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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熟了。兩人工作日不回季家的城堡,就在市區裡住, 下了班一起去買菜燒飯,有時候看看電影, 有時候跟朋友見一見, 簡單而平凡, 活得像個普通人類, 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被龍養大, 或者本身就是龍。

最近這一年動蕩太多, 為了安全著想, 季辭很久沒回過所裡, 猛一下見著那兒的同事, 還是一副快樂又狗腿的模樣,許遊頗有些時光倒流的感慨。

小助手早就想見純血家的人了,這回總算見到季霖澤,激動得語無倫次。要不是季總冷著臉不苟言笑,他恐怕是會撲上去求簽名求合照。

城堡裡很少能迎來如此個性鮮活的參觀者,上一個還是寧延年。但寧延年畢竟是個有點兒缺心眼的人類,而眼前這個,不折不扣實打實的龍。

季霖澤和許遊都秉持著傳統觀念,巨龍就該自大傲慢,哪怕是季淳那樣平時看著和風細雨的,也自有高位的姿態來。可這小孩兒不一樣,技能全點在智商上,察言觀色的情商可憐。

許遊想,季辭以前帶他,肯定很辛苦。

男孩羅裡吧嗦半天自個兒的仰慕、尊重之情,一開始許遊還能勉強聽著,十分鐘後終於忍不住了,直截了當地問:“你來做什麼?”

年輕的A級如夢初醒,抱起丟在地上的背包,從裡麵翻出來個牛皮紙袋,密封好的,很厚實:“喏,許哥,這是辭哥以前讓我交給你的。”

*

許遊瞳孔一縮:“以前?什麼時候?”

小孩兒支著下巴想了想:“忘了。”

“……”

“他為什麼讓你現在給我?”

年輕人的神色終於垮下來:“他說過,要是有一天他出了事,就讓我轉交給你。我……我聽到了那些傳聞。辭哥現在是不是,真的不好?”

許遊沒有回答。

助理眼巴巴看著他,等了半天,抓了抓頭發,還是主動開口:“辭哥還說,這個給你,一定是真的很危急的時刻。我、我覺得現在應該是吧?”

“他還說什麼了,你一口氣全說完。”

“沒了。”對方可憐兮兮的,“我發誓。”

許遊趕蒼蠅似的揮手:“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吧,辛苦你跑一趟。”

小助手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被仆從請離了城堡,留下許遊拎著文件袋,眉頭緊鎖,心中浮出一個接一個的疑團:這小孩他認得,傻乎乎的沒心眼,季辭也信任他,不然不會告訴他季家的地址———這兒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的地方。

如果他說的話都是真的,為什麼季辭會預料到今後將來自己會出事?季家那些尚未塵埃落定的「計劃」,難道季辭也是其中一員?

想到這兒,身旁至今沒有好奇過文件夾的季霖澤也變得可疑起來。

以自己對季家構成、運行、相處的了解,這件事的中心點還是在於季淳和季辭。不管什麼「陰謀詭計」,季淳提出是最穩妥的,而季辭答應才能執行;季霖澤、季悅梔和季越彭,甚至加西亞,對季辭遭變故———他不願用其他詞來描述———的反應如此平淡,他們應當都是知情的。

換言之,這個計劃,如果能夠稱得上是計劃,季辭生命中最親近的其他人都知曉,除了自己。

一想到季辭有什麼秘密必須得瞞著他,許遊心裡一陣翻攪。他難道不值得他信任嗎?連一個缺心眼的外人都能排在前麵?

這個文件夾裡的東西,能夠幫他撥雲見日嗎?

*

許遊怕留下來會被季家影響,沒有留在城堡,回了城市裡以前他和季辭住過很久的公寓裡。

他關上門,沒開燈,在黑暗中靜靜地回憶了一會兒從前。

從前,在一切紛亂還沒有開始的從前,這個時候他們應當丟下手裡的購物袋或晚餐打包盒,於黑暗中肆意地擁抱、親%e5%90%bb,享受著喧囂塵世中寂靜的貼近。

但現在的房間,隻剩他一個人不同於人類的心跳聲,顯得孤寂極了。

許遊歎了口氣,揉揉臉打開燈,坐到地毯上,解開牛皮紙袋,裡麵厚厚一遝紙張全部倒在茶幾上。

龍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這不是什麼信件自白,而是……研究成果。或者說,從零開始的研究全記錄。

和季辭在古生物研究所做的其他工作沒多少區彆,摘錄資料,研究古籍,網絡、照片、繪畫、圖書、采訪,種種傳媒方式應有儘有,甚至還有理化的實驗分析摘錄……看起來就是個頗為完整的學術成果。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研究對象,是龍。

沒錯,就是季家和許遊這樣的、根本不存在於人類認知與資料中的,遠古巨龍。

什麼神話傳說都有,還有些訪談對話,有的受訪者是龍,有的是龍的家屬。

許遊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做了這些東西。

季辭是四年前大學畢業後的那個暑假直接進的所,這遝分門彆類的資料每一係列都是按時間順序來排,這麼看來,他剛開始工作就已經著手研究了。

或者,他正是為了方便研究,才選擇的這份工作。

研究的主題,儘管分散且雜亂,但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讓人類變成龍?

*

季辭已經進所裡四年了,工作的那些日日夜夜,他都在反複研究這個問題。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畢竟巨龍對於絕大多數人類而言就是個幻影,他能翻出的資料非常之少;為了不「打草驚蛇」,也幾乎沒告訴過彆的人,就算是那個跑腿的小助手,也隻負責幫他搜集所需的資料,其餘全是他親自推論。

如此大的工作量,都是季辭一個人完成的。

難怪他總是疲憊,難怪偶爾他對自己欲言又止,眼神卻懷著滿滿的期待。

許遊驀地想起白天季霖澤在季辭的房間裡說過的那句話,「總要有這麼一天」。

是啊,他是龍,季辭是人,種族殊途,壽命又差,他一直試圖不去想要是季辭有一天先離開自己怎麼辦,儘管這是很快就要、不、現在已經麵對的事實;他不提,所以也沒過問過季辭的想法———人類是不是也在擔心?

所以季辭從很久以前,就希望能成為他的同類,延長壽命,能與他一同度過更多年月。

許遊對著鋪散開一地的紙張發呆。他從來不懷疑季辭愛自己,然而此刻還是被如此深切的愛意所震撼。

然而物種異形,談何容易。哪怕人類最尖端的科技,也不過是把一個動物的器官移植到另一個身上,還沒聽說有誰能把豬變成貓,狗變成雞鴨羊。

彆說渺小的人類,連偉大的龍也做不到。

所以,季辭整理出來的用意是……

許遊猛地意識到,季辭讓助理把文件選在若是有朝一日出了意外後送來,就是為了防止研究被中斷、告知他自己的成果,然後———然後讓他幫忙完成!

龍類唰啦站起來,方才翻著翻著逐漸被巨大的情緒所裹挾,一目十行,根本沒仔細找結論;季辭一定已經突破了一部分,或許……或許他真的能夠喚回小辭!

*

夜色沉沉。

城郊通往更偏僻的地方路燈全壞了,偶爾來往的車輛不得不打開遠光燈。夜路本就不安全,更何況是所有車都得開遠光的情況下,司機們全神貫注在道路情況,沒誰能分心抬頭看天上。

金色的巨龍在月亮下振翅翱翔,以人類製造的最快的飛機也趕不上的速度掠過城市上空,掠過村莊,向更遠處的地方飛去。

儘管大部分人是看不見巨龍飛行的,然而凡事總有萬一。季辭上中學的某年他為了保護小孩兒,在失控疾馳的車輛前顯出翅膀,違背了龍的入世法則,在火山岩漿中被長老們開會審判。雖然那次季家派加西亞保了他,畢竟留下了不好的記錄。

他倒不是怕長老會,隻是那些倚老賣老自以為是的老頭兒太煩人了,礙眼得很。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網の友の整の理の上の傳の

所以許遊平時就算去古堡,也大多開車。今天選擇原身飛行,隻因他想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季家。

仿佛配合他焦灼不安的心情,在離目的地隻有兩百米時,晴朗的夜空嘩然變臉,大雨滂沱,把龍澆了個透。

濕漉漉的許遊回到人身,絲毫不在意平日裡精心維持的許老板風流倜儻形象,砰砰敲著門,把來開門的仆從嚇了一跳:“許先生,您要不要先……”

“不用。”他顧不得禮儀,推開他們往裡走,雙眼到處找尋,直到看見壁爐前的季霖澤。

那兒平日都是季淳的位置,現在季家大少爺坐在那兒,壓下眼神中的驚詫:“出什麼事了?”

“先生呢?我有急事要見他,他現在到底在——”

“找我嗎?”

被呼喚者應聲出現,隻不過,和他一樣,是從外麵來的。

季淳摘下手套,加西亞為他取下大衣,後麵的季越彭收起傘。幾日未見的家主看起來有倦色,眼神卻是溫柔的:“看來,你已經看完崽崽的論文了。”

*

季辭的研究成果斐然,能夠從如此稀少的碎片信息中拚湊出完成的辦法,隻要能集齊所需材料,就能將人類轉化成龍,而這絕不僅僅是把人類的血抽乾、灌上S級潔淨的龍血那麼簡單。

不過,和許遊想象的有差池的在於,季淳並非早就了解,也是在許遊進入秘境森林和埃隆決戰的那段時間,才得到了季辭關於這件事的信任與交托。

他親手從大火中抱出來的嬰兒,一點點養大的孩子,如此決然赴死,隻為新生。季淳很難對任何人闡述自己得知這件事的心情。

崽崽是他冗長孤寂歲月中,千年難得一遇的慰藉。是他久違被觸動的柔軟,重新燃起的希望。

季淳自然不希望崽崽以身涉險,可他知曉,在崽崽心中,許遊更重要。

所以季辭為了許遊願意冒險,不顧一切也要嘗試脫胎換骨,以99%25可能的死亡,去交換那1%25幾率的重生。

不,已經是第二次了。

原來小辭的犧牲並非季淳的「旨意」,反倒是季淳受了小辭所托,可不知情的他竟然還在那兒懷疑這個懷疑那個———許遊吃驚之餘,緊接著難得生出些在長輩麵前的窘迫來。儘管季淳人形的年紀看起來沒比他大多少,但真真切切多活的那幾百年,是怎麼趕也填不平的溝壑。

季淳微微笑:“我知道你這些日子怪罪我,甚至是恨,沒關係,我理解。但我也的確透露過一點點———你有察覺到嗎?”

那句龍語幾乎立刻在耳邊回響起來,當日從秘境森林返回,他望著翡翠台燭火下的平靜沉眠的小辭,季淳的低%e5%90%9f過,「死亡乃新生之起點」。

這已經算明著告訴他了:季辭必須得以人類的身份死一次,才有可能以龍的身份獲得新生。

不過那時候被心碎和悲慟所淹沒的許遊,哪裡還有多餘的力氣分心剖析思考?

*

加西亞倒了茶來,季淳抿了口潤潤嗓子:“你也看到了,想要做出這種……變化,需要很多東西。這些天我帶著悅梔和越彭去了很多地方,找到了幾乎全部。”

他這樣輕描淡寫一句話,許遊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