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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扯嘴角:“有天我就想明白了,我真可笑,他都是我弟弟了,還能跑嗎?”

他笑了一聲:“想通了這個,我就一點一點糾正自己,不過也改了好些年……我現在看到有人喜歡他,還是不舒服,但我能忍了。”

“我們現在生活得非常幸福,我把他照顧得很好。”

任塵白微笑著說:“我以前特彆不好,多虧母親和他願意包容我,我在改了。”

龔寒柔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故友的兒子。

在某一瞬間,她甚至失去了繼續提問的力氣,隻是難以置信地沉默下來,看著沙發裡語無倫次喃喃的人影。

隔了半晌,龔寒柔忽然問:“如果他沒能做你弟弟呢?”

龔寒柔問出這句話,看著任塵白臉上瞬間閃過的、幾乎是本能反應的陰冷沉鬱,心底無限寒冷下去。

任塵白在這個問題裡愣住。

他愣得時間格外長,神經質地不斷按著腿傷。他用力弄著那條腿,看起來像是要把它重新扳直或是折斷。

“如果他沒能做成你弟弟,你就不會反省,不會改。”

龔寒柔靜了片刻,不再等他,直接給出答案:“你會越來越不擇手段,越來越得寸進尺,越來越瘋——”

“沒有這種可能!”任塵白忽然厲聲吼,“他是我弟弟了!”

任塵白像是想要從沙發上站起來,又被斷了的腿墜著摔坐回去:“他是我弟弟,我們是一家人!現在生活得很好,用不著彆的假設!”

龔寒柔沒有再說下去。

她坐在椅子裡,看著麵色忽而猙獰的任塵白,越來越強烈的反感厭惡之餘,又隱隱透出些憐憫。

任塵白被她眼裡的憐憫刺穿了神經,驀地回過神,有些狼狽地粗喘著:“抱歉……抱歉,龔老師。”

“我失態了。”任塵白說,“我很不喜歡這個假設。”

……他很畏懼這個假設。

畏懼到甚至無法接受它被作為假設提出來,畏懼到哪怕隻是稍微想一想這種可能,都會被足以碾碎他的骨頭的巨大的恐懼在一瞬間吞噬。

“我的運氣很好,母親把他領回了家,讓我有機會和他做了一家人。”

任塵白艱難挪動身體,在沙發上吃力地坐穩:“我會珍惜這個機會,我會對他……”

他的動作忽然和聲音一同滯住,瞳孔難以置信地縮了縮,凝在不遠處的一道身影上。

趙嵐按照龔寒柔的吩咐,把駱橙也帶來了會客室。

……隻不過是短短幾天的時間,駱橙已經像是完全換了個人。

劇組裡有化妝師和助理,至少能保證她的形象乍看上去不那麼離譜,但隻要稍微細看些,就不難看出端倪。

駱橙站在角落裡,她木然地看了任塵白一眼,恍惚了半晌,才認出對方:“塵白哥。”

“你還不肯放過我嗎?”駱橙問了一句,又自己搖頭,“你不會放過我的。”

駱橙低頭看著腳尖:“你要怎麼懲罰我?”

任塵白的身形像是凝定在了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緊鎖著眉頭。

“我為什麼。”任塵白慢慢攥起手掌,不知為什麼,他竟然沒有辦法一口氣把這句話問完,“為什麼要懲罰你?”

駱橙這次的反應大了些,愣愣抬起頭,幾乎是有些奇怪地看他。

……

那種尖銳的頭痛忽然又在任塵白的太陽%e7%a9%b4炸開了。

“不,不用回答了。”任塵白倉促開口,“我不想知道,你——”

他說得晚了一步。或許是他的頭還不夠疼,又或許是他被一隻手探進%e8%83%b8口攥住心臟,擠乾淨裡麵的血流的聲音還不夠響亮,他還是聽清了駱橙的話。

他聽見駱橙的聲音:“因為我,二哥才會死的。”

……什麼二哥?

駱橙哪來的二哥?

簡懷逸?簡懷逸什麼時候死了?

任塵白惶然地看著地麵,他語無倫次地低聲質問:“你在說什麼胡話?”

“你是說小枳?小枳早就不是你二哥了,他十年前就被我母親收養了,是我弟弟,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你不能再叫他二哥。他是我弟弟。”

任塵白的語速越來越急:“我們這些年都很幸福,母親走得早,但也很安心。小枳就在家,我走的時候他還在畫畫,我說好了給他帶點心,你怎麼能咒他死了?你怎麼敢——”

他的話被駱橙的聲音突兀截斷,他想他現在一定很猙獰,猙獰到駱橙明明已經被折磨得恍惚麻木,看向他的時候依然帶有分明恐懼。

“塵白哥……”駱橙顫著聲音問他,“你瘋了嗎?”

任塵白已經從沙發上撲過去,斷腿處炸開的激烈痛楚像是被什麼隔絕了,他踉踉蹌蹌衝到駱橙身前,被幾個場務眼疾手快架住。

他根本也沒有行凶的能力和打算,反倒是靠著那幾隻毫不客氣的手才能勉強站穩。任塵白瞪著駱橙,嗓音幾乎像是頭被圈進陷阱的暴怒野獸:“我沒瘋,我說的是真的!”

他拿出手機,要給駱橙看他拍的那些照片,給駱橙看小枳這些年在他家過得有多好、有多開心,拿了多少獎,發了多少單曲。

任塵白瘋狂地摁著自己的手機,他死死盯著屏幕,冷汗大顆大顆冒出來。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手也抖得越來越厲害。

……哪去了?

明明都在手機裡的,照片,截屏,為了打歌專門下的音樂軟件……他在學著接受那是壓不住火苗了。

他在學著接受了,他在反省了……他還總是後悔,要是再早一點反省就好了。

再早一點反省,母親就不一定會出意外,弟弟也不會生他的氣。

他們會是最圓滿的一家人,會比現在更幸福。他會被那麼好的兩個人影響,一點點變成一個不那麼卑劣自私的怪物和惡魔……

任塵白忽然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他看到自己的手機摔開很遠,慌忙要去撿,然後他看到荀臻出現在他麵前。

“荀院長!”任塵白的眼睛倏地亮起來,他倉皇著扯住對方,“這些事你也知道吧?對吧?我有弟弟!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你告訴他們——”

他的視線落在荀臻手裡的針劑上,狠狠一顫,拚命掙紮著後退:“你要乾什麼?!”

“任先生。”荀臻的聲音想起來,“差不多該醒了吧?”

……什麼該醒了?

任塵白死死抱住頭,他的%e8%83%b8口像是個不停拉動的風箱,拚命張開嘴喘著氣,可又仿佛沒有一口氣被吸進去。

他可能確實是又做了一場噩夢,夢裡一群人莫名其妙地非要向他證明,駱枳沒有成為他的弟弟,駱枳已經死了。

他明明看見那個影子在家裡畫畫。他確信自己一定看見了,幻覺怎麼可能有那麼清楚?

“……跟我去望海。”

任塵白死死攥著荀臻的手,用力過度的手指已經隱約痙攣:“去望海,我證明給你看,我給他帶了點心……”

……一切都再合理不過了。

他已經反複檢查過很多遍,沒有任何一點出問題的地方。

沒有任何一個地方和邏輯相悖。一切都順理成章,一切都是最自然的那個發展會出現的結果,他正在雖然有點平淡、但最值得珍惜的生活裡。

他曾經想要很多東西,曾經比現在更貪婪,更自私和冷血,他是個藏在層層偽裝下麵的魔鬼。如果不是因為遇到了母親和駱枳,他也不會有這個資格——

“任先生。”荀臻忽然問,“你剛才為什麼說,再早一點反省,你母親就不會出意外?”

任塵白在無數個念頭裡猝然落空。

他沒有整理完最後的思路,就瞬間從那些念頭的縫隙裡重重摔下去,速度越來越快,劇烈撞擊下的四肢百骸瞬間炸開難以想象的痛苦和麻木,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他被硬扯著墜回現實。

任塵白茫然地低喘,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劇組。

他好像是在龔寒柔的劇組昏過去了,現在被抬上了一輛救護車,身上綁著束縛帶。

荀臻坐在他腳邊,低著頭,還在問:“你母親為什麼會出意外?”

任塵白好像沒法理解這幾個字,他隻是有些慌張地四處張望,看到那盒點心,才稍稍放心:“小枳呢?”

“我不去醫院,我要回家。”任塵白動著喉嚨,“小枳還在等我,他沒吃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荀臻原本也沒想讓救護車去醫院。

他打了個手勢,示意把後車廂的門打開,刺眼的陽光一瞬間裹著海風撲進來。

任塵白被解開了那些束縛,他幾乎是搶過拐杖和點心,從車上滾了下來。

救護車停在花園前,不遠處就是駱枳住的屋子。

任塵白露出笑容。

他甚至勉強整理了一下,才一瘸一拐地走過去,輕敲了兩下門。

“小枳?”任塵白溫聲說,“我回來了。”

任塵白晃了下手裡的點心:“快出來,透透氣。”

屋裡沒人應聲,任塵白想,駱枳多半是睡著了。

任塵白拿出手機,想要給駱枳發一條微信,卻不知為什麼,反反複複來回拖了很多次,都沒找到和駱枳的對話欄。

他的手機好像出了很多問題,該送去修了。

任塵白皺緊眉,點開聯係人從頭到尾一遍又一遍地找,然後忽然想起,他好像在不久前修過手機。

……他為什麼會去修手機?

任塵白扶著門沿勉強站穩。

他儘全力想了很久,才想起似乎是因為一個叫李蔚明的小明星——那個該死的混蛋為了報複他,趁他不注意刪了駱枳的微信。

刪掉的微信,記錄就找不回來了。他那天憤怒地砸了辦公室裡所有的東西,找遍了所有號稱能找回聊天記錄的人,卻都沒有結果。

他弄丟了駱枳的微信。

李蔚明為什麼要報複他?

因為他們原本蛇鼠一窩,李蔚明沒想到他會忽然反咬一口……他們蛇鼠一窩地混在一起,是要乾什麼?

任塵白吃力地思考著這個問題,他的臉色終於開始變了,最後那一點微笑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看著那個小明星去陷害駱枳。

他怎麼能看著彆人去陷害駱枳?!

任塵白被掐住了喉嚨,他的手發著抖,吃力地慢慢推開門,像是推著讓頭頂鍘刀下落的扳手。

房間裡空著。

那不是一個能住人的房間。

即使曾經被它的主人回來最後收拾過,也不可能住人。

他看著由窗邊蔓延到牆上的大片黴菌,那些黴菌在他的視線裡扭曲變形,像是場滑稽荒誕又離奇詭異的幻覺。

任塵白扶著牆慢慢挪進去,他觸摸著那些黴菌,背陰的牆麵有種陰冷的濕氣,在一瞬間沿著他的手灌進身體裡。

他為什麼,要看著彆人陷害駱枳?

因為……

“塵白。”他聽見母親難以置信的聲音,“……你扔過海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