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枳也好,明熾也好——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享受萬眾矚目或是花團錦簇,才會抱著吉他跳上那個舞台、去唱他喜歡的歌的。

他隻是想和更多的人一起玩,想去嘗試更多開心的事,也想去聚光燈下那個能被看見的地方,給一直照顧和保護他的那位長輩看。

這個圈子對他來說,潛規則和條條框框太多、太過束縛和不自由,有太多叫人開心不起來的事。

如果明熾還有重新出道的想法,就不會在今天完全不加準備地跟他們來。

如果是那樣,方航他們見到明熾的下一秒,就會把匡哥一個人留在這兒帶著公司的員工和藝人烤篝火吹冷風。

其他人全和明熾一起趁著清淨回公司,讓他們明總回到一點都沒變的總經理辦公室,舒舒服服窩進那個沙發的角落,大家聊一宿接下來的安排。

明熾之所以會和他們來,會坐在這裡和所有人一起玩,其實就是一次臨行的道彆。

駱家人辦理死亡證明後,相關資料也被封存,沒有辦法證明他和駱家失蹤的次子有任何關係。屬於駱枳這個身份的一切,也都已經徹底畫上了句號。

他們還會以朋友的身份一直見麵,一直約著在有空的時候吃飯。但過了今晚,那個曾經驚鴻一現、現在也圈粉無數的吉他手,就再也不會以藝人的身份進行任何工作了。

……

“等一下。”匡礪有點聽不下去,“為什麼把我扔在這?”

“你是影視部的嗎,他又不演戲,討論歌手的事也幫不上忙。”

方航拿胳膊肘抵了抵身邊的人:“而且直到現在都不去跟明總打招呼。”

其他幾個人立刻反應過來,拍好了隊,複讀機一樣接龍跟著念:“不去跟明總打招呼跟明總打招呼打招呼……”

匡礪被這些人念得頭疼,愣了半晌失笑,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去就去!”

他把人推開,大步朝明熾走過去。

沙灘很軟,聽不見腳步聲。明熾察覺到人影,視線抬起來,眼睛就跟著亮了亮。

匡礪一直走到他麵前才停下。

在過去,明熾很少會坐在這麼亮的地方——他沒像是以前一樣自己找個角落的礁石,而是坐在了人們中間,圍著那團篝火。

風衣實在容易沾沙子,被疊起來暫時放到了一旁。

篝火又亮堂又暖和,一點都不至於著涼。明熾的氣色被火光映得很好,袖口向上一直挽到了手肘,領口也解開了顆扣子,看起來幾乎像是小駱總第一次見他們的那個年紀。

“匡哥。”明熾笑著主動抬手,“好久不見。”

匡礪臉上慢慢顯出笑,彎腰把他從柔軟的沙灘裡拉起來,又把人抱住:“好久不見。”

他對簡懷逸做了那些事,完全不再掩飾自己的手段和算計,也不再像是那個小駱總印象裡的老好人。

他其實不清楚明熾會不會因此對過去的事生出疑惑。當然明熾自己不記得當初的事,可要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其實有的是辦法。

隻不過,走過來的時候他才忽然發現——光是自己這個想法,就太不如其他人了解明熾了。

也難怪那群家夥在計劃裡帶著明熾開會,都要把他扔在這。

“明總。”匡礪低聲說,“我是不是一直都忘了告訴你,咱們公司是我最喜歡的公司,我想一直在這兒乾到老?”

明熾慢慢眨了下眼睛。

“好。”他其實也不記得,但他可以現在記,“等我們都老了,還在一起玩。”

匡礪笑出聲。

他像是一瞬間徹底輕鬆下來,用力抱了抱明熾,鬆開手臂:“歡迎回來。”

“去到處走,到處看看,心情會很好。”匡礪說,“記得回來找我們玩。”

明熾的眼睛彎起來。

他抬起視線,眼底被火光映得很亮,輕輕點頭。

……

不遠處的礁石後麵,探頭探腦的一群人也終於長舒一口氣。

“特彆好……就是有點可惜。”

公關部部長已經有了底,不再忙活,把手機收起來:“小駱總的吉他彈得那麼好。”

方航半開玩笑,接過話頭:“誰說明總就彈得不好?”

“現在彈得也好嗎?”

市場部部長立刻興奮起來,隨即又泄氣:“不行不行,說好了不再當藝人的。”

“誰說不當藝人就不能彈吉他了。”法律部部長說,“法律上也沒規定這個吧?藝人隻是工作,需要配合公司規劃的發展路線,需要接代言分紅,需要去上節目、接宣傳,應對輿論那一攤子事。”

法律部部長說:“不當藝人也能去草地音樂節,不當藝人也可以開演唱會演奏會,跟一群人一起玩啊。”

眾人愣了半晌,思路忽然被打開,當即興致勃勃湊到一起,連匡礪也扯過來:“快快,投票,要不要現在就開始?搞一個專門負責這一塊的部門……”

一群人埋著頭討論半天,幾乎已經雷厲風行地擬定了有關新部門的全部章程,最後還是要問明熾的想法。

市場部經理猜拳輸了被推出去,深吸口氣支支吾吾:“明,明總——”

明熾已經換回了自己的風衣。他被那幾個小鐵杆粉絲扯過去,站在礁石旁邊,正看著向欒和幾個小吉他手比賽技巧。

聽見市場部經理的聲音,明熾就轉過來,好奇看他。

“就是。”市場部經理小聲問,“你還想彈吉他嗎?”

明熾笑了笑:“正在想。”

市場部經理還準備再迂回一點,不等醞釀就聽見了答案,後麵準備好的話也跟著卡了個殼。

“稍等一下。”明熾說,“我一會兒回來。”

他看到向欒炫技完了一首高難度的曲子,就拿過手杖,慢慢走過去,和向欒說了幾句話。

向欒的眼睛一瞬間鋥亮,幾乎是蹦起來,立刻把吉他塞給他。

“哥,你家是不是就在那邊?要不要我跑去給你拿幾件衣服?”

向欒太想聽他彈吉他了,手上已經麻利地接好了拾音器,繞著明熾打轉:“穿這個不好彈吧?那邊就有更衣室,我給你去拿,很快的……”

“不用。”明熾給他科普,“穿風衣也能彈吉他,又酷又帥。”

向欒立刻深信不疑,睜大了眼睛:“真的啊?!”

明熾笑出來,也不多說,隻是走到沙堆上坐下。把手杖放在一旁,抱著吉他低頭試了兩下弦。

他彈的是首沒人聽過的曲子。

向欒是他的鐵杆粉絲,反複聽過明熾寫過的所有歌。和過去那些活潑熱烈的曲調不一樣,這次的調子從一開頭就相當柔和溫暖,像是星星落下來,被風卷著落進潮水裡。

……

向欒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那把琴竟然能響得這麼安靜溫柔。

從琴弦上淌出來的曲調讓篝火附近也漸漸安靜,拾音器把聲音送的更遠,逐漸有人停下手裡的事,踮著腳看過來。

明熾坐在篝火旁邊,垂著眼睛專心彈琴。

那把琴在向欒手裡一向熱烈奔放。可現在,那些鋼弦在明熾手裡都像是忽然溫順下來,跟著他的手一起去撫摸那些流淌出來的音符。

有些時候,哪怕是最簡單、最不炫技的曲調,也有著奇異的能把人拉住的力量。

向欒聽著那些調子。他不能完全理解明熾想用這首歌來說什麼,或許是因為他並沒經曆過那麼多的事,所以暫時沒有辦法去足夠清晰、足夠明了地詳儘體會……但風在琴聲裡靜下來。

風和潮水變得安靜,音樂的聲音讓人覺得溫暖。

月光像是融化在了海浪裡,把它變得一片明亮,星光細碎地灑在裡麵,隨著規律的浪湧循環起落。

這種靜得仿佛能讓人安心沉睡的柔和當然不是曲子的全部。沒過多久,琴上的調子就顯出一種生機勃勃的活力。┇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種活力並不熾烈,更像是種相當觸手可及的、就在塵世間隨處可見的明亮柔和的生機,不算太起眼,但雨澆不滅它,黑夜也不能把它吞噬進去。

向欒手裡忽然又被塞了一把吉他。

他愣了下,看著朝自己打手勢的方航,目光倏地亮起來,又看向明熾。

明熾輕輕點了下頭,眼睛裡帶著笑。他不急著繼續向下彈,找了個合適的節點,反複循環了幾遍這個調子。

向欒徹底記熟了,用被塞過來的吉他彈出和音。

接下去,又有幾把吉他陸續加進來。

然後是單簧管和小提琴——附近恰好有個酒吧,裡麵駐唱樂隊的樂器都被緊急借過來,連電子琴的琴架也被扛著放在沙灘上。

淮生娛樂的藝人都在這兒。玩音樂的個個都是明熾當初親手挑來的,有天賦有靈感,加上一兩年針對性的專業技巧培訓,每一個拎出去都能單獨挑一場舞台。

他親手挑來的藝人給他和音,每種樂器都不會蓋過那把吉他。

它們追著吉他淌出來的、溫暖明亮到幾乎叫人忍不住要落淚的調子,像是要包裹住那些清潤柔和的琴聲,又像是在送它去更遠的地方。

吉他的調子開始變得越來越明亮。

那是種仿佛是金色的、近乎燦爛的完全自由的明亮。

像是有風卷過那團篝火,帶起數不清的明亮的火星,沿著星星落下來的軌跡,飛到比雲更高的天空上。

琴弦幾乎是在完全不停地跳動,乾脆利落、輕快明淨,配合弗拉門戈標誌性的輪掃——向欒相當清楚自己現在還完全彈不出這一段。他比任何人都更知道,要練成這樣得靠什麼樣的樂感天賦、花上多少工夫。

他們陪著這把吉他痛痛快快地彈。

沒有比夜裡的海灘更好的舞台了,空曠安靜、潮水漫湧,風把音樂不斷地向遠方送,他們陪著他,不斷去更遠的地方。

好像能去到任何地方,好像能去世界的儘頭。

明熾的眼睛裡映著月亮和篝火,也映著麵前的人影。他認真地看麵前的每一張臉,懷裡的吉他忽然爆發出一陣叫在場的人都再熟悉不過的熾烈和灼燙。

方航幾乎是蹦起來,他扯著匡礪往前趕了幾步,站在離火堆不遠的地方。

明熾的眼睛裡忽然淌出笑。

他抱著吉他,酣暢淋漓地用力掃他的弦。

海灘一瞬間就被點燃,篝火通明,把海麵映得通紅,像是在海裡也肆無忌憚地燎原地燒。

整片沙灘都在瞬間熱烈起來,人們開始歡聲高喊和鼓掌,那家酒吧裡跟著響起勁爆的架子鼓,越來越多的人一起把手拍得通紅。

明熾抱著吉他抬頭看。

今晚一樣有船泊在港口,卻並不像是記憶裡那樣被夜色掩蓋,隻剩下一個模糊的依稀可辨的輪廓。

郵輪始終在應和著他亮起燈光,探照燈朝他的方向掃過來,把水麵映得一片白亮。

光把郵輪描摹得格外清晰,在水裡映出龐大的影子。

火沿著海麵燒過去。

郵輪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