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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

《火苗》從這天起的零點起更新。龔寒柔對作品一向嚴苛,場景複現部分需要長時間打磨,暫時還不會播出。

現在放出的,是一部分與當事人相關的真實影像資料和采訪,同時作為片花,加入了部分拍攝過程的記錄。

明危亭戴上耳機,拖動進度條,找到駱熾在任家的部分。

任霜梅很喜歡給駱熾拍視頻。

不是監控攝像那種冰冷的角度,手持攝像機裡的駱熾真實鮮活,和普通的孩子沒什麼不一樣。

……

在任霜梅眼裡,那個孩子除了特彆聰明、特彆懂事、特彆讓人喜歡,本來也和普通的孩子沒什麼不一樣。

駱熾第一次做點心,被炸了的烤箱嚇得跳起來,手忙腳亂想要補救,被笑得肚子痛的任姨抱在懷裡揉。

駱熾抱著剛買來的吉他,磕磕絆絆地找音,撥出一首《兩隻老虎》。

駱熾學畫畫,把顏料蹭到了鼻尖上,瞪圓了眼睛看著笑到不穩的鏡頭,自己還不知道。

駱熾被領到海邊,推進那些玩水的人中間。他僵站在裡麵不會動,回頭看任霜梅,但很快就身不由己地被玩得正瘋的一群人熱情地扯過去。

……

鏡頭裡的駱熾躲著水,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一點一點察覺到這些人完全沒有惡意,笑容幾乎是忽然就冒出來。

他學著彆人的動作,捧起水扔飛出去,又被飛過來的海水拍了一頭一臉。一群人笑成一團,他自己也用力揉著眼睛笑,一邊笑一邊回頭找任霜梅……

駱熾開心的能力,是被任霜梅打開的。

他越高興就越會一直回頭找任姨,看見任姨眼睛就會更亮。

駱熾濕漉漉地站在海水裡,踮著腳用力招手,好像隻差最後一點,就能走出那片籠罩著他的陰霾。

……

明危亭摘下耳機,把電腦放在一旁。

他想查看駱熾的情形,看向身旁時,才發覺駱熾不知什麼時候從夢裡醒了,正睜著眼睛看他。

駱熾應當已經醒了一會兒,隻是沒有動也沒有出聲,躺在枕頭上,一直和明危亭一起看完了那些視頻。

明危亭摸了摸駱熾的額頭:“有沒有不舒服?”

駱熾搖頭。

他也在看那些視頻,因為已經習慣了聽不見聲音的狀態,即使沒有外放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視頻裡的事他本來就都記得。

他都記得,他記得要怎麼做。

任姨交給他的事他全記得。

他聽見了影子先生對他說的話。

他在新的一天醒過來。

明危亭坐在床邊。

他一手撐在駱熾背後,低下頭,迎上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明危亭忽然反應過來。

他的動作很利落,支撐著身體躺在駱熾身旁,伸手把人攬近,又用外套把兩個人遮住。

外套的麵積實在有限,這樣藏著,就難免額頭碰額頭。

明危亭一手攏著駱熾的頭頸,輕聲問:“夢見什麼?”

“姨姨。”駱熾小聲說,“挨了訓。”

任姨訓他一根筋,訓他不知道轉彎。

訓他堂堂大火苗居然被一個小小的路口困住這麼久。

駱熾在夢裡完成了一份相當長的檢討,因為才從那種腦子轉不動的狀態裡醒來沒多久,多花了他不少時間。

明危亭不追問,隻是建議:“下次叫上我求情。”

駱熾抿起嘴角點頭:“求情求情。”

這一覺雖然挨了訓,但也睡得很好,他好像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好過。

他被影子先生藏在外套裡,放縱著自己把一輩子的疼都逼出來一次性熬完。現在他們兩個藏在裡麵說悄悄話,出去說不定就會被姨姨捉住。

他要做一點特彆酷的事,酷到可以讓姨姨完全高興和放心。

駱熾慎重地想了想,悄悄問債主:“多少張畫可以換一艘船?”

明危亭不回答,隻是看著他。

“五百張?”駱熾隻想換一艘最普通的小船,“一千張夠嗎?”

明危亭搖頭。

駱熾橫了橫心:“一萬張夠嗎?”

明危亭依舊搖頭。

駱熾輕輕咬了下舌尖。

……糟了。

大火苗要乾想不開的事了。

駱熾抿了抿唇角,他深吸口氣,慢慢攥了下拳。

駱熾想起剛才的另一個夢。

自己在夢裡,像是正站在一個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碼頭上。

碼頭離船的距離還有些遠,好像要跳過去,中間是黑黢黢不知有多深的水,夜霧靜悄悄流動。

他剛走完很遠的路,那條路有點難走,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力氣……但他還是想試一次。

他想試一次。

“……我。”駱熾問,“我夠嗎?”

明危亭攏著他的頭頸,看進他的眼睛。

他們兩個離得近,外套遮了大部分的月色,明危亭的眼底依然淌過格外鮮明的柔和笑意。

駱熾低下頭,把那口氣長長呼出來。

“影子先生。”

他低著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

“我想跟你回家。”駱熾說,“我想做你的船長。”

……

大概是因為這句話牽起的高度緊張,駱熾的心跳有些快,呼吸也急促。

在一閃而過的黑朦裡,他忽然意識到夢中看到的那座“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碼頭”是什麼。

濃霧散開,他站在那座碼頭。

暗沉冰冷的河水徐徐流動,流向不會再被打擾、不會再有感覺的地方。

他似乎在那裡站了很久,久到差一點就跟著去。

駱熾轉過身,他逆著河跑,在沒有路的地方撲出去。

明危亭牢牢攥住他的手。

他被扯上影子先生的船。

第49章 雨天

這天晚上, 駱熾一個夢也沒再做。

他太久沒睡得這麼舒服過了,幾乎是一合上眼,意識就立刻滑進了最溫柔的潮水裡。

修繕過的臥室也和當初一樣好。

那個露台上擺放了不少花草, 所以海風吹進來的時候, 還會帶有一種格外清新的草木的味道。

睡到半夜, 駱熾聞見了風裡帶來的雨水的涼潤潮氣。毫不意外的,次日早上他醒過來的時候, 烏雲低沉翻滾,窗外已經被遮天連地的雨幕蓋住。

室內的窗簾拉開了一半,沒有開燈。

外麵的雨太大, 隔著窗玻璃落進來的天光昏暗, 讓房間裡的每樣布置, 都隱隱顯出仿佛與世隔絕的安靜柔和。

雨水劈裡啪啦跳到大塊的透明玻璃上, 隔著窗戶能聽見遙遠的雷聲和風聲。

……

是那種非常明顯的、不睡個回籠覺都對不起整體氣氛的天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不論彆人,駱熾至少很對得起這個天氣。

他其實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和影子先生問早安, 但實在累過頭了。

昨晚始終惦掛著當船長的事,還能從睡意的間隙醒過來。後來心事全盤落定,再一躺下去, 就徹底沒有了力氣再去思考任何事。

他隱約感覺到有人來給自己檢查身體,有人在自己身旁走來走去、低聲說話……還有人用水蜜桃的糖饞他。

駱熾一點一點睜開眼睛, 果然在床邊看見了熟悉的人影。

明危亭似乎沒料到他真會醒,拿著糖的手稍一停頓,隨即又鎮定地在駱熾唇邊輕碰了下, 然後收回。

駱熾難以置信, 眼睛睜得更大。

“早安。”明危亭的聲音像是鬆了口氣,“火苗。”

駱熾為到了嘴邊又飛走的糖遺憾半秒, 開口想要說早安,卻陡然牽起一陣咳嗽,喉嚨也忽然隱隱作痛起來。

他這才發覺自己身上又乏又軟,額頭和喉嚨隱隱發熱,身上倒像是有些冷,手腳全都沒有半點力氣。

“今早有些低燒,叫荀臻派人來看過了。”

明危亭摸了摸駱熾的頭發,給他解釋:“情緒影響,醒了就不要緊。”

駱熾眨了下眼睛,輕輕點頭,還是堅持用口型說了句“早安”。

明危亭看著他的眼睛,確認裡麵的焦點還算清晰,也又認真回答了一遍。

顱內腫瘤在晨起的時候總是比其他時段更難熬。駱熾前些天總是在淩晨疼醒,修改了幾次治療方案,情況才稍微有所好轉,但也不能治本。

複查下來,藥物控製的很不錯,占位沒有發生明顯變化。隻是受顱內壓影響,駱熾醒來時的視野通常都模糊得厲害,隻能隱約看清些輪廓。

荀臻調整著重新開了藥,現在看來還算有效果。考慮到駱熾身體休養得進展很快,順便也開始籌備起了手術的相關事宜。

明危亭給駱熾換過退熱貼,找了個空檔,坐在床邊。

他這些天都親自照顧駱熾,已經熟能生巧。撤掉枕頭的同時一手墊在駱熾的頭頸後,把人放緩力道慢慢抱起,讓駱熾靠在自己身上。

駱熾完全沒有因為體位的變化頭暈。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要求完全不高,能不頭暈就覺得完全滿足,眼睛驚喜地亮起來。

明危亭扶著駱熾靠穩,拿過晾著溫水的水杯,抵在他唇邊:“在高興什麼?”

駱熾小口小口喝水,溼潤過的喉嚨也舒服,即使稍有些心慌氣短,也沒有再因為說兩個字就咳嗽。

在這之前,駱熾隻偶爾完全清醒過來幾次,還以為自己是摔壞了腿在望海彆墅養傷。

現在差不多記起了前因後果,駱熾回想自己那天在酒店的情形,再對比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顯然已經比當初強出太多。

駱熾幾乎有些飄了,定了定神小聲打聽:“我怎麼好了這麼多?”

明危亭看著他沁了冷汗的淡白眉睫,沒有開口,等駱熾喝夠了水不再要,就用杯壁在駱熾的眉心碰了碰。

玻璃的觸?感微涼,駱熾又正發著低熱,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沒有很多。”明危亭說,“還要努力。”

駱熾配合點頭:“努力努力。”

明危亭還想再提出些建議,看到駱熾心情那麼好,無奈之餘終歸露出淡淡笑意,又抬起手揉了下他的頭發。

因為遲早要向駱熾解釋清楚任姨的事,明危亭已經特地找過荀臻,確認了駱熾的身體狀況。昨晚駱熾的情緒雖然波動劇烈,但已經提前服用過相應的藥物,並不會有什麼危險。

明危亭陪他休息到半夜,察覺到開始下雨就起來關了窗,駱熾的身體再弱,按理說也不至於在那樣幾分鐘裡忽然著涼。

今早明危亭按時起身,他習慣性地查看駱熾的體溫,發覺不對,再去試著輕拍駱熾的肩膀,發現不論怎麼都叫不醒人。

荀臻火急火燎帶人趕過來,幸好問題不算嚴重,隻是普通的發熱。叫不醒是因為駱熾實在太累,一放鬆下來就徹底睡得沉了。

……

明危亭放下手裡的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