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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發生的事——她終於得知了母親一直以來都在說謊,父親被氣得犯了病。

她完全嚇懵了,腦子裡一片空白,回過神時已經慌不擇路地逃出了家。

她找了個酒店躲進去,不敢看新聞也不敢出門,隻是從管家那裡知道了父親搶救後脫險的消息,就把手機關了機。

她渾渾噩噩地躲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三五天,也可能是一個星期。卡裡的錢快花完了,她還是不敢回家,茫然地在外麵遊蕩……

“駱小姐。”有人忽然出聲,“醒了嗎?”

駱橙瞬間被恐懼牢牢挾住,她驚恐地瞪圓了眼睛,卻發現自己甚至害怕到完全發不出聲,隻是止不住地拚命發抖。

她在哪?!

為什麼還有人在房間裡?!

駱橙僵硬地扭轉身體,終於借著窗外暗淡的光線,在沒開燈的房間裡隱約辨認出些許人影。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對方說,“我們在淮生娛樂見過,我是藝人部的經理,我叫方航。”

“淮生娛樂有點困難。”方航打開燈,“簡總想請駱小姐幫個忙。”

駱橙被刺眼的燈光晃得眼前一片空白。

她說了幾次,才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幫,幫什麼忙?”

方航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慢慢說出了個名字:“李蔚明。”

駱橙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瞳孔瞬間縮了縮。

“李蔚明幫什麼忙,就請駱小姐幫什麼忙。”方航說,“簡總是這麼吩咐的。”

駱橙像是被一隻手掐住了喉嚨。

她完全想不通一切怎麼就變成了這樣,腦子裡一片漿糊,隻有越來越冰冷濃深的恐懼壓得她喘不過氣。

簡懷逸……也要害她?

不對,是從一開始就是簡懷逸在算計她。

直到現在,她竟然才終於一點一點想清楚了這件事。

父親一定恨她了,母親瘋了,大哥……大哥現在除了駱枳,好像什麼都聽不進去,學校也絕不可能再回得去。

她哪都逃不掉,簡懷逸終於把她騙得什麼都不剩,現在輪到她了……

駱橙驚恐地戰栗個不停,她不斷掙紮著想要站起來,雙腿卻軟得不聽使喚。

方航起身走過來,駱橙絕望地向後躲,戰栗的雙手死死攥緊了衣擺。

她盯著方航,整個人幾乎要被恐懼徹底淹沒,卻又在對方放在自己麵前的東西上愣住。

……

那是個平板電腦。

上麵是和龔寒柔劇組的聊天記錄,還有一份電子合同。

合同任塵白其實已經替她簽好了,隻要說一聲同意,就會被接走進行封閉的走訪、拍攝和錄製。如果再想退出,就必須付高額的違約金,否則劇組有權按照合同起訴。

“請放心,這不是簡總要求的房間。”方航說,“我們不會那麼做的,駱總大概要來敲我們的窗戶。”

他這句話的聲音說得很低,駱橙愣了半天,才終於反應過來他說的“駱總”是誰。

……再聯係起這些人對她沒來由的冷待,駱橙忽然慌亂起來。

方航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打算,隻是繼續說下去:“我們收到了龔導劇組的合同,需要你做最終同意。”

“你可以繼續考慮。”方航說,“離開,或者——”

駱橙慌張脫口:“我去!”

她甚至是生怕對方反悔,撲過去搶過平板,在最終確認的電子合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隻想儘快逃,她撐不下去了,隻要能從這些恐怖的噩夢裡逃出去,逃到哪都沒關係——她的確強烈畏懼著去接觸駱枳經曆過的事,可那些事畢竟也隻是拍戲而已,難道還能比她現在遇到的這些荒唐的噩夢更絕望嗎?

駱橙慌不擇路地簽下了那份合同,她看著方航收回那個平板電腦,才發現對方的神色雖然沒有叫她膽寒的貪婪跟惡意,卻也並不溫和。

……一種仿佛是極端不祥的詭異的恐懼和不安,悄然沿著她的脊背攀上來。

“既然這樣。”方航問,“駱小姐,來看看先導片嗎?”

寒意陰涔涔淌進駱橙的身體,凍住她的手腳。

……什麼先導片?

方航重新關了燈,拿過遙控器,駱橙這才發現,他們的麵前原來是一整麵牆的投影幕。

光束穿透房間內的灰塵,打在有些泛黃的幕布上。

“癔症人格障礙。”方航拿著手機,幫她念劇組和先導片一同發布的科普,“至少符合以下三項。”

“暗示性高,容易被他人影響。”方航慢慢地念,“表情誇張,裝腔作勢,情感膚淺。”

“以自我為中心,隻想讓彆人符合自己的需求意誌。稍不如意就強烈不滿,當眾給對方難堪,甚至覺得對方十惡不赦。”

“誇耀自己,彰顯自己,不允許自己的完美形象受到破壞。”

“想象和現實混為一談,滿口謊言……”

癔症人格障礙的表現當然不止是這些,劇組給出的科普足夠客觀,這也隻是一種疾病。

可這個莫名其妙的藝人部經理偏偏念一段停一段,挑挑揀揀,聽起來就顯得諷刺至極。

駱橙終於再聽不下去,倉皇打斷:“夠了!”

方航抬頭看過來。

“方……經理。”

駱橙用力攥緊了拳,咬緊牙關:“我很感謝你,是你救了我。”

她艱難開口:“我的母親是有病,可她畢竟是我媽媽,你不能這麼說她……”

“駱小姐。”方航皺了皺眉,放下手機,“你是不是誤會了?”

“我不認識您的什麼母親。”

方航看著她:“我說的是你。”

駱橙僵在原地。

她幾乎要因為這種侮辱瞬間羞惱至極,失控地指著對方激烈反駁,可不知為什麼,她竟然沒能發的出半點聲音。

光束不斷變換,先導片已經開始進入正題。

……

男孩一手牽著妹妹,跟在母親身後,從海洋館出來。

這段先導片是根據荀家對患者進行治療的成果拍攝的,大量使用了虛化和遠景。

演員選得很貼,那個男孩的身形經過虛化模糊,看起來幾乎和駱熾一模一樣。

這家人從海洋館出來,好像就已經鬨得不太愉快。

——更準確一點說,是那個小女孩正驕縱地鬨脾氣,又顯然惹了母親不高興。

男孩被晾在兩人中間,又像是早習慣了這樣的情形,熟練地彎下腰去溫聲哄著妹妹,又領著妹妹去哄母親。

至於為什麼鬨脾氣……駱夫人說不出來,也沒人記得了。

能是多大的事呢?一個幾歲大的孩子,無非是想要什麼東西沒給買,或是哪個遊樂設施沒玩夠,不由分說不顧場合地胡鬨上一通,惹了做家長的心煩。

幸好,有做哥哥的在中間哄著,倒也沒真鬨得太厲害,一家人還進了家咖啡廳。

看著那家咖啡廳,駱橙的臉色忽然慘白。

這些天不依不饒糾纏著她的、她這麼多年都忘得乾乾淨淨的夢魘,從記憶深處一點點爬上來。

男孩坐在桌邊,麵前放了塊小蛋糕,頭頂被妹妹放了個紙做的生日皇冠。

他看起來很高興,連耳垂都微微泛紅了,摸著妹妹的頭輕聲說謝謝。

駱橙定定地看著畫麵上男孩的影子。

……她記起當時發生的事了。

那天是二哥的生日。←思←兔←在←線←閱←讀←

那當然不是正經過生日的蛋糕,生日是要晚上回家過的……一家人會一起過。

她隻是心血來潮,鬨著要再單獨祝二哥一個生日快樂,所以母親帶他們來了咖啡廳。

但她不滿意咖啡廳那個蛋糕,她喜歡剛才在路邊小攤上看到的那個白色點綴著玫瑰花的,所以在咖啡廳裡她一直嘟嘟囔囔抱怨個沒完。後來母親終於被她惹火了,兩個人就又吵起來。她那時候總是和母親吵架,因為什麼事都會吵。她賭氣跑出了咖啡廳,去買那個自己挑中的蛋糕……

駱熾給母親和小妹買了甜品,端著餐碟回來,發現妹妹不見了。

……

“討論度很高,很多人都覺得很可笑。”方航按下暫停,“就因為這麼點小事。”

就因為這麼點小事,就把孩子弄丟了。

但也就是因為,隻是這麼點小事,就把孩子弄丟了,所以必須說謊瞞過去。

……否則這種錯誤也簡直太荒謬、太失職、太會被人嘲諷和指責了。

駱橙看著被定住的畫麵。

那個畫麵停在蛋糕和紙做的生日皇冠上。

駱熾勸不動母親去找她,又擔心她一個人會跑丟,自己跑出去找她了。

“有什麼辦法呢?當事人畢竟有病。”

方航返回前麵的科普,慢慢地念:“以自我為中心——尤其是在她生氣的時候。凡是不遂她心意的人,在她眼裡都十惡不赦。”

他好像是在念科普,好像是在說駱夫人。

可駱橙聽著他那樣說,整個人卻又像是被慢慢剖開,沿著那條不起眼的縫隙,把什麼東西就那麼生扯著一點一點剝下來。

駱橙躲著投影儀的光,她被那些太過明亮的光刺得慌亂不安,卻又怎麼都躲不掉。

她像是被那些光剝了層皮。

“駱小姐。”方航終歸忍不住,他把遙控器放在一旁,看著駱橙,“我能問一問,駱總對您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嗎?”

他太想弄清楚這件事了:“是多過分的事,要你這麼對他?”

他們根本不知道駱總和駱橙原來是這種關係,那天他們蹲在駱枳的辦公室幫小老板搶票。幾個經理的年紀都在三十上下,全是駱枳一手提拔起來的,陪著駱枳點燈熬油地把淮生娛樂盤活,是一起頂著黑眼圈熬夜咖啡泡枸杞的交情。

因為駱枳在最後十分鐘改了主意,一個個都怏怏的不說話。

“是找你們來,幫我,搶我自己出去玩的票。”

小駱總不用搶票一身輕,點掉一排鬨鐘,縮在沙發裡打遊戲:“你們這個反應,好像是我剛鴿了咱們公司的員工福利。”

他們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他們看著駱枳好幾天前就興衝衝和他們說要買一張遊輪票出去玩,熬夜拉著他們幫忙搶票。

最後駱枳又滿不在乎放棄了這個生日願望,砸錢去給駱橙買一份劇本。

……

緊接著沒多久,公司忽然就來了所謂的股東,忽然就變了天,忽然駱枳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那個——他們怎麼都聯係不上駱枳,打過去的電話都莫名被拉黑了。

他們其實沒臉去見駱枳,他們以為駱枳是生他們的氣。

他們是想出走的,可每個人都上有老下有小,沒這個資格去做那種快意恩仇的事,他們覺得駱枳理當生他們的氣。

小駱總就算把他們每個人的電話都拉黑,也是他們活該的。

後來總算聽說駱總被發小帶回去,在私家醫院裡好好照顧了,他們也總算勉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