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來了。
這次來是為了莊紹,因為她那位新老公又高升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帶她到南方某區長期駐紮,也許會自此大展宏圖平步青雲,但跟兒子再見的機會肯定就更渺茫了。
所以今晚算是見麵也算是告彆。
懷孕以後莊瑩豐腴了不少,遠遠看著挺富態,有點養在深閨的莊貴妃那意思。莊紹在樓道裡看了她一會兒才走過去,兩手插兜。
莊瑩脖子縮在羽絨服裡把他從頭打量到腳,過後撇撇嘴:“怎麼還是老樣子,你爸也沒說給你買件新衣服。”
“來找我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啊。”
莊紹麵無波瀾。
莊瑩視線在周圍梭巡了一圈,一副瞧不上的表情:“當初我來這兒找謝明輝,差點兒挨他爸媽一頓打,今天要不是為了你這地方打死我也不來。”
“說正事吧。”莊紹不想聽她這些牢騷,轉過臉不置一詞。
她自己也覺得自言自語沒意思,就拉拉兒子的袖子:“你陪媽媽到那邊坐吧,我現在站一會兒就累。”
那邊有個長椅,母子倆走過去。
莊瑩性格簡單天真,做人也沒什麼心機,一坐下來就興衝衝地把老公調動的事全說了。莊紹無可無不可地回:“那不錯。”
“是啊是啊,他還說孩子生在那邊條件比這邊要好得多。到時候他媽會來照顧我坐月子,什麼都不用我親自動手。”
“姥姥呢?”莊紹問。
“她啊,她過段時間再跟過去。”
莊紹嘲諷地笑了一下:“你還真放心。”
莊瑩低下頭:“那我也沒辦法呀,家裡好多事我說了又不算。再說你姥姥最近整天絮絮叨叨的,我跟她見麵也老吵架,還不如各過各的。”
“莊瑩!”莊紹擰眉,“她是你媽,是我姥姥,有你這麼當女兒的嗎?”
莊瑩被他吼得一縮,眼珠子顫了幾下:“我、我說的是心裡話呀……”
有些人生來就是涼薄的。他們隻顧自己,並且永遠不會改變。
莊紹深深地吸氣,極力壓製住自己不跟她發火,可是眼底卻透露著濃濃的失望。
“你走吧,沒什麼事以後彆再來找我了。”
說完他就猛地站起來。莊瑩仰頭看著他,手還拽著他外套的一角,愣了愣之後發出很微小的聲音:“你長得好高了啊。”
“鬆手。”
那隻手這才鬆開。
“那……媽媽走了。”
莊紹站在原地連頭也不肯回,莊瑩就離開了。地麵踩上去有點兒滑,她走得比較慢,到轉角處想起當年就是在這裡,在這裡等了謝明輝很久,但是始終沒有等到人。
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了,人還是得向前看。但她卻又忍不住回頭。
自己的兒子站在椅邊長身孑立,背影掩不住的落寞跟孤單。莊瑩腳下被釘住了,一時之間沒有動彈,正想往回走,忽然卻看見不遠處跑來一道矯健的身影。
那少年朝莊紹跑過去,一把就將他抱住了,嘴角上揚。莊紹好像吃不消這一套,兩根手指抵住對方額頭強行保持距離。那男生卻笑得肆意,並且毫不客氣地踢他後背,兩人在雪地裡打鬨起來。
“傻逼。”
“反彈!”
第87章 少日春懷似酒濃
回到雁嶺以後莊紹該住宿舍住宿舍。孟野對此沒意見,首先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要猴急,其次雁嶺畢竟是小地方,離經叛道的事捂緊點兒沒壞處。
年關在即,黑板上的倒時計每天早上依然準時刷新。老師們手裡的鞭子抽得更勤了,學生們腦子裡的弦也自動自覺繃得更緊。
路小川雖然通過了體校體測但文化課相對較弱,這段時間一直在日夜惡補。薑玥幾次摸底考的成績都夠一本線,但她的目標是985,所以也需要有針對性地加強。
至於孟野,他繼續為愛玩兒命呢。不繼續任何人督促,每天他都學得特彆認真,早就成了一中的進步典型。
鑒於這種情況張叢森破例給他們仨開了小灶。每天下晚自習後他們去她家做題,不會的可以問她,她忙不過來時就會由莊紹代勞。
待在張老師家四個混世魔王也不插科打諢了,也不走神偷懶了,靜寂的深夜隻能聽到筆尖落在紙上的沙沙演算聲。那是世界上最奇妙的聲音,它足夠提神醒腦,仿佛帶著連通現在與未來的能力,讓年輕的雙眼窺探到錦繡前程的冰山一角。
其實也不光是他們,住校生同樣如此。每晚淩晨莊紹回到宿舍,其他室友往往也還在背書或做題,拿青春點燈熬油隻為換得一個好分數。
張老師這段時間常跟他們說,你們要爭氣,要順利走出咱這個小地方,見識到更廣闊的天地。孟野不知道這種說法對不對,他隻知道莊紹去哪他去哪,管它小地方大城市通通不能阻止他們倆在一起。
這麼看來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的確會變成強大動力,隻要那個人帶給你的影響是積極的。這大概就是網上常說的,真正值得愛的人會讓你變成更好的自己吧?
“嘿!”
路小川一巴掌把丫拍醒。
“做什麼美夢呢?觀察你半天了,邊睡邊樂真有你的。”
孟野從課桌上撐起來:“背語錄呢。”
“啥玩意兒?”
“情感語錄!不懂彆問!”
“……神經!”
擦乾淨口水他又開始靠著椅背裝逼:“莊紹呢?買零食怎麼這麼半天還沒回來。”
“班長忙去了。”路小川掃他一眼,“你丫恃寵而驕彆太過分我告訴你。”
年前換屆選舉莊紹成班長了,不過倒不是因為他學習好性格佳,主要是因為……就他閒啊!
高三班的班長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平時要在同學跟老師之間當雙向間諜,要收卷子發卷子改卷子扛水擦黑板拖地,關鍵是還得防著各種安全問題。
有人早戀你得管吧,有人考試沒考好要跳樓你得管吧,有人壓力太大一邊撕書一邊吃書把自己噎得直打嗝你得管吧,芝麻大點兒的官責任重大著呢。
這段時間莊紹累得快要升天,每天往返於教室、老師辦公室、宿舍、張老師家之間,功德漲沒漲不知道反正肺活量是漲了。
就這樣,孟野還老變著法地逗他,比如課間裝模作樣地告狀:“班長剛才路小川揍我嚶嚶。”
莊紹:“……他怎麼沒揍死你。”
“班長班長廁所有壞人偷看我脫褲子嚶嚶。”
莊紹過去一瞧又他媽是路小川,傻逼跟那兒蹲坑呢,孟野在他旁邊尿尿他不想看也得看。
“班長班長我沒帶紙。”
莊紹麵部抽搐著拿紙遞去,路小川羞澀接過:“班長壞壞,偷看人家拉屎。”
“………………”
“班長班長班——”
“班你大爺!”
“班長好凶嚶嚶。”
莊紹這班長約等於奴隸,又約等於勞模,還約等於居委會大媽清潔工大爺知心老媽子。操勞到大年三十的前兩天學校終於大發慈悲放寒假了,江長吉心說這段時間也確實把孩子累得夠嗆,而且孟野表現也很乖,值得獎勵,就提出請他們幾個明天一起去澡堂子搓澡。
“我沒問題!”
你他媽是沒問題。莊紹看向孟野:去年在澡堂子咱倆還被人當成打啵的gay你忘了?咱倆是怎麼落荒而逃的你忘了?
孟野看不懂暗示,啪的一拍他的背:“莊紹去年還給老大爺搓背來著哈哈哈哈哈。”
我哈你大爺,還不都因為你。
第二天中午倆人到底還是出發了,同樣剛下過雪,同樣是莊紹騎車孟野提小筐坐後麵,不同的是孟野脖子上的圍巾從深灰色變成了紅色。
到地方孟野從車上蹦下來,遠遠地看見路小川下了公交車頓時藏身到電表箱後頭:“莊紹過來!咱打他個措手不及!”
“……”莊紹無可奈何地被他扯到身後,他從地上抓起雪團了團,探出半截腦袋緊盯敵情,等路小川進入射程範圍之內立馬出擊!
——啪!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路小川的臉被雪砸中,差點兒一跤摔個狗吃屎。
“孟野我操你大爺!”
孟野跳出來仰頭大笑,還沒笑完路小川就撿起一巴掌雪徑直拍到莊紹臉上。
孟野:!
莊紹:……
路小川:孟野打我我打莊紹。
進澡堂子三人還在拉拉扯扯,莊紹問我他媽招誰惹誰了,孟野說路小川你丫傷及無辜!路小川說老子就打就打,打你心肝臉上看你還狂不狂。
老江扯著嗓子喊:“快點兒!磨蹭什麼呢,池子裡的王八都快趴不下了!”
三人衝進去換衣服,分到的櫃子都不相鄰。莊紹剛換好孟野跟路小川就一臉不爽地走過來:“真晦氣,喬盛跟他爸也來了,就在隔壁。”
公共場合誰都能來,再說誰不想洗陳晦迎新歲?
莊紹說:“走吧,老江還等咱呢。”
衝澡時他下麵一直圍著浴巾擋紋身,孟野當他臉皮薄也沒在意,路小川幾次想扯都沒成功就作罷了。後來去搓澡他還特意跟另外倆分開,讓孟野跟路小川先去。
倒不是不想告訴孟野,紋都紋了有什麼不想告訴的?主要是臊得慌。下回吧,下回關起房門說悄悄話。
輪到他搓的時候孟野他們已經去泡上了。剛一躺下搓澡師傅就拍屁屁:“浴巾摘了吧。”
“……好。”
“你這樣可不行啊,”師傅笑他,“年紀輕輕一個小夥子這麼害羞,將來怎麼娶媳婦兒怎麼洞房啊?”
莊紹心說師傅你這就小瞧我了,我都洞房過了,一點兒問題沒有。
彆說這師傅手勁還挺大,搓完後背把他翻過來搓前麵,掰他大腿跟玩兒似的。他疼得五官差點失控,剛想默默地緩緩門口就進來一個人。
師傅說等會兒,這位還沒搓完呢。
“莊紹?你怎麼也來了。”
一聽是喬盛的聲音莊紹心裡就煩。他閉眼敷衍地嗯了聲,喬盛跟著卻冒出一句:“我操,你——”
嗓音特彆震驚。
莊紹睜開眼見他正盯著自己的胯,這時才想起來壞事了。
師傅說乾嘛呢乾嘛呢,不是讓你出去等嗎?喬盛目瞪口呆地石化了,站著動都沒動,直到師傅騰出手來拍了他一下才走,而且還一步三回頭。
莊紹的臉色也變了,雖然一聲沒吭但表情特彆凝重。
師傅一邊搓一邊察言觀色,洞察地掀了掀眼皮:“你這紋身有問題?”
隻要不瞎都能看得出,他身上紋的是某個人的姓名拚音——MY。
莊紹說:“他是我同學,平常就愛大驚小怪。”
師傅笑了笑:“現在的年輕人玩得真花。”
搓完他又把浴巾圍上,出去沒發現喬盛的身影。跟孟野他們碰頭,孟野沒心沒肺地摸他背:“不錯,光溜!”
路小川露出一副沒眼看的表情。莊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