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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怎麼了?”

“他有了朋友。”許遊加重了「朋友」兩個字,“一個來曆不明的臭小子!”

季淳好笑地看著他:“崽崽隻是交了一個好朋友,你怎麼一副嫁女兒的愁苦相?”

許遊訕笑:“要真是我女兒就好了,我一定打跑每個垂涎她的壞小子。”

可是季辭既不是女孩兒,也不是他家的。

季悅梔靠坐在小舅旁邊的扶手上,八卦道:“老許倒是找個女朋友啊。”

“哪兒來的女朋友,你給我介紹啊?”

“那太簡單了。”季悅梔衝他擠擠眼,“我的朋友們,一個個貌若天仙,不怕入不了你許老板的法眼。”

許遊怕她真的動了牽線的心思,連連擺手:“罷了罷了,好男兒誌在四方,兒女情長是毒藥,沉溺不得。”

也許百年前他還有過流連花叢的想法,從認識季家、認識季辭後,凡心死得徹徹底底,有那個時間談戀愛不如來陪小孩玩兒。

反正都是要哄的小祖宗,乾嘛不選季辭?

再說了,季家這一個個的,不也都沒對象麼,怎麼還先催起自己來了。

成年人們互相揶揄戀愛之事,誰也沒注意到在說到「許遊的女朋友」時,季辭投來的目光。

沒有情緒,沒有溫度。不像一個孩子。

*

季辭天真地以為,朋友的相處會是件簡單的事情,就像數學題一樣,總會有對應法則。

但很快他就發現,友情遠比任何題目都要困難。

最開始隻是個無關痛癢的小問題。

那天下課後他跟著寧延年一起去學校的小超市買零食,後者不愛好好吃飯,總愛吃點小東小西,哪怕家長威脅過再這樣就長不高了;寧延年拿了包椰子脆片,忽然問:“誒,你的小名是什麼?”

季辭已經學會了反問:“你呢?”

“老三。”他說,“因為我在家排行第三。我跟你說過的吧,我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他們都是在父母的期待下出生,所以他們叫大寶和二寶。”他的神色有些黯淡,“我是個意外———所以我叫老三。”

季辭噗嗤笑出來。

寧延年怨念地看著他:“有這麼好笑嘛?”

“一丟丟。”

“好啦,所以你呢?”

“崽崽。”

從他有這個世界的記憶開始,被叫過最多的名字不是季辭,而是崽崽。無論是家人還是見過的外人,又或者網絡上曾經喜歡過他的粉絲,都這麼稱呼。

他說得理所應當,並沒覺得哪裡有問題。

“哈哈哈哈哈!!”

但寧延年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笑。

季辭愣了愣。

寧延年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你都十三歲了呀,怎麼還叫這個?你是不是永遠長不大的小寶寶?”

在幾百上千歲的龍類眼中,他的確是。又何止是他,放眼望去整個世界最長壽的人類也不過一百多歲,換算成巨龍的年齡,也就跟剛破殼差不多。

他還沒說什麼,寧延年大叫一聲:“我知道了!哈哈哈,你就是傳說中的媽寶,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是媽寶。”季辭咬了咬牙,“我沒有媽媽。”

寧延年也傻了:“啊?沒有媽媽?怎麼會?那爸爸呢?”

他想說我是小舅和兄姐撫養長大,但想起他們曾囑咐過自己,錯綜的家庭情況不是人類能接受的,更何況巨龍的存在對於大部分人而言還是個秘密,儘量不要提。

人類是無比自大的種族。人類也是膽小、怯懦的種族。人類不可信。

“不說這個了。”

小少年轉身就走,單薄的脊背挺得筆直,倔強又孤單。

寧延年被他丟在原地,撓了撓頭發,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事。可是,可是,他真的沒有壞心呀,季辭怎麼就生氣了呢?

怎麼就和以前很多同學一樣,聽自己講了幾句就不願意跟自己繼續說下去了呢?

季辭不會也不理自己了吧?寧延年一陣恐慌,趕忙追上去。

*

他像小時候一樣伏在小舅的膝頭,任憑他的手指輕柔地梳理過自己的頭發。

“後來那個孩子道歉了嗎?”

季淳的嗓音溫柔平靜,有種奇異的力量,撫平他躁動不安的心。

季辭閉上眼。

“嗯……”

“他隻是不知該如何正確表達,並不是討厭你。”

是嗎。

“小舅……”

“嗯?”

“我什麼時候才能告訴彆人,真正的我?”

作文課介紹親人,美術課畫一張家的樣子,他都無法如實作答,隻能東拚西湊,交一份幻想作業。

同學聊天,講家庭間的小故事,互相邀請去對方家玩,都從來沒有他的份。

今天,連寧延年也不懂他了。

「崽崽」這個小名自然不是根源,是否有父母也不是。季辭非常清楚,和彆人最大的不同是他在龍類的飼喂下長大。自我眼中也許是人類,但在彆人看來,一定不是。

——真正的「我」,是什麼樣子?誰人能夠理解?

季淳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僅僅是去了一段時間學校,孩子無瑕的內心世界已經開始悄然變化了。

這樣的問題實在叫人心碎。

對於活得太過漫長的龍來說,感情早就是生命中最無關緊要的一種配件,可對於剛剛開始步入人生的孩子來說,它比鑽石更寶貴。

季淳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像在哄他入睡:“也許以後有一天可以,當你遇見了可以交托真心的友人。他們不會出賣你,不會背叛你,不會對你另眼相待。”

男孩用臉頰蹭了蹭監護人的衣料,是棉麻特有的粗糙觸?感。

“好難。”

他說。

“是啊。”長輩歎息,“人類的感情、真心,或許是這世間最複雜的謎題。”

季淳有些傷感。他已經活了一千年了,從來沒有像對待季辭一樣珍惜什麼人。這是他最最寵愛、最最疼惜的小孩子,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保護崽崽一輩子,不讓他受任何傷害。

然而□□的傷害或許能抵禦,心靈上的損耗卻沒有人可以代他受過。

孩子總歸是要長大的,或許就在今天,或許就在此時此刻的談話與思考間。

第三十章 少年心事10

但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和寧延年之間的矛盾並未持續太久, 畢竟那小孩兒並非有意為之,隻是情商跟不上智商的發展程度。而且,儘管彆的同學也慢慢轉變了態度, 寧延年仍是他唯一的朋友。

季辭明白的第二件事:一段關係的名稱,單是名字, 就足夠成為很多裂縫的粘合劑。

隻要想著「他畢竟是我的……」, 好像也就沒那麼生氣了。

學習生活很快忙碌起來。那些知識對早就掌握的季辭而言並不困難,但高強度高頻率的上課和作業還是叫他不大習慣。他儘力調整作息的同時,也在快速學習著人類間種種社交法則。

他長得好看,成績又好, 性格其實也沒那麼冷淡,在翻越過剛開始相識時壘砌的高牆後,真正的季辭是脾氣不錯的男孩。很快, 班級裡的其他人也開始願意和他相處,原本那些排斥和猜忌隨著時間慢慢消退。

好像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今天放學後許遊並沒有送他回家,反而向著更繁華的市中心開去。季辭已經習慣坐他的副駕了,扭頭看著後排放好的小西裝。

上個月就告訴過, 他差點給忘了,今晚有個慈善名義的晚宴, 大佬們捐一捐錢, 吃吃東西聊聊天, 做點好事之餘再開拓一下人脈, 互相交流想法, 常有的事兒。

小時候總被許遊帶著出席各種場合, 實際上季辭不愛去這種地方。他性格喜靜, 更愛和熟悉的人待在一塊, 而不是去見不同的陌生人。

對於有些人來說社交是能量, 但對於他而言,是種損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然而這些年季家一直試圖讓他出現在各種公開場合,讓更多的人認識他,甚至有意無意放出些諸如「十年前的國民崽崽現在如何了」的新聞,讓他在媒體上刷一刷臉熟。

知名度的提升對他的生活造成一定困擾,然而隻有暴露在陽光下,才能保證陰影裡的汙穢不敢對他輕舉妄動。

少年尚且不能懂得個中深意,總歸家人是不會害他的,他們說這樣好,那麼他就去做。

不過季辭願意去參加,也是有私心的。

作為S.O.T.這樣大體量公司的一把手,許遊非常非常忙。答應了季家每天接送小辭上學,實際上卻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原因「請假」,於是更多時候季辭坐的還是加西亞的車。

而且,就算有空親自來接,回去路上也隻有兩三個小時。可若是和他一同去晚宴,那麼就有一整晚的時間,他可以待在那個人的近旁。

對男孩來說,這是繁忙枯燥的學習生活中,為數不多值得的期待。

*

洗手間和大廳不在同一層,季辭走的樓梯,回來時在轉角的視覺盲區撞到一個人。

那是個長相非常英俊的男人,三十出頭的模樣,穿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裝,正在撥弄腕上的法穆蘭。

小少年對那塊手表印象深刻,因為大哥也有一塊一樣的,隻不過被小哥弄壞了,而且還讓什麼也不懂的自己主動背鍋;後來自然是被季霖澤發現了真相,季越彭打算買輛新車的計劃泡湯了,雙倍賠給了兄長。

小孩捂著額頭,向後趔趄了一步:“抱歉。”

“小家夥,走路可不能不看路哦。”

他的嗓音優雅,如同絲絨。季辭抬頭望去,看見一雙和表圈藍寶石同樣色澤的、令人難忘的深藍色眼睛。乍看上去,仿佛吸收了整片海洋。

那雙眼睛專注地看著一個人時,應當是很深情的。如果現在在這裡的不是季辭,而是個沒有戒備的女孩子,也許會忍不住臉紅心跳。

但不知道為什麼,季辭覺得他有一點……危險。

又或者充滿魅力的人總是危險的漩渦。

男人似乎在趕時間,沒再多說,衝他笑了笑,先行離開。

季辭看著他的背影,沒來由得感到熟悉。

難道以前見過嗎?

少年在記憶中打撈片刻,一無所獲。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紅寶石手鏈,那是許遊送給他的十歲生日禮物,儘管不是很相信那些吉祥天佑之類的說辭,他還是乖乖戴著,從來沒有取下過。

而它現在微微地發著熱。

*

他沒向許遊提起這件事,畢竟每個人每天都要遇見無數陌生人,不足為奇。

他也沒時間說———鑒於他被一群熱情的叔叔阿姨包圍了。

眼睛看著他,話是說給許遊聽的:“這個小朋友,是不是你挖掘的童星啊?”

S.O.T.這幾年有進軍影視圈的想法,有人這麼問,也不奇怪。

許遊攬著季辭的肩膀:“你們仔細看看,這是誰?”

“長得真不錯。難道是已經出道的?”

“誒……怎麼感覺有點兒眼熟啊。像那個———那個誰來著?”

“好像是季家的?”

“對對對!季家的那個老幺?”

“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