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1 / 1)

佛不論失敗多少次、重新再嘗試多少次,都絕對不會灰心和厭倦的專注。

下午的天氣也很好,陽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明危亭身旁的這個人身上……那些陽光說不定就和小麥是同一種顏色。

明熾坐在他身邊,垂著眼睫專心練習右手。那些睫毛的尖端像是被暖洋洋的陽光哄成了金色,這些天來都始終蒼白的額頭和眉宇,也因為眼下不必受疼痛困擾,露出一點健康的暖意。

明危亭昨天還不喜歡晴天。

他坐在手術室的門口,那些太陽光刺眼,把視野弄得隻有白亮。

他原本對天氣沒有任何感覺,晴雨隻不過是自然現象。因為眼前這個人的緣故開始喜歡雨天,他第一次覺得晴天叫人心煩。

明危亭第一次有這種體驗。母親過世時他隻有幾歲,父親在海難裡亡故,噩耗比船先回來,沒有給他留下反應的機會,更不要說等待。

他在等待裡逐漸開始清楚一件事。

他想要手術室裡的人活著,作為火苗、作為明熾、或是作為其他的任何什麼身份都行。想要做船長就做船長,想要在岸上遊曆十幾年就遊曆十幾年,他在岸上其實不習慣也睡不好,但他可以上岸,他可以每隔一個星期就上七天岸。

他想要這個人活著、想要這個人高興,想要這個人一睜眼睛就笑出來。

如果得到這個結果的代價是他要被徹底忘掉,那就被徹底忘掉。如果代價是必須不能見到明熾、不能刺激對方的情緒和大腦,那就不見。一切計劃都可以修改和調整,他可以一直在船上看。

……幸而,這些最激烈的假設並沒有變成現實。

那團火比他想的更酷、更厲害,什麼願望都能實現。

明危亭在今天喜歡上了晴天,也在今天喜歡上了蝦餃。不知道蝦餃做起來難度是否比麵包高,如果差不多,他可能還要在望海彆墅多叨擾些時間。

……

不過在開始考慮這些事之前,他還有件事要告訴對方。

明危亭收回心神。

受病情的影響,明熾的胃口其實很小,雖然每次開飯都兩眼放光,但能吃下的東西不多。

這次他身心都舒暢,胃口大開,也隻是喝了小半碗粥、吃了一整塊椰汁糕和一個蝦餃就再吃不下,對著剩下的美食扼腕歎息。

明祿笑著安慰他不要緊,等以後身體好了就讓先生請客大吃一頓,把食盒收拾好,又把小桌板放下去。

明熾含了點水仔細漱了口,抬起頭時,發覺影子先生還在看自己:“影子先生?”

“火苗。”明危亭說,“有件事我沒有對你完全說清。”

他坐下來:“手術之前,我請你晚上和我一起睡,對你說是因為我要方便照顧你。”

明熾眨了下眼睛,他先是因為“晚上一起睡”幾個字迅速紅了耳朵,又立刻鎮定下來:“是有道理的。”

他現在都已經這麼不方便,手術之前一定更不方便。祿叔也說他總是犯頭疼,身邊的確離不了人。

大概是因為確定了自己開始好起來,他的心態也有所變化,擔心會添麻煩的念頭少了不少——護士長說兩天後就能開始慢慢練走路,十天後就能出院,接下來隻要回家調養複健。

所有事都有章可循,有了準確的時間做尺度,一切都變成了異常明確的期待。

“再……三天,最多五天。”明熾沉%e5%90%9f了一會兒,給自己稍微寬限了一點,“最多五天,我就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

明危亭搖了搖頭:“五天不夠。”

“是我不夠。”他不等明熾問,就坦白承認,“我在岸上不太能睡得好。”

明熾的神色立刻嚴肅起來,認真看著他。

“怎麼回事?”明熾握住他的手,“我們一起想辦法。”

明祿站在旁邊,聞言笑出來,接過話頭幫忙解釋:“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在船上待久了,就會暈陸地。”

明熾有些詫異:“陸地也會暈嗎?”

“一樣的道理。平衡係統會適應更常在的那個環境,換了環境就會不習慣。”明祿敲了敲耳朵,“先生不喜歡這種感覺,就不常下船。”

明祿是十幾歲被帶上船的,後來也經常下船去辦事,所以沒什麼特殊感覺。最多隻是航程太久了,下船時那幾個小時會覺得有些暈眩。

但明危亭從生下來就在船上,從記事起就適應了船上的平衡係統,所以一直很不喜歡下船上岸。後來成了明家這一代的先生,才偶爾會到岸上走動,談一談生意、辦一些事。

找一些人。

“我後來回想,那天為什麼會忽然和你提這件事。並不隻是因為照顧你”

明危亭說:“我在船上覺得習慣,是因為那種環境對我來說更平穩,更能讓我覺得安心。”

“那我們就去船上複健。”明熾當下打定主意,他不太肯定在船上複健會不會更容易摔倒,拿過電腦想要查一查,卻被明危亭輕按住手臂。

“在陸上更妥當——火苗,我不是為了和你說這個。”

明危亭看著他:“我對你說這件事,隻是想從我的視角告訴你,你有多酷、多厲害。”

明熾微怔,睜大了眼睛看他。

“那天晚上,你的狀態不好,我其實很不安。我做了些噩夢。”明危亭說,“我從夢裡醒過來,發現你在叫我。”

……那種感覺其實很難描述。

那天夜裡下了很大的暴雨,電閃雷鳴,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那些天都在看腦部手術可能出現的風險和並發症資料,所以做得夢也不怎麼好。

然後他被輕微的觸碰驚醒,他條件反射要去問對方有沒有什麼不舒服,但那雙眼睛隻是微微睜大了看著他,隔了片刻就安靜彎起來。

“很不舒服,影子先生。”他聽見身旁的人輕聲說,“很疼,很不舒服,喘不過氣……我對你說實話。”

“我對你說實話。”那雙眼睛格外認真地告訴他,“所以等到,我對你說舒服的時候,一定不要擔心我。”

這完全不該是叫人放心的對話,事實上後半夜的情況也的確不大平穩——但直到第二天,他才真正意識到這些話意味著什麼。

他站在房間裡,看著愜意地閉上眼睛、靠在陽台的躺椅上舒舒服服深呼吸的人,忽然察覺自己居然真的不再擔心了。

“我隻是想告訴你。”明危亭說,“我那天忽然發現,你有這種能力。”

船上的環境對他來說,會更平穩、更能讓他覺得安心。

他從房間裡出來,走到露台,學著放鬆身體坐在躺椅邊,側過頭去那雙眼睛裡很亮的笑影。

明危亭看著他的眼睛:“我在岸上找到了一艘船。”

第64章 出院

這天晚上有兩個人都睡得非常好。

病床做了點細微調整, 邊上又拚了一張單人床。

明家的新船長一看就對大床感興趣,對著忽然寬敞的空間眼睛發亮,主動把枕頭整理好, 大方地邀請明先生上來躺一躺。

明祿第一次來查看的時候, 明先生還靠坐在床頭, 膝上放著電腦,低聲給他的船念這些天搜索和整理的睡前故事。

……

等到第二次再來, 明先生已經睡著了。

明熾悄悄眨了兩下眼睛,打了個手勢,放輕動作把電腦端起來, 交給祿叔收好。

察覺到身旁的動靜, 明危亭就又從淺眠裡醒過來, 順勢想要撐起手臂。明熾的反應不比他慢, 及時握住了影子先生的手,彎下腰去和他輕聲說話。

明祿把電腦放好。站起身時,正好看到新船長正把手放在先生額頭上, 聲音輕快又溫和地彙報自己超級舒服、沒有任何異狀,一旦出現問題絕對立刻打報告。

明危亭靠坐在床頭,依然睜開眼睛, 被明熾用手背輕碰了兩下睫毛。

明危亭認真聽著,眼裡逐漸露出笑, 握住明熾的手。◢思◢兔◢在◢線◢閱◢讀◢

這本來是他確認明熾是不是難受時候的動作,被對方學了過去,力道比他控製得更輕更穩, 很容易就會讓人想起郵輪上常有的夜晚。

那樣的夜晚, 是海上天氣好的時候最常見的。

夜裡一切都靜下去,風在海麵上追月亮, 輕得連潮水也不驚動,站在甲板上幾乎感覺不到。

除非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明熾小聲催他,“影子先生,躺下。”

明危亭點了點頭,笑著照做,抬手扶著明熾避開傷口仔細躺好,自己也跟著躺下去。

兩個人並排躺在剛拚成的大床上。

明危亭這些天一直照顧明熾,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準確定位對方的位置。

他側過身,仔細把被給明熾掩好角。自己也不等對方提醒,就一模一樣蓋好另一床被子,相當標準地躺好。

新船長非常滿意,作為獎勵,摸了摸明先生的耳朵。

明祿和新船長隔空交接,笑著點了點頭,回到隔間放心躺下。

今晚有三個人會睡得非常好了。

……

這之後的恢複進度,比明熾自己預測的甚至還要更快。

拆除引流管後的頭痛頭暈和之前相比不值一提,明熾在當天下午就完全恢複了精神,胃口也比之前更好,自己就喝完了一整碗粥。

再接下去,就一天比一天更順利。

第三天的時候,明熾開始在影子先生的幫忙下練習走路。到了第五天,明熾已經能被扶著在走廊裡稍微走上一小段。走得太好,讓坐在輪椅裡被媽媽推上來的小姑娘看的連眼睛都瞪圓了。

明熾問了護士長,知道小姑娘是跟他手術前認識、特地上來看哥哥的,當時就又讓影子先生扶著,穩穩當當地又走了一圈。

小姑娘的症狀比他輕很多,術前也隻是腿稍有些跛。但術後難免頭疼傷口疼,輸液又不舒服得厲害,這幾天不論怎麼哄都哭著不肯下床。

手術前哥哥還不能站起來,現在竟然已經能走得比自己還好。小姑娘超級不服氣,再坐不住輪椅,扯著媽媽也一定要立刻回去就練。

明熾在她麵前站穩,緩了緩力氣蹲下來,超級幼稚:“誰現在還怕疼,不敢練走路?”

小姑娘臉上滾燙,揮著小胳膊矢口否認:“沒有人!”

“沒有人!”明熾立刻相信,又幫她補上,“我們回去就練!”

小姑娘下意識就要用力點頭,被媽媽及時捧著臉攔住,才改過來習慣,學著明熾的動作握拳打氣。

明熾笑著跟她輕輕碰拳頭,揮著手把她目送到了走廊儘頭。察覺到手臂上的力道,就跟著調整重心,把一部分力道移到右腿,慢慢站起來。

他今天的活動量稍微有點超計劃,站起來的時候難得地湧起些眩暈,右腿忽然軟了下。

不等明熾自己反應,已經有手臂及時護住他的肩背,扶著他站穩:“有些人。”

明熾這幾天經常忍不住偷偷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