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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簌簌的到來是為了用銀焰花救許遊;

後來龍崽出生,一大一小對彼此的感情,都是以季辭為中轉站的愛屋及烏;

季辭出了事,許遊在掙紮後選擇用簌簌去交換;

現在,仍舊因為季辭,他再尋了個底朝天,找到躲在這裡的虯,要他的骨去救季辭。

許遊六百多歲了,謹小慎微,沒給自己留下過後代,也是頭一回做父親。他當然清楚自己做得非常不好,值得一個負麵典型。可已成定局,更改不了。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還會那樣做。

*

“爸爸……”少年悄聲開口,顫巍巍的,被冰水浣出一層同真實年齡相符的稚嫩與委屈,“當初為什麼要送走我?”

饒是許遊,在被問到這個問題也鼻頭一酸。

是啊,為什麼呢。

因為他愛的隻有季辭,其他所有人都不重要。

然而這句話可以在所有人麵前毫不遲疑、堅定地說出,除了被這份百分之百愛意所犧牲掉的無辜的孩子麵前。

許遊沉聲道:“原本打算把小辭送到家後,我就返回去救你。那時候埃隆還沒多大本事,我自己估量沒問題。但後來出了些差錯,而且他對你也很……”

不用他說,少年也知道後一位監護人對自己有多好。他們是兩株暗夜滋長的藤蔓,是彼此賴以生存的養分,隻有互相倚靠才能活下去。

許遊正是發現了他們這種特殊到有幾分變態的依存關係,才判定簌簌,不,那時已經是耶利米了,不再適合跟自己回去。

“要恨就恨我吧,你不要怪小辭。”許遊說,“他沒有同意———他根本不知道,我會把你送給埃隆,也一直堅持讓我帶你回來。他很愛你,真的。他從來沒有要放棄你。”

突如其來的剖白擊穿了孩子的心,少年揚起臉,淚珠撲簌簌掉下來:“可我……我傷害了他……傷害了你們……”

他仍能記得當日從月亮下帶走城堡裡的季辭,後者毫無抵抗之意的順從;記得他要與自己同歸於儘時的視死如歸。

在那哀傷的神色之下,仿還是能看到當初那個因為思念媽媽而哭泣的小男孩。許遊心痛難當,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耶利米不是季辭,他做不了什麼,除了走過去在他的頭頂輕輕摸了摸,像在對一個很年幼、很年幼的小孩子。

也的確是。

畢竟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耶利米很快調整過來情緒,吸了吸鼻子抬起胳膊擦掉眼淚,再開口已經冷靜了下來:“爸爸,你說吧,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你,隻要能救媽媽。”

真到這個時刻,許遊反而更加難以啟齒:“是有辦法。”

小孩眼睛一亮。

“也唯獨你做得到。”

*

所謂虯骨,並非想象中由有機無機物組成的骨頭,甚至連形狀都和傳統定義中的骨頭毫無關係。如果要一個形象的描述,它更像一顆心臟。

透明的,玲瓏的,不含任何雜質的心臟,被淡淡的光暈所包裹,即便脫離了原主,依舊倔強地跳動著,顯出勃勃生機。

許遊有點兒不敢觸碰,遲疑道:“你把這個給我,會死嗎?”

少年淺淺一笑:“放心吧,爸爸,它不是我的心臟,有點兒像是不是?但它不是的,它是我的肋骨。”他的表情有幾分落寞,“就是我再也不能飛,不能離開這裡。”

他沒有告訴許遊的是,肋骨儘管不像心臟那樣定生死,但再過幾小時後,他便會陷入沉睡,且沒有時限。也許在下一隻虯誕生時結束長眠,也許再也醒不過來。

活著,也和死了差不多。

不過沒關係,反正他對這世間也沒什麼留戀了,若這樣的付出能換回季辭,就當是他對母親的贖罪。

許遊的心思全在虯骨上,沒留意小孩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將玲瓏心裝起來。這是能喚回小辭的最後機會嗎?有了它,他們是否就能長相廝守?

他起身要走,又想起什麼,問少年:“你想留在這裡幫他們做做事情嗎?領頭的那個是A級,很好說話。其他人類也不難相處,你在這兒,他們……”

少年搖搖頭。

他此刻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到冰川和寒流中,遠離一切需要同情感打交道的地方。極寒比人心更好適應。

許遊望著他堅定的神色,想起自己那位在岩洞裡「歸一」的祖母。每條龍性格不同,最終選擇的方式也大相徑庭。有人想延年益壽,長生不老,有人想就此止步。

他不會去乾涉彆人,哪怕曾經是自己的孩子。

許遊點點頭。他們一同走出溫暖的房間。

*

冰原上的暴風雪開始了,沒有人類會注意窗外,許遊借著雪的遮蔽回到龍身,受風麵積比人身大得多,更冷。

低頭看見少年小小的一個,雪白雪白的,陷在更加素淨的雪地上,用力地衝他揮揮手:“爸爸,我很愛你們……對不起……”

巨龍的喉嚨中湧動著一些挽歌似的感歎:“抱歉,我們也……”

兩聲遲來的歉意,已經沒有了意義。

巨龍飛遠了,金色的光點逐漸消失在極夜到來前的天際。黑暗從視野的邊界簾布一樣慢慢遮過來,很快,這片凍原將迎來長達數月的永恒夜晚。

少年轉過身,赤著腳踩在雪上,一步步向著結了冰的深藍大海走去。

水沒過腳踝,然後是小腿,然後是失去了肋骨空落落的地方,再是脖頸、嘴唇、眼睛,直到冰凍的海水將他完全淹沒。

少年隨著魚群的方向遊向先前藏身的冰層,意識越來越模糊,好似下一秒將與漫無邊際的冰川融為一體。

他不再是簌簌,也不是耶利米。他是他自己。

沒有名字就沒有歸屬。他不欠任何人。

他終於自由了。

第一百二十章 前世情人4

世上有太多愛他的人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長, 龍不喜歡寒冬,早早期盼著春的到來。好不容易等到氣溫升高的一天,季悅梔卻從早上起來就一直心神不寧, 完全沒了化化妝出去踏青拍照的興致。

她拉開窗簾,望著外麵悠悠的藍天白雲, 卻隻想歎氣。

也是, 他們家最疼愛的崽崽已經昏迷———她不願用彆的詞———一個月了,自然做什麼事兒都提不起勁。

前半個月她跟著小舅、弟弟跑遍各地去搜集那些珍貴的材料,儘管受過挫折,好歹結局圓滿。後半個月許遊負責去尋找最後缺失的虯骨, 至今杳無音訊。

虯在當天逃出秘境森林後仿佛人間蒸發,沒有丁點痕跡。儘管季悅梔清楚許遊去找它、包括與它交涉拿回虯骨必然辛苦,還是忍不住怪罪:他們那麼多東西都能在半個月裡找全, 姓許的隻要找一樣,怎麼這麼拖遝?

季悅梔打算拉上窗簾再回床上睡一覺,就在此刻,眼尖的她忽然捕捉到天際出現的金色光點, 因為過於遙遠而小得像個米粒,可就這麼一點兒, 還是讓她的心臟感到共鳴似的跳了跳。

她猛地感應到了什麼。

平日裡最注重美貌的S級顧不得形象, 頂著蓬亂的頭發、鞋都來不及穿, 匆匆衝出房門, 邊跑邊喊:“老許回來了!老許, 是老許回來了!”

仆從們聽見小姐的聲音, 紛紛欣喜:“小少爺等著的靈丹妙藥, 是不是終於有了?”

季悅梔本想下樓去門口迎接, 想了想乾脆直接去季辭的房間, 反正許遊待會兒也得直奔這裡。一進門才看到除了自己其他人早就到齊了,嗔怪道:“你們怎麼都不叫我?”

季越彭揶揄:“你睡得像豬一樣,哪好意思打擾。”

她那向來瀟灑不羈的親弟弟,前段時間也因同樣的理由悶悶不樂,現在都重新有心思開玩笑了,接下來一定會是好消息。她充滿期待。

*

許遊推門進來,看見的就是全家人都等著的大陣仗。上到家主、來客,下到仆人,塞得滿滿當當,幾乎站不下。

他剛才還在納悶怎麼其他地方空空蕩蕩的,原來都在這兒等著呢。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他,眼睛裡寫著同一句話:找到了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花了半個月的時間上刀山下火海踏破所有能去的地方,風塵仆仆,滿身疲憊,卻連口水都舍不得喝,點點頭解開外套,小心翼翼從裡麵捧出特製的盒子。

匣子打開,骨出現在眾人眼前,果然符合它世間最奢侈的名頭,玲瓏剔透,不染塵埃,不似凡物。

“就是這個?”

“看起來也不像骨頭啊。”

“形狀不是顆心臟麼,真的是它?”

“這……這要怎麼用啊……”

眾人竊竊私語,都有些不可思議。唯有曾見過虯骨的季淳眼神感慨,又帶點兒懷念,陷進千百年前的遙遠回憶。

許遊一語點醒眾人:“開始吧?”

季淳做了個手勢,示意多餘的人離開,隻留下自己、許遊和醫護人員。

許遊捧著匣子來到季辭床邊,半個月沒見,人類沒什麼變化,除了臉龐沒有一絲血色、也感知不到呼吸以外,和平日裡安穩的睡顏差不多。

他也不顧忌長輩在,在那片淺色的唇上印了一個%e5%90%bb:“我回來了,寶貝。”

很快,你就要再次回到我身邊了吧?

*

虯骨給了醫生後,他才有空打量季辭的身邊,先前的花與燭台已經撤下了,取而代之的先前研究清單上列出的材料。

許遊這才知曉,那方盛著季辭的翡翠台不僅是為了好看,更因為其中附著著可以將人體已然休克的器官「保鮮」的特殊物質。

果然,在季辭預感到今後自己會有危險、並坦誠地告知季淳後,後者就做好了百密無一疏的準備。

當初憤怒於季家設計將小辭推入「圈套」的許遊,如今卻慚愧於自己什麼忙都沒幫上了。

——好在,他填上了最關鍵的一環,帶回簌簌最純淨的期盼。

這個醫生團隊是季家禦用了幾百年的,尤其是主刀的那個,季淳信任他,許遊也不會懷疑醫術的高明。

然而這場「手術」畢竟包含了起死回生和異種這兩個和天方夜譚無異的環節,絕不是輕輕鬆鬆幾小時就能結束的。

按照季淳當年的回憶,那將是個非常殘酷的過程,要將人類的心臟徹底打碎,替換成虯的骨,這個過程不僅需要極高的醫術、精確度,還得季辭自身身體不排斥———這個完全就是運氣成分了。

賭他與虯有沒有呼應,賭他的求生意誌強不強,賭他做了那麼多年的努力,是不是真的如此想要以龍的身份重生、從此長久地與愛人、家人相伴。

就算是最好的醫生也不能保證完全成功,季淳理解。不過他還是叮囑:“要想辦法降低風險,崽崽原本就情況危急,經不起折騰。”

主刀醫生嚴肅道:“我以生命起誓,一定儘全力救治小少爺。”

他的命是季家救回來的,想要報恩,最好的機會無疑是現在。

許遊最後一次看了眼季辭,眼神滿含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無垠眷戀,然後跟著季淳離開,把空間交給專業人士。

*

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