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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卷子。

他速度並不快,在班裡隻能算中等偏上。不過也不排除交得特彆早的有些人是因為放棄作答。

走上講台的那截路如同紅毯,彙聚了全班人的目光。

坐在那兒的數學老師一如既往笑眯眯地接過他的卷子,然而看了幾題之後笑意卻消失了。和之前對成績的沉重不同,看起來非常……嚴肅。

一般這種表情出現,意味著出大事情,比如泄題、抄襲、作弊。

有人看好戲:“誒唷,這下可是要被一通罵了,小少爺……”

“嘖嘖,做人還是不能太拽。”

“他該不會是用手機搜原題了吧?”

然而片刻後老師卻站了起來,把那張卷子展示給全班同學看。

——滿分!

名不見經傳的轉校生居然有這麼優秀?這可是初三生做著都困難的考卷啊!教室裡這下不是低語了,直接嘩然。各種善意的欽佩或惡意的揣摩漫天飛。

然而當事人就像沒聽見似的。神色依舊淡淡,好像發生的一切與他無關。

數學老師知道他是新來的,但了解不太多,認真地問:“你是十三歲嗎?”

他想了想:“還沒到。”

“以前在哪裡上學?”

“沒上過學。”

他誠實回答。

*

季辭坐在樹蔭下發呆。

最後一節是體育課,先結對練習,然後自由活動。他誰也不認識,彆人不願意靠近他,他也不想和這些很難理解的人類相處,沒人一起練習,便直接跳到解散後的內容。

第一天上學,體驗不太好。

有人看他眼熟,儘管不知道名字,還是猜測他是不是當年一夜爆紅卻很快銷聲匿跡的小童星。

這些同年齡的孩子自然不會像當年的姐姐粉媽媽粉一樣熟悉他,而且三歲和十三歲的長相差彆還是很大的,就連老師都沒認出來。

如果真的是季辭,那些人說,那就是季家的孩子了;肯定是憑他那些個哥哥姐姐才進來的,隻要給得夠多,什麼做不到嘛。

結果等上一節課數學小測拿了滿分以為能證明自己的真才實學後,所有人卻看怪物似的,恨不得繞道走。

他們談論時並不避著當事人,於是蜚短流長都進了季辭的耳朵。

許遊描繪的那些場景,什麼師生其樂融融、集體相親相愛,什麼一起享受大好青春年華好好學習報效祖國……完全沒有看見。

他隻感到了深深的孤獨。

明明這些人才是他的同類,可為什麼如此難以融入?

人類世界總是這樣嗎?對不符合「常理」的存在充滿了戒備、排斥和猜忌?

從小生活在龍類的寵愛中,他還從未感受過來自他人的厭惡,比冰封的地窖還要寒冷,讓象牙塔中長大的小少年有些無所適從。

他好像有一點難過。

或者不止一點。

這種緩慢而冰涼的情緒持續了很久,直到有誰坐在了他身旁。

季辭轉過頭,看見一張充滿了稚氣的臉,好像比他年齡要小一些,有一頭褐色的卷發,大剌剌地岔開腿,雙手撐在麵前的草地上,歪著頭端詳他。

那男孩見他看向自己,眨眨眼:“我可以跟你說話嗎?”

*

“……”這叫什麼問題。

雖然小哥囑咐過自己,不能向人類透露家裡的事情,不過隻是說說話還是沒問題的吧?

季辭權衡了下,謹慎地點了點頭。

卷發既好奇又克製的目光因他的動作點亮,嘴巴一張,吧啦吧啦湧出一大堆話:“我早就想跟你說話啦!你太有趣了,和其他人都不一樣。誒,你從哪裡來呀,我怎麼沒見過你?為什麼突然轉到我們班?你長得真好看呐。話說,你的數學也太好了,是上過什麼補習班麼?是可以直接參加模擬考的程度了誒!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還從來沒遇到過一次性可以講這麼多話的人,季辭聽得頭都暈了,隻記住了最後一句話。

所以也隻回答了最後一句:“季辭。”

“哇……”他眨巴眨巴眼睛,季辭以為他又要問是不是過去的小童星,結果男生隻是讚歎道,“你的名字好好聽啊。”

再怎麼沒有社交知識儲備,也聽得懂讚美的話。季辭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儘管笑意淺淡:“你呢?”

“寧延年。”男孩說。

*

寧延年說,自己的名字是延年益壽的延年,就是要活很久的意思。

寧延年說,他才11歲,正常應該在上小學,不過他是天才兒童,所以跳級升了初一。

寧延年說,他在班裡也不大受歡迎,因為他年齡小,個子矮,還話多。同學們都不愛跟他玩兒。

寧延年說,季辭是第一個主動問他名字的人。

反正寧延年一直在說,說了很多很多話,季辭一部分記在心裡,大部分左耳進右耳出。實在是個聒噪的小孩,也難怪很多人不喜歡跟他一塊,可越沒人理他他越想說話,惡性循環。

不過季辭並不討厭他,相反覺得很有意思。畢竟還從來沒有過誰願意向他傾吐如此多的事情,而且那些都是屬於一個普通且純粹的人類。

寧延年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和亂七八糟的親戚,還有一隻老得已經掉光牙齒的狗。住在城市的房子裡,父母會吵架,兄弟姐妹間也會。周末偶爾逛街,偶爾野餐和旅遊,更多的是寫作業與上課外班。

人類中再正常不過的生活,對於季辭而言,僅聽一聽都是奢侈。

無論是卷入末日與逃生遊戲的上輩子,還是誕生在龍類之家的這輩子,他從來———從來沒有,享受過哪怕一天被寧延年稱為無聊透頂的「普通人的普通生活」。

被一些人嫌棄的東西,總會被另一些人羨慕。這或許是某種守恒定律。

*

體育課結束後就放學了,今天輪到寧延年值日。

值日,對季辭來說又是一個全新的詞。他有點兒好奇,便留下來觀看。

“打掃衛生。掃掃地,擦擦設備,排排桌椅板凳之類的。”男孩這麼介紹。

季辭仍然不明白。

寧延年說:“就跟你在家做家務差不多,隻不過轉移到學校裡。”

“家務?”

“啊……”寧延年呆了呆,“你從來不做家務的嗎?”

季辭點點頭。

寧延年的表情有些羨慕:“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啊。”

古堡可比整個學校都大,平時都有人打掃,季辭還真沒想過這些。但寧延年說了,每個同學在班級都要做值日的,為了預先學習,季辭就跟在他後麵幫忙。

靠自己的努力把一塊小天地弄得整齊亮堂,這種感覺很好。

全部的活做完後,關燈,鎖門,寧延年和他一起向校門口走去,邊走邊問:“你怎麼回家?公交還是地鐵?”

公共交通,又是一個季辭沒有涉足過的領域。他當然不能說巨龍和飛行,模糊地回答:“有人接。”

“啊……”這是寧延年第二次因為他的話題呆了呆,不過這次的表情摻了點失望,“那我們就不能一起回家了———彆人都是和朋友一起走的。”

“那我們還是朋友嗎?”季辭小心翼翼地問。

“那當然!”男孩笑起來,轉眼就把剛才的惆悵忘乾淨,“從今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啦!”

好朋友。

是比朋友還要多一層的意思嗎?

季辭還沒有弄清這些關係的定義和界限,可「好朋友」三個字好像有魔力,讓他%e8%83%b8口暖乎乎的,像趴了一隻小貓咪。

他看著寧延年的笑容,困惑地想,人類,也會有魔法嗎?

許遊可從來沒說過這個。§思§兔§網§

第二十九章 少年心事9

孩子總歸是要長大的

小孩兒是許遊想辦法找的學校, 比起神出鬼沒的季家人,他更熟悉城市和人類的社交法則,身份也沒有季悅梔他們紮眼, 所以從此季辭的上下學都是他負責接送。

今天上學第一天,按照許遊的猜測, 小孩子應當是有點不習慣的, 傷心失望難過,或者哭著跑出來也不一定。他已經準備好靠譜的成年人的懷抱了———

結果季辭和一個男孩兒有說有笑地走出來。

坐在車裡的許遊怔忪片刻,沒想到這孩子居然已經有說得來的朋友了。做家長的自然是既欣慰又失落,心情複雜得很。

季辭在校門口和那男孩揮揮手, 兩人朝著反方向走去。拉開後排車門,坐了進去。

平時加西亞開車的時候他都是坐那個位置,不過今天許遊轉過頭, 一手搭在椅背上,拍了拍副駕駛:“來,坐這兒。”

小少年難得這麼輕易順從他的意思,看來心情真的不錯。

許遊發動車輛, 在擁擠的校門口風騷走位挪了出去:“說說吧,今天過得怎麼樣?”

“還行。”小孩的動作被係在安全帶下麵, 雙手抱著書包放在腿上, 穿著學校的製服, 模樣乖乖的, “數學小測, 拿了滿分。”

“哎喲, 厲害啊!”和人類家長不同, 龍類並不對孩子們吝嗇自己的讚美, 許遊的表情就像自己剛簽下一個億的大單子, 或者財富榜上升到了前十名,而不是小朋友在隨堂測驗中拿了滿分,“不愧是我們家辭辭。”

誰是你家的啊。季辭腹誹,扭頭看向窗外,以隱藏自己嘴角翹起的小小笑容。

“所以……”成年人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剛才那小孩兒,是誰?”

季辭沒什麼戒心,用上新學來的定義:“我的好朋友。”

他說這句話時,有小孩子獨有的那種想要隱藏、卻仍在跳躍的喜悅。

許遊誇張道:“你都有好朋友啦!”

季辭不解:“怎麼了?”

“這才剛認識,就認定成朋友了?”許遊逗他,“人家姓什麼,叫什麼,家裡幾口人,住在哪個校區,喜歡什麼顏色,愛吃什麼,哪門功課最拿手,你都知道嗎?”

季辭:“……”

小少年被問住了。原來,好朋友之間還有這麼多規定的嗎?

上一世的無限逃生中,季辭得到的最大教訓就是不能信任任何人(說來許遊就是那個罪魁禍首,不過罷了,看在他今天接自己放學的份上,就寬容地不怪罪於他)。這輩子呢,從小在古堡中長大,他隻有家人,和特殊的沒法用任何關係來定義的許遊,沒有「朋友」。

想起寧延年,男孩真誠的笑容和獨一份願意伸來的友善,為什麼不可以稱作朋友?

許遊還想再說什麼,季辭卻不再搭理了。

他才不想被人指指點點。

那是他的第一個朋友,也是第一份不依靠任何人,自己收獲來的感情。

*

在加西亞的幫助下,季辭常坐的車都經過了改裝,原本六個小時的車程許遊隻用了兩個多小時就開到了。雖然用龍類科技躲避交規不太道德,但隱形和半飛行的感覺真的很好。

他們到達古堡門口,正好放起了煙花。為了慶祝季家的小寶貝第一天上學,所有人都出來迎接,場麵歡欣。

季辭回到家,就被圍住問這問那。許遊坐進沙發裡,唉聲歎氣。

季淳抿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