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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一周一次的更新去看每一集,像是從多年前開始,再重新認識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一次。

主角的身份已經明了,雖然劇組依然恪守紀錄片的準則,並不給出明確回應,但觀眾其實心知肚明。

故事的時間線開啟,其實就是任夫人口中的“火苗”被那些人變成駱枳的那天。

以荀院長的職業本能,上一集的內容看到一半,就已經下意識想要插手提供援助。

任夫人過世後,駱枳的狀態其實就不該被放任不管。

一個失去了唯一的一個親人的、剛十三歲的孩子,就算表現得再沉穩再冷靜,又怎麼可能會沒事。

但駱家人依然是那副樣子,連任家也因為那次有關墓地的爭吵對他生出不滿,葬禮後雖然也依舊有來往,但終歸漸漸生疏。

那之後,駱枳又在望海彆墅裡斷斷續續住了兩年。隻要任家人來度假,他就會去小屋或是車上,要是來的人多,就自覺悄悄跑出去找旅店住。

他其實還把任姨的話記得很牢。每天專心地練吉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埋頭磨練畫技,累了的時候就去做點心。任姨不會再來吃他做的點心了,所以他把不好的留下自己吃……

荀臻在這裡跳過了一段。

他實在不怎麼想去把額外的人在這裡對應上,所以暫時停下回憶,去看明熾正在填的那份量表:“夜裡還是會醒?”

“有時候會,不過不多。”明熾停下筆想了想,“會做夢。”

荀臻問:“夢多嗎?”

明熾點了點頭,又輕輕笑了下:“大多都是好夢。”

這也是顱腦手術會有的正常情況。加上明熾失去的記憶太多,平時遇到空白卡頓的地方難免要動腦去想,所以也經常會引出術前反複描摹的那些回憶。

……

不過這種感覺其實一點都不差。

因為從夢裡醒過來,現實比夢更好。

他躺在床上,影子先生躺在他身邊,隻要一抬手就能摸得到。

“這麼好。”荀臻看他神色,大約已經能猜出來沒被說的話,“一晚上醒三回也願意?”

“是。”明熾的耳朵比剛才更熱,但依然不回避問題,點頭點得更認真,“很願意。”

荀臻笑了:“那也不能總是醒,我再讓他們調整一下你的藥……好了,這是醫生分內的事。”

他不讓明熾再道謝,隻是示意對方繼續填表,不再打擾,拿出手機發了幾條消息。

在術後的恢複期,患者需要服用營養神經的藥物,如果有需求,也可以加上助眠藥,保證身心都能獲得充分的休息。

荀臻和團隊確認用藥調整,在對麵發來藥名裡劃去幾種,簡單說明了緣由。

患者的失眠症狀不是一兩天的事。他早就自己去醫院、自己開藥,有些藥已經被他吃得沒什麼效果,也不能再亂用。

駱枳是在徹底離開望海以後,開始睡不著的。

他還沒有成年,所以不能開著車到處走,就按照任姨的囑咐去上了學。

學校擔心他會傷人,這一點即使他自己都擔心,所以前些年都不方便正常去上學讀書。但任姨也一直有給他請家庭教師,家裡的書房也從來都隨便他看。

駱枳的美術功底很紮實,後來挑了一所不算太有名氣、但管理很寬鬆,風景和藝術氛圍都相當好的本地美院。

這三年裡除了駱橙,幾乎沒人見過他。

荀臻也是看到這裡,才知道原來駱橙那時候情急反駁的那些話,竟然都不是假的。

駱枳是真的一直在試著去照顧好駱橙。

荀臻去給駱母“治病”那天,駱承修就曾經逼著管家說駱枳曾經說過的話,後來又讓管家來醫院,把每一句都說清楚。

再後來駱承修也病倒,人迅速衰老下來,再沒有當初駱家主的意氣風發。

衰老的標誌似乎就是容易陷進往事,沒人知道他在那些時候究竟是會懊惱,還是又有什麼彆的感觸……隻不過他開始越來越頻繁地重複,翻來覆去地說當初的事,幾個護工都已經聽得快背下來。

駱承修病倒後已經很難自行起居生活,加上接二連三的打擊,整個人迅速一蹶不振。雖然思維能力依然正常,但駱家也已經沒有要他動腦子的事。

簡懷逸入獄,駱鈞不再來看他。駱母的隻要出門就懷疑有人在罵自己,隻能靠丈夫活著,每天在丈夫床邊哀哀哭泣懺悔,他甚至已經沒了發火的力氣。

駱承修沒有發火的力氣,他被護工攙扶起來,頹然靠在輪椅裡,對著隨便能找到的什麼人,一遍又一遍地低聲咕噥著重複。

駱承修當時都沒去聽,他甚至想不起駱枳的語氣,隻能去回想管家複述過的話。

駱枳說過,駱橙和她母親一個脾氣,不要把她們放在一起。

駱枳說,簡懷逸會和母親還有駱橙說一些話,她們聽了真的會信。

駱枳說簡懷逸會教壞駱橙。

駱橙喜歡聽好聽的話,容易被哄得動搖,隻要是討到她好感的人,做什麼在她眼裡都是對的。

簡懷逸就算真算計她、對她做了什麼過分的事,隻要說些好聽的哄一哄妹妹、再買些禮物,前麵的事就都能翻篇。

……

駱枳那時候已經不再試圖解釋過去的事。他不想再被卷進那些無休止的爭吵,也不想再讓那個被他叫“母親”的人犯病的時候什麼都喊、什麼都罵,甚至去罵任姨。

在那幾年裡,駱枳依然會回駱家,但隻是去管駱橙。駱橙小時候畢竟丟過,回來以後被寵得過了,做錯的事都是他來糾正,闖的禍他會去收尾,然後領著駱橙去道歉。

“他能把駱橙教好的。”荀臻去查看情況的時候,被駱承修扯住,依然喋喋不休地問,“為什麼連他也教不好駱橙?”

荀臻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擺了擺手,叫人把駱家主推回去休息。

……如果一開始就把駱橙教給駱枳來帶,如果駱枳一直都領著駱橙,或許真的會有些變化,但這也隻不過是一種假設。

這種假設終歸沒有發生。

十歲的駱熾被打得沒了動靜,讓人扔在柴火垛裡昏迷了三天,被那位同樣是受害者的女大學生抱回去一點一點喂水,勉強撿回一條命。

而在多年後,駱橙知道了這些事,第一反應是去怪駱枳,認為是駱枳差一點害得她落到紀錄片裡的那種境地。

不論發生什麼,駱橙每次的反應都是去責怪駱枳。

荀臻原本一直奇怪,駱橙對駱枳的敵意究竟從哪來,為什麼明明清楚二哥一定會保護和照顧她,還跟著家人這麼抵觸和反感駱枳——直到看了紀錄片才清楚,像駱枳這種教法,怎麼可能不讓駱橙抵觸他。

駱枳對長輩的全部印象都來自於任夫人,所以他也這樣去教妹妹。

他永遠不無條件縱容駱橙,認為不對的事就不會同意。他蹲下來和駱橙一點一點講道理,不允許駱橙傷害彆人。

駱橙隻不過是犯了錯,他竟然就要帶著妹妹去給人家道歉。

……

荀臻被這個念頭引得輕哂,搖了搖頭,輕歎口氣。

他來之前還聽說,駱橙正和駱鈞在駱家要被收走的那個彆墅裡對峙。

管家顫巍巍去醫院找駱承修,滿麵愁容地說駱橙躲在二哥的床邊不跟走,險些哭昏過去,但還是被駱鈞從那個已經不是他們的家裡強行帶離,那幢彆墅也抵押給了銀行。

駱橙會出現在駱家,是因為劇組已經完成了拍攝。她作為B角出演了相應的角色,但她的鏡頭沒有出現在任何正片裡。

她扮演的角色實在不合格,龔導演精益求精,不會把這種表演水平納入自己的作品。

……

駱橙似乎直到現在也沒有意識到,其實她一直都有機會。

即使是在清算的時候,她也一直都有機會。▽思▽兔▽網▽

龔寒柔沒有把她趕出劇組。方航那些人截住了簡懷逸的安排,沒有毀了她。荀臻那天去的時候,本意隻是想讓她清醒些,不要再給劇組添麻煩。

在任何時候,隻要她想清楚了自己在做什麼、又都做過什麼,隻要她真的意識到自己曾經做過多過分的事,隻要她不再是埋怨二哥這次不來救自己,而是真的對她二哥生出任何一點真正的歉疚和悔過——哪怕一點也足夠了。

淮生娛樂的人不是為了逼得她走投無路。

他們不是隻為了懲罰和報複她,才讓她去念有關她二哥的評論,去讓她看清楚她二哥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的。

十八歲的駱枳,原本的計劃是開著車出去旅行,去四處采風,去做個邊流浪邊自食其力的歌手和畫家。

任家人扣住了任夫人的墓,所以他被拴在那。

他終歸不放心這個妹妹,還想再試一試,再想辦法把這個妹妹從那家人手裡扳回一點。

就像當初任夫人明明已經非常生氣、非常惱火,還是要去駱家把門敲開,最後再和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把事情說清楚,想要讓對方從給自己編織的謊言和幻覺裡清醒過來。

任夫人為什麼沒法規勸駱母,駱枳就為什麼教不好駱橙。

對著那些被撕碎的照片,任夫人的茫然和無力,和小駱總麵前那個被打翻的一片狼藉的蛋糕是一樣的。

……

荀臻繞回桌子對麵坐下,端起咖啡杯。

明熾抬起頭。

他剛剛寫完這份量表,聽見荀臻忽然歎氣,以為是自己哪個地方答得出了問題:“荀院長?”

“沒事。”荀臻喝了兩口咖啡,“在想彆的事。”

明熾眨了下眼睛。

他隻是看了荀臻片刻,就又問:“和我有關的事?”

“這麼神?”

荀臻有點驚訝:“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在術前的時候,患者本人其實也向心理輔導團隊解釋過,不留太多信息其實也沒關係,等做完手術養好身體,自己根據線索也一樣能慢慢分析出來。

荀院長當時沒太放在心上——畢竟時間卡得太緊、總有事情來不及,以為是他在想辦法寬慰眾人,現在才發現對方說得居然也是實話。

“沒這麼神。”明熾忽然笑了,“隻是覺得,荀院長好像有話對我說。”

他已經猜出自己和對方在術前就很熟悉,所以不再過分拘束,半開玩笑地拿過隨身的便簽本和筆,放在腿上,做好了準備聽課的姿勢。

他今天沒有出行計劃,隻穿了件普通的白襯衫,領口被扣得規矩,加上頭發依然比之前稍短,就顯得年紀好像更小。

紀錄片裡沒有本人在這個階段的影像資料,但也還是很容易叫人忍不住猜測,或許在他上學的時候,就是像現在這樣。

荀臻看了他一陣,揉揉額頭啞然:“好吧,好吧……確實。”

“確實有話對你說。”荀臻拿過那份量表,看著上麵已經相當清俊流暢的簽字,念出來,“明熾。”

明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