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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象他們都遭遇了什麼。那上麵列了個清單,所需的東西稀奇古怪,大部分連他都聞所未聞。季家雖然在龍類中貴為純血,萬眾仰慕,但他們所需的這些絕不僅僅被巨龍所擁有,很多得是其他種族才知道的東西,甚至是傳家寶也難說。

季家人當慣了高高在上的掌權者,現在得放下`身段哄著求著彆人,或許會受到冷眼,甚至是刁難。這其中受的罪吃的苦,季淳不說,不代表沒有。

他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崽崽,所有人盼望的,也隻是崽崽能回來。

許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他留意到季淳說的是「幾乎」,而不是「全部」。

連巨龍的元老都找不到的材料,會是什麼?

季淳微不可聞地歎息:“小許,還差最後一個,要靠你了。也隻有你能辦到。”

“您說。”

季淳側過身,和季霖澤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點點頭。旁邊的加西亞則移開了目光。

許遊感到山雨欲來。接下來他們要說的話,是不是會將過往的認知掀個地覆天翻?

最終,話是季霖澤來說的:“有件事,你不知道,小辭不知道,悅梔越彭他們都不。迄今為止都是最高機密。而它,就是喚回小辭的辦法。”

七百年前,這位能力足以呼風喚雨超A級的雄龍緩聲道,我曾經……是個人類。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幕間(七)

年少時最驚豔的初遇

這是眾龍之首、元老季淳三百歲時發生的故事。

彼時他還年輕, 沒有日後看破紅塵遺世獨立的淡然,對世界依舊充滿了好奇與信任,哪怕連年戰火奪走了父母的性命, 也沒有停止探索的步伐。

長姐季念雲正領著他和家人們尋找新的遷徙之地,途徑許多受牽連的人類村莊, 大多已被摧毀得看不出原貌, 斷壁殘垣,煞是淒涼。

明明是巨龍的貪欲,卻讓他們來承擔後果。季念雲心軟,見不得苦難, 總是哀歎:“龍犯下的罪孽,總有一天要償還。”

季淳安慰她:“等阿姐成了領袖就好了,到時候我們再幫他們重建家園。”

父輩對人類的喜愛潛移默化影響到了姐弟倆, 作為為數不多的純血,他們在不久的將來必然要和其他幾支族群爭出高下,站到整個龍族的最高位。

季淳滿心期盼著姐姐能夠成為大權在握的那一個,不為自己的榮華富貴, 單純祈願種族間的和平。他尚不知曉爭權奪利的個中坎坷與殘忍,季念雲也不希望他為這個煩憂, 摸摸他的頭頂, 說, 好, 到時候我們一起。

家人們大多在戰爭中受了傷, 元氣大挫, 無法長時間維持龍形, 創口麵積太大不利於恢複, 隻能選擇保持人身。又是一個雨夜, 附近地勢陡峭,那個古早年代還沒修建出平坦的公路,繼續向前實在驚險,季家不得不臨時駐紮下來。

半夜季淳聽見斷續的哭聲,擔心是附近村莊遺落的孩子,忍不住冒著雨出去看。

夜色太濃稠,雨幕又過於阻擋視線,路還泥濘不堪,季淳一個沒注意,腳下一滑,順著山坡滾落下去。

*

季淳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幸福的、無憂無慮的幼年,夢見第一次掌握化人形的技巧後父母的欣喜,夢見和平年代跟在姐姐後麵振翅領略過的湖光山色。

在飛到湖泊中央時,驀地鑽出巨大的水柱,纏住了他的雙翼。季淳慌亂地左搖右擺躲避,生生把自己晃醒了。

他睜開眼,發現那不是什麼水柱,而是有人正用小桶往他臉上潑水。

世代貴族的季家少爺哪兒經受過這種不禮貌的待遇,他嚇了一跳要站起來,猛地感受到腳踝處針紮似的刺痛,又跌了回去。

那人扶住他,季淳這才看清,罪魁禍首是個男孩兒,十五六歲模樣,嗅不到半點野獸的氣息,應當是個純正的人類。

季淳轉頭瞅了瞅,自己在一個落魄的草屋裡,屋頂漏風也漏雨,幾個器皿依次排開接水,包括剛才用來潑他的那個;沒有床,隻有濕乎乎的草垛,勉強能稱之為桌子的台麵上放了幾塊乾糧,都快發黴了。

駐紮之前季念雲特意派人查看過這個他們歇腳的村莊,人類幾乎絕跡。小孩兒大概是被遺忘的,還挺堅強,如此險惡的環境都活了下來。

雖然不確定先前的哭聲是不是男孩發出來的,好歹季淳達到了此行的目的———救人———儘管眼下看起來比較像自己被救。

“謝謝你。”他很真誠。要不是這孩子把自己拖回來,黑漆漆的夜,誰也不會發現他不見了,多半還躺在哪兒人事不省,得等到天亮。堂堂純血不至於死在一場雨裡,也很難受不是。

男孩繃著張臟兮兮的小臉,眼睛黑沉沉地望著他,並不說話。

*

既然能救他這個陌生人一命,總歸是沒有敵意、且善良的好孩子。季淳有耐心:“你叫什麼名字?”

“……”

“隻有你在這裡嗎?爸爸媽媽呢?”

“……”挺好看的小孩子,竟然是個啞巴。季淳惋惜,伸手想像姐姐對自己一樣摸摸他的頭發,卻被小少年偏頭躲開了。

季淳從小活在萬眾寵愛中,他性格好,身份尊崇,是真正的小王子,想跪著親%e5%90%bb他手背的龍排成長隊,還是頭一回遇到這麼抗拒他的親近的。

不過母親和姐姐都教導過他,要尊重個體差異,季淳收起小小的傷心,打算起來看看外麵的雨勢,他還得想辦法帶這孩子走呢。

小少爺高估了自己人形態的協調能力,剛剛單腳跳了兩步,重心不穩向前栽去,眼看就要和坑坑窪窪的地麵來個親密接觸,男孩一把把他扯回來。

年齡不大,力氣還不小。

少年把他摁在床上,不高興地扔下兩個字:“彆、動。”

季淳沒注意到他逾越的姿勢,吃驚道:“你會說話呀?”

“……”

“所以你叫什麼名字?”

“澤。”

“如果你也想知道,我叫季淳。”季淳順嘴喊道,“阿澤。”

交換名字是建立羈絆的第一步,夢想是普度眾生的季淳小少爺露出滿意的微笑來。男孩因他那毫無陰霾的清澈笑容怔忪片刻,扭過頭去。

季淳沒留意到小孩敏[gǎn]的心事,坐起來,用指腹蹭了蹭少年眉骨上的泥屑:“這裡也不好生活,等雨停了,你就跟我走吧,好嗎?會有人找到我們的,我保證。”更何況以龍強大的自愈能力,腳踝那點扭傷睡一覺就能好,他大可以抓著小孩兒飛回去。

男孩望著季淳,後者的眼睛是很淺的金色,剔透如寶石。

走個路都能從坡上滾下來,少年其實不是很相信他。但自己的確被困在這裡太久了,幾塊乾糧是最後的儲備,與其僵持到山窮水儘,不如賭一把。

雨夜裡突然闖進他生命的青年,好像成了他和世界唯一的聯係。

*

他們運氣很好,第二天雨就停了,巨龍的嗅覺敏銳,發現小少爺失蹤後,很快就有下人找到這裡,把兩人一起帶了回去。

季念雲這一路上拾拾撿撿的人類也不少,能幫則幫,帶到安全處再放下。唯獨這一回,季淳單獨找到她,央求道,能不能收養阿澤?

季念雲疑惑:“為什麼?”之前也不是沒帶過這麼大的孩子,還有更小的,為什麼單單要收養這一個?

季淳遲疑:“我也不清楚。”

不是敷衍,他是真的說不上來。或許是阿澤救了他一命,或許第一眼小少年就和旁人不同,儘管才相處短短幾日,他希望這個孩子以後也能待在自己身邊,而不是一站路就離開。

季念雲見弟弟糾結不已,微微笑:“好啦,我們小淳難得提一次要求,又不是麻煩事,當然要滿足。”

季淳人形的樣貌也就二十歲,和阿澤看起來年紀相仿,能玩到一塊去。父母走得早,季念雲自己太忙,季淳再怎麼懂事,她也一直希望有個人能陪陪弟弟。曾經打算安排家族裡的孩子跟著服侍他,後來種種原因沒達成。

沒想到陰差陽錯,在這兒荒山野嶺的撿到一個。◥思◥兔◥網◥

季淳還沒到要隱藏和收斂情緒的年紀,什麼都寫在眼裡,欣喜道:“謝謝阿姐!”

他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少年,還給他改了個正式的名字,季霖澤,願他如甘霖福澤,願萬物迎來新生。

擁有了新名字和新身份的少年不再需要和仆從們一樣叫他少爺,怎麼稱呼,還得好好想想。

季淳湊近端詳他:“要是我阿姐結了婚有孩子,也該像你這麼大了———要不然,你就叫我舅舅吧,怎麼樣?”

“不要。”

“為什麼?”

莫名其妙就被占了輩分上的便宜,小孩不肯理睬。

季淳難掩失落。阿姐忙於家族大事,一直沒能婚配,沒有子嗣,他的確想要把少年當成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外甥來看待。

隻可惜,往後七百年,都沒聽他叫過一次小舅。

*

十幾歲的男孩子長得非常快,沒兩年季霖澤的個子就已經超過了季淳。

巨龍的戰爭可不像人類那樣以年為單位計算,少則數十年,多則幾百年,收養季霖澤後的幾年季家仍舊輾轉於各地,尋找新的家鄉。

龍類各方麵身體素質都遠超過人類,還是有一個弱點,就是在不熟悉化形的情況下,人身的他們肢體協調度下降,麵對龍形敵人的極速時難以躲閃。

那像一個慢動作,季淳想。在季霖澤撲過來為他擋下敵人的埋伏時,周遭所有色彩都褪去,世界變得格外沉重且緩慢,隻有人類湧出的鮮血驚心動魄,好似為黑白畫像塗抹上高光。

竟然明目張膽攻擊貴族,這是何等的膽大包天!立刻有仆從撲向敵軍,但季淳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幾乎要被如此刺目的紅紮傷,雙手顫唞得不成樣子:“霖澤……霖澤!!你看著我,不要閉上眼!”

男孩———不,已經有了成年人的輪廓了,青年躺在他懷裡,因痛楚緊緊蹙著眉。他%e8%83%b8口破了一個大洞,血液浸透了衣衫,連話都說不了,目光逐漸渙散,努力用口型安慰他:「沒事。」

光彩在那雙漆黑的眸子中一點點黯淡下去,季淳握住他的手,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人類溫暖而鮮活的生命在掌心中流失,他想說什麼,想要哭泣,可木偶似的做不出任何反應,心臟仿佛跟他一起停止了跳動。

季霖澤的呼吸從急促到平緩,再到完全消失,不過短短幾分鐘。

“少爺……”旁邊有人看不下去了,喚出稱謂後又哽住,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

季淳像受到刺激似的突然起身,瞳孔失焦:“阿姐……我姐姐在哪裡!”

*

季念雲的記憶中,弟弟長到三百歲,從來沒有如此激動、失措的時候。

他早熟聰慧,沉靜如水,舉手投足間都是大家公子的風範,從不抱怨,反而總想著為自己和父母分憂。

然而現在自己麵前這個眼眶通紅、頭發蓬亂的季淳,更像年輕龍該有的樣子……

“姐姐……救救他吧……”季淳顫聲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