍,好似潑灑了滿天繁星。

他轉頭看了看季辭的側顏,眉峰到眼窩,鼻梁到唇珠,線條漂亮得如同精心雕琢出的瓷器。他看著看著,非但沒生出旖旎和幻想,反而越來越困。

不對勁。

龍本來就沒人類那麼需要睡眠,這段時間在路上,他更是陪著季辭小憩過很多次,為什麼現在會困成這樣?嗬欠一個接一個,眼皮沉重得怎麼也睜不開。

為了保護小辭,他一路上都很警覺,不可能被彆人下藥;這條地下河他來過無數次,季辭也來過,以往都很正常,確定沒有致幻的物質。

那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想睡覺?

許遊心感不妙,掙紮著想要清醒過來。不管到底什麼原因,現在帶小辭離開肯定是上策,隻要———

來不及了。

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