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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正靠在自己肩頭勉強坐穩的駱熾。

駱熾昨天晚上就很有精神,今早一醒過來,雖然還發著燒身上不舒服,卻也依然顯得很有精神。

讓人很難聯係起,這兩個狀態中間的駱熾,會累到陷在被子裡一動不動地安靜昏睡。

駱熾被他抱起來,也隻是在淩晨那一次固定發作的劇烈頭痛裡無聲地冒出冷汗,除此之外,就再找不出任何反應。

……

一個人究竟要累到什麼程度,才會在終於放鬆那一口氣倒下去睡著以後,連疼都叫不醒。

明危亭低下頭,仔細看駱熾的神色。

駱熾靠在他肩上,單手撐著身體儘力坐穩,正認真打量整個房間。

駱熾看得格外專注。

昨晚發生的事實在太多,直到現在,駱熾才終於有時間仔細看房間裡的布置。

他的視線會在每一處細節上停駐半晌,輕輕抿一下嘴角,眼睛裡就浮起一點格外柔和的光。

當初在望海彆墅的時候,駱熾其實並不常住在這裡。

駱熾更習慣住花園前的那間小屋。

任姨在的時候,駱熾還常會被任姨不由分說拉來主宅,塞進臥室裡去睡那張特彆舒服的大床,去露台上挑個陽光正好的時候畫畫。

後來任姨不在了,駱熾再住在望海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冬天還好,任家人多半不會在冬天來冷颼颼的海邊。到了夏天正適合度假的時候,就會有許多人來。

任霜梅給駱熾留下的房間是最好的,任家的小孩子不懂事,總是會搶著要去住……後來駱熾也就逐漸把東西都搬到了那個小屋。再後來,又都搬去了自己那輛車上。

駱熾沒有細想這些,他隻是完全認真和專注地看著這個房間的每個角落,又翻找出每一處所對應的記憶。

駱熾津津有味地給明危亭講,他在露台上畫過很多張海麵,有日出也有日落,有晴空萬裡也有陰雨連綿。

海邊偶爾會有演唱會,露台上的這個視角非常合適,完全不用買票就能看好多人在一起熱鬨。

房間裡的地毯鋪的非常厚實,原本是為了方便他養腿,後來腿好了,他還是喜歡躺在地毯上看書或是發呆。

“最喜歡的還是這種下雨天。”

駱熾詳細說給他聽:“在房間裡做點什麼,或者什麼都不做……看著下雨,也能看一整天。”

明危亭全程聽得專心,聽到這裡忽然問:“為什麼看雨能看一整天?”

這個問題有些在意料之外,駱熾輕眨了下眼睛,向窗外看了看。

……他其實也不知道,隻是覺得這樣就很安穩。

沒有任何緣由的安穩和舒服。

趴在窗前,看著外麵的雨把海麵拍起水霧。窗戶把雨全擋在外麵,連寒氣也要靠近玻璃才能摸到。

風雨都被門窗阻隔,隻把安寧得叫人困倦的暖和留在屋子裡。

單單是這種安寧,就太像是一個家了。

明危亭抬起手,輕輕摸了摸駱熾的頭發。

駱熾很喜歡這種觸碰,彎了下眼睛。他還發著低燒,精力其實有所不濟,說了這一會兒就又覺得疲倦,停下來調整著呼吸。

因為病情用藥的緣故,駱熾早上的胃口很不好,硬吃東西隻會吃什麼吐什麼。至少要緩上一兩個小時,才能去用早餐。

明危亭等他的臉色稍好些,就又取過那塊之前拿開的糖,在他唇邊碰了碰。

駱熾當即睜開眼睛,飛快從他指間銜走了那塊桃子味的硬糖。

明危亭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快,看著駱熾立刻因為含著糖一邊稍鼓起來的臉頰,屈指點了點:“鬆鼠。”

有水蜜桃味的糖,駱熾完全不介意當鬆鼠。他心滿意足地含著那塊糖,讓桃子的香氣在口腔裡擴散開,又調整著硬糖的位置,把每個地方被藥泡出的苦都壓下去。

“影子先生。”駱熾吃到了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沒有精神,是不是因為今天下雨了?”

明危亭怔了下:“我沒有精神?”

他對天氣的變化並不在意,也不覺得自己和平時有什麼不同,正要搖頭,卻又察覺到自己似乎的確並不算愉快。

……

如果是平時,他看到駱熾因為吃到糖這樣高興,多半會忍不住再去找來駱熾喜歡的糖,有意拿遠了讓駱熾伸手來夠。

這原本是對手部力量和準確度的複健,但在參與複健的兩個人同時發現了裡麵的樂趣後,就和吊床一樣,變成了保留的遊戲項目。

找到不同,再追根溯源,也就不難找到症結。

和天氣的關係不大,他的心情有些煩躁,是因為荀臻來的時候,稍微提起了些那家人的事。

駱承修又犯了一次病,身體狀況比之前更差,誰也不肯見,隻是請了護工來照料平時起居。偏偏他整夜整夜地做噩夢,人也越來越暴躁,不是大吼大叫就是砸東西,有時候甚至還會傷人。

護工隻是拿錢做事,受不了這種折磨,三五天就要跑一個,最久的也撐不過一周。荀臻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人願意再去負責那個病房了。

至於那位駱夫人……把她治好的難度,甚至比荀臻想的還要低了不少。

荀臻隻不過是因為駱夫人激動的時候有傷人記錄,把她送去特殊監護的病區,讓她和那些病患一起住了一個星期,駱夫人就痊愈了。

她現在清醒得很,醫院也不適合收留她。駱夫人想去找簡懷逸,可簡懷逸正涉嫌商業犯罪被調查。駱承修和駱鈞自顧不暇,也不知道是誰給的她消息,駱母竟然一路找去龔寒柔的劇組,找到了駱橙。

至於這對母女後來又鬨出了多少荒唐事,是怎麼鬨得決裂不死不休……明危亭並沒有細聽。

之所以會不喜歡下雨天,是因為他從荀臻那裡得知,駱承修每次從噩夢裡醒來,都在翻來覆去重複一件事。

那天晚上,駱承修在望海彆墅見過駱枳。

駱枳站在那間小屋的窗口。

太久沒有被修繕維護過,那個最後屬於駱枳的角落,灰塵下的一切早已被大片黴菌和白蟻的巢%e7%a9%b4占據,護欄的漆掉光了,被雨水蝕得滿是鏽痕。

駱承修說,那天駱枳站在窗口,被雨澆透了,沒人去管。

……

駱熾原來那麼喜歡下雨天,喜歡趴在窗戶前麵看雨。

駱熾喜歡下雨,喜歡窗戶把雨水和寒氣牢牢擋在外麵,喜歡風雨都被結實的門窗阻隔。

下雨的時候,駱熾喜歡一個人假裝是一個家,把安寧全留在暖和的屋子裡。

明危亭不想對駱熾說這些事。

他隻是依然會想……如果他那時候足夠幸運,就能在駱熾離開酒店之前把人截住。

如果足夠幸運,就能不讓駱熾在那個時候被帶走,被帶去叫人糟蹋了的望海彆墅。

在駱熾醒來前,明危亭一直在想這件事。

在駱熾醒來後,明危亭發現,想法又有了新的變化。

駱熾不再想過去那些不高興的事,所以他也不該再想。

……

他隻是忍不住想伸出手,想要抱住駱熾,想讓駱熾隻要覺得累就靠在自己身上。

駱熾靠在他身上,還在認真研究他的眼睛。

駱熾已經仔細想了一圈,找到了最可能的推測:“是因為今天下雨,下午不能去沙灘玩了嗎?”

明危亭抬起的手臂停頓了下。

駱熾碰了碰他的眼睛:“幸運粉絲?”

“幸運粉絲。”明危亭低聲說,“現在有兩件不幸運的事了。”

駱熾被他這句話引得好奇,微微睜大了眼睛,單手撐著身體彎腰,由下向上迎上他的視線。

明危亭迎上那雙眼睛,他收斂心神,正要開口,卻忽然被駱熾扯了兩下襯衫。

明危亭循著駱熾的視線,看見那把被修好的吉他。

駱熾的眼睛裡含著笑。

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駱熾了。駱熾一個人走了太遠的路,帶著剛把過去的舊瘡痼疾一刀一刀剜儘的斑斑血跡,眼睛裡卻還乾淨,透出亮晶晶的笑。

駱熾一下接一下地慢慢扯著他的襯衫,和他要自己的吉他。

“在家也很好啊。”

駱熾說:“下雨天,就該在家睡覺。”

駱熾從他手裡接過那把吉他,抱在懷裡:“幸運粉絲要不要睡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明危亭想要搖頭,但他不知為什麼,隻是看著駱熾。

駱熾的左手並沒有受到太多影響,右手在這些天的鍛煉下,雖然能支撐的時間不久,但能靠著技巧找準落點。

那些音符當然完全算不上曲子。

駱熾不著急,隻是抱著那把吉他,靠在明危亭身上。

他埋著頭、一點都不著急地專心練。不知過了多久,逐漸有兩個音能順利連到一起,然後又接上一個。

明危亭看著他把《兩隻老虎》斷斷續續地彈出來,忽然覺得心裡也跟著豁然變得開闊。

他看著額頭沁著薄汗,抿著嘴角看向自己的駱熾,也忍不住生出笑意,抬手去碰他的耳垂:“火苗——”

“現在。”駱熾卻忽然一本正經,“請欣賞。”

明危亭微怔。

他看著駱熾撐著身體坐直,看著駱熾抱著那把吉他,用剛才練出來的技巧,垂著視線專心地彈。

那是首非常柔和的曲子……流傳非常廣,有太多人曾經聽著它入睡,在溫柔的調子裡變得安寧。

月兒明,風兒靜。

駱熾目前的手法當然談不上技巧,可那些音符流暢地連起來,像是帶著月亮忽然從窗外跳進來的風。

幸運粉絲看著駱熾,他忽然想起自己剛才問駱熾,為什麼看雨能看一整天。

駱熾也不知道,駱熾說,隻是覺得這樣就很安穩。

沒有任何緣由的安穩和舒服。

……

明危亭想。

他看駱熾,能看一整天。

第50章 衝動

明危亭聽著他慢慢彈那首曲子。

駱熾的體力跟不上。他正在低燒, 能使上的力道本來就弱,全靠這些天的複健練習彌補,到最後一句已經有些抬不起來。

駱熾儘力壓製著右手不發抖, 快要力竭墜下去的時候, 明危亭忽然握住他的手。

明危亭的力道穩穩續上來, 按照他的力道指引,陪著他把最後幾個音彈完,

明危亭落下視線,看到駱熾專心致誌垂著的眼睛。

下雨天的確很舒服。

很適合留在家裡,在家睡覺。

明危亭陪著他把整首曲子彈完, 想要收回手, 卻被駱熾那隻手上的力道墜住。

這些天一直照顧駱熾, 早已經養成了習慣。明危亭原本要收回的力道凝實, 握住駱熾打著顫的右手:“難受?”

駱熾搖頭,擦了擦淌下來的汗。

他用右手墜著影子先生的手,看著明危亭, 眼睛很亮。

窗外的光線很暗,房間裡沒有特意開燈,但這種昏暗卻一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