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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危亭抬起手,在明熾的眼睫上輕輕碰了一下。

明熾本能地眨了下眼,堪堪回過神, 熱騰騰四處找石頭縫:“啊啊啊啊。”

明危亭靜看著他,聽到明熾不帶語氣地一連串棒讀“啊”, 笑從眼底透出來,伸手護住他以免他滑倒:“是什麼?”

“是一種表達心情的句式,網上流行的。”明熾沒能成功找到石縫, 恰好看到影子先生伸過來的手, 熟門熟路掀開對方的手臂,把自己藏進去, “感歎號感歎號。”

其實他現在的腦子裡,那片“影子先生專區”的啊遠比這個多,還不用特地加感歎號,每個都加粗正在到處亂跑。

主要是現在的氣氛太靜,月色渺遠風輕水柔,連海浪都像是軟的。

而且祿叔還在。

祿叔沒有看過來,正在非常感興趣地研究一塊石頭的花紋,不知道石頭從水裡拿出來還有沒有花紋。

他那首曲子應當重新編,加個小縞潮。

石頭們是不是在看。

月亮下的海水原來亮得這麼晃眼睛。

……

明熾試圖用其他想法來占領地盤,讓“啊”們不到到處亂跑,但看起來其他想法冒得更快更密。有一部分的腦子甚至已經不跟他商量,主動去沉浸進編曲裡了。

明熾熱得實在發燙,那一口氣就在他%e8%83%b8腔裡撞來撞去,催著他小聲把感歎號也念出來:“啊!”

明危亭在他掌心輕輕畫了個問號。

明熾握了握那根手指,回答自己沒事,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從祿叔那裡借來的郵輪禮儀教程,為自己的不爭氣歎氣。

親一下手,就變成這樣。

以後要怎麼做船長。

他藏起來想要整理一下思路,然後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太過熟練,已經不需要腦子地找了熟悉和舒服的姿勢。

他正藏在影子先生的手臂和%e8%83%b8口中間。

他的額頭抵著影子先生的肩膀。他抱著膝蓋團起來,下頜抵在手臂上,這樣就能恰好全藏進去,他的一隻手攥著影子先生的休閒服外套。

……明熾相當惆悵地長長歎了一口氣。他給自己扇了扇風,大口深呼深吸,把%e8%83%b8腔裡橫衝直撞的氣流全呼出來。

他開始為自己的不爭氣發愁了。

……

帶隊來探索秘境彆墅主人,這天晚上又被影子先生抱回了彆墅。

倒不是因為那個完全超出意料的小事件——當然這件事也在其他方麵造成了相當程度的影響。但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彆墅的主人自己繞了好幾圈,都沒能找著回去的路。

傍晚走過來的時候,天色剛暗,還可以根據四周的參照物來確認路線。

等到了晚上,這些參照物全都很有心機地藏進夜色,再要靠這個辦法來判斷怎麼走回去,就明顯變難了一百倍還不止。

明危亭和明祿跟著他走。明熾撐著手杖在石岸邊站穩,仔細看了一遍附近:“糟糕。”

明熾回頭找影子先生:“我好像又帶錯路了,這裡剛才來過。”

“不急。”明危亭走過來,彎腰接過他的手杖,“把這當是散步,今晚的景色很好。”

明熾正站在原地出神,聽到這一句,不由笑出來:“在礁石群裡散步?”

明危亭點了點頭,扶住他的肩膀,讓他稍稍轉過半個身位:“看。”

明熾有些好奇,跟著看過去。

不用明危亭特地提醒,他一眼就看見有塊礁石的形狀很特殊——整體圓潤,頂端有兩個明顯凸起,被附近的燈光描了個邊。

明熾的眼睛飛快亮起來:“狐狸。”

“剛才祿叔還發現一隻鬆鼠。”明危亭點了點頭,“你太專心,沒找到機會說。”

明熾沒想到連祿叔也會參與這麼幼稚的遊戲。他被明危亭攬著靠穩,抬起頭,相當驚訝地看過去。

“等下次散步,還有機會。”

明祿笑著點了點頭:“很像,一眼就能看出來。”

明熾忍不住抬起嘴角,立刻答應下來。

在這裡兜的圈子的確已經有點久,明熾一邊跟著一起找形狀特殊的石頭,一邊靠在影子先生的身上,不著痕跡地放鬆右腿。

會出現這種情況,他自己其實能猜到原因。

就算剛才一直都沒有察覺,在發現又繞回了原本的地點後,也差不多就意識到了是怎麼一回事。

出院之前,荀院長就來和他談過,提前對他說了以後可能會出現的一些問題。

記憶的損傷是最主要的——當然這完全不會引起人格的變化。他還是他,隻不過是忘了些東西,這十年的影響和成長變化依然都會留下,並不是說整個人就倒退回了十年前

除了這個,就是些無關緊要的諸如睡著了就不容易醒、之後的短期記憶也可能會時靈時不靈、太過疲勞或是身體不適的時候可能還會頭暈……之類的小細節。

這些細節都幾乎不會影響到任何生活質量,隻要以後格外注意保護身體,常備著便簽和備忘錄就能解決,所以差一點著涼這件事才必須反省。

至於再剩下的問題,就是他以後在判斷方向的能力上,可能會稍微有一點差。

難得有機會排除掉了白天參照物的影響,明熾靠在影子先生的身上,沉%e5%90%9f著看了一整圈,終於客觀地得出結論:“不是有一點。”

明危亭低頭問:“什麼?”

“不是稍微有一點差。”明熾回答,又深沉歎氣,“完全認不出回家的路。”

他按了按右腿:“我現在的方向感和姨姨有得一拚了。”

明危亭立刻篩選出關鍵信息:“姨姨也不認路?”

每次聽影子先生和自己一起叫姨姨,明熾%e8%83%b8口就跟著泛暖。他點了點頭,輕輕抿了下嘴角:“特彆不認。”

“以前我們每次出去爬山。”明熾想了想,“迷路的時候,都是姨姨把我舉起來找路的。”

倒不是因為後天影響,的確有人天生就完全分不清方向。姨姨就是這種情況,偏偏又特彆喜歡出去探索冒險,如果不坐遊覽車,每次就都要被沉穩的大火苗牽著手才能從山路上順利下來。

所以在他們回到望海後,影子先生又給他講了一遍的那個海螺的故事,其實意料之外的非常有理有據——要是姨姨真的變成了海浪,是真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找到幸運粉絲的船。

明危亭想了一會兒,忽然開口:“糟糕。”

明熾其實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隻不過是告彆和緬懷了一會兒自己失去的方向感,聞言好奇:“怎麼了?”

明危亭收攏手臂,讓他徹底靠在自己身上:“祿叔也不認路。”

明熾這次是完完全全沒想到:“祿叔也不認路?”

“不能這麼說。”祿叔站在不遠處,舉起手機替自己正名,“現在的科技非常發達,導航可以解決絕大部分問題。”

明家總管又沒有開船的工作。在船上走動當然沒有辨認方向的必要,下了船則是跟在明家的先生身後。出門辦事不需要自己帶路,至於最少的那類情況,隻要有導航也完全能解決。

明危亭和他學,壓低聲音:“以前我們每次出海,迷路的時候,祿叔都讓我站在船頭,說是鍛煉我掌舵的本領。”

明熾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這件事是真是假,但看著祿叔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的神色,也忍不住跟著笑出來:“鍛煉出來了嗎?”

明危亭點了點頭,又繼續向下說:“怎麼辦,家裡所有人都不認路。”

他把明熾抱起來:“這樣顯得我很不合群。”

明熾其實覺得自己還能走,正要拿回手杖,和影子先生商量放自己下來,恰好就聽見這一句。

這種話當然不是認真的,隻要稍微一想,就知道一定是在開玩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但影子先生在月亮下麵的石灘上,可能是真的有什麼特殊加成。

明明說話的聲音、把他抱起來的動作、護在身後的手臂力道都一樣,但或許是因為語氣有所變化……所以好像就又有什麼顯得非常不一樣。

……不論說什麼,都像是那個落在指節上的觸碰。很輕很緩,慣常的嚴謹下,偏偏又有著最柔和的慎重。

明熾一個不爭氣就原地心軟,沒有再堅持下去自己走。

他知道這時候得說點什麼。

祿叔說過這種話、影子先生也說過這種話。他在心裡毫不猶豫答應了一萬遍,但到也想張口的時候,總是緊張地心跳個不停。

明熾的喉嚨輕輕動了下,他想自己一定是太久沒說過這幾個字了,久到連咬字的時候唇齒都覺得生疏和滯澀。

“……家裡。”

明熾慢慢地說,他的聲音很小,像是怕驚動了睡著的水:“家裡總要有一個人管認路吧。”

明熾學會了這個句式,他忽然察覺到自己迅速喜歡上了這句話,喜歡到想翻來覆去說個不停,喜歡到竟然一瞬間就超理直氣壯:“家裡總要有人管認路吧。”

“這樣不論什麼時候。”明熾理直氣壯,把每個字都說得超級清晰,“我們就都能一起回家了。”

明危亭看著他,抬手攏住明熾頸後,用額頭碰了碰他的額頭。

“這麼好。”明危亭問,“有一個人認路,就都能一起回家?”

明熾當然點頭,又一本正經探出頭問海浪:“姨姨什麼時候回家?”

明熾等了一會兒又自己搶答:“姨姨說玩夠了再回家。”

明熾特地點名:“讓唯一認路的人記得做路標,不然晚上找不到。”

明危亭眼底溢出笑意:“這就做,我今晚不睡了。”

“先生晚點回來。”明祿點了點頭,“我帶火苗回家,讓人來送探照燈。”

已經完全分不清家裡到底是誰在帶頭幼稚,明熾笑得徹底沒了力氣,低頭埋進影子先生的頸間:“不行不行,覺要睡的。”

“等白天我就認得了。”明熾放輕聲音,用額頭在那裡輕輕貼了貼,“我們一起做。”

明危亭答應了一聲。

他的方向感的確很好,這一會兒已經帶祿叔和火苗走出了礁石灘,彆墅主宅的燈光露出來,其實就在離剛才的位置不遠的地方。

明熾趴在影子先生的肩上,努力睜開眼,看家裡亮著的燈。

明危亭回攬手臂,讓明熾靠得更穩,在他背上輕輕拍撫:“累了就睡,什麼都不用管。”

明熾的眼皮的確快墜沉下來。他這些天都玩得超級儘興,不論是吉他、做糕點、畫畫還是看風景,還是複健——他幾乎都忘了自己在複健。能自己站起來的感覺太好了,他每走一步都興奮,力氣好像用不完。

力氣當然還是能用完的。明熾慢慢蜷起手指,他休閒服外套領口的布料,整個人被格外舒適和輕鬆的倦意潮水一樣擁進去:“影子先生。”

明危亭在他耳邊輕輕應了一聲。

“手術之前,我是不是給自己留了信?”明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