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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農夫懷裡的蛇。

但這種偏袒和信任,在駱鈞急需有一個人対駱枳的死亡負責的時候,會變得完全不堪一擊。

“你會恨我害死了駱枳。”

“然後你們一家人都會恨我——你們會恨不得殺了我,會收集證據把我扭送入獄,然後就能輕鬆地在駱枳的墓前歎一口氣,掉兩滴眼淚,繼續過你們的日子。”

簡懷逸說:“就像你們當初心照不宣地決定,把那場走失的全部責任,都推給駱枳一樣……”

簡懷逸的話沒有說完。

他被駱鈞重重扇了一巴掌,整個人悶哼一聲向後折過去,嘴角瞬間流出了血。

駱鈞把他扔開,寒聲問:“你和他一樣?”

簡懷逸被打得狼狽,半邊臉迅速紅腫起來,卻還是牽動嘴角,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當然不一樣。”

駱鈞雖然暴怒,卻沒有否認他說的那些事。

這是駱鈞為數不多的幾個優點之一,駱家未來的繼承人,天之驕子,沒在泥裡滾過,還沒有鍛煉出矢口否認謊話連篇的無恥本事。

駱鈞反駁不了他的話,因為隨著“駱枳死在了海難裡”這個前置條件的出現,後麵的一切都會順理成章地按照那樣的狀況發展,就連駱鈞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所以駱鈞也隻能因為他無恥地去和駱枳作比較,打了他這一巴掌。

“當然不一樣。”簡懷逸說,“大哥,我不像他那麼好心。”

他要自保,要活下去,要在駱家繼續當他的假少爺,要拿到他想要的所有東西。

他不會甘心去當那隻替罪羊,不會讓駱家人心安理得的踩著他,繼續自欺欺人地過日子。

簡懷逸側過臉,在肩頭的衣物上蹭去嘴角的血:“所以我決定対所有人說……當時你要打駱枳,我攔著你,推搡間恰好發生了意外。”

——在駱橙的視角下,當時的情形甚至就是這樣。

駱橙縮著的那個角落在駱鈞背後,在她看來,就是簡懷逸在攔著要対駱枳動手的大哥。

至於後來發生的事,已經混亂到那種地步,又有誰清楚呢?

“船體傾斜,我們就被你推了下去。”

“駱枳一掉進水裡就沒意識了,我抱不住他,眼睜睜看著他沉下去。”

“我拚命喊你救他,可你隻是把我拉上了船,你沒有及時通知救援,因為救生艇隻能再上一個人了……”

簡懷逸迎上駱鈞眼裡難以置信的震驚。

“你是養子。”駱鈞的聲音喑啞,他沉默了這麼久,居然隻是說出了一句全無力道的反駁,“父親不會信你的話。”

簡懷逸笑起來。

他知道自己賭贏了,陰差陽錯,駱鈞完全沒辦法找出任何證據自證清白——至於養子親子,駱家人真的有那麼在意親情和血緣嗎?駱枳難道不是他們親生的兒子?

簡懷逸忽然覺得相當嘲諷。

費儘心機步步算計,什麼惡心的事都做了,他就從駱枳手裡搶來了這麼些個東西。

“有道理。”簡懷逸點了點頭,“那就再添一個劇情吧……大哥。”

駱鈞無聲擰了下眉。

他忽然生出濃濃的不祥預感,雖然不清楚簡懷逸要做什麼,寒意卻依然由心底源源不斷地滋生出來。

“乾什麼呢!”不遠處有人察覺到了他們的異樣,正快步過來,“什麼時候了還打架?現在是打架的時候嗎!已經這麼亂了……”

好幾個人影匆匆趕過來,混亂的腳步聲響在甲板上。

簡懷逸問:“想過幾天駱枳過的日子嗎?”

他抬起手,握住駱鈞的手臂猛地回拉,用力推在自己身上,身體驟然失了平衡向後仰下去。

駱鈞心頭一驚,要去扯他,卻已經被趕來的船員七手八腳製著,不由分說重重按住。

……

這個場景實在太熟悉,駱鈞手臂被擰得向背後反折,摔在粗礪的甲板上,心在%e8%83%b8腔裡無限沉下去。

他想起那天和簡懷逸打了一架的駱枳。

他其實猜得到駱枳在賭什麼氣,駱枳不願意他們給簡懷逸過生日,因為那本來是他的生日。

可駱鈞很難理解這有什麼問題。隻不過是一個生日而已,他和父親都從來沒有過生日的習慣,簡懷逸的生日宴也隻是用來聯絡社交用的,並沒什麼更多的實際意義。

駱鈞以為自己很快就會忘記這件事,他的工作很忙,沒什麼時間去照顧一個不成器的四處惹禍的弟弟。

但相同的場景輪轉到他自己身上,他被塞進駱枳的視角,被稍一掙紮手臂就會脫臼的疼逼得滿頭冷汗時,那段記憶又毫無預兆地跳出來。

……

駱枳被駱家的保鏢擰著手臂,按在地上動不了。他走過去,把駱枳的煙在駱枳眼前撚滅,問駱枳是不是非要毀了他們家。

駱枳卻隻是安靜地看著那顆煙,看著最後的火光也一點一點暗下去。

然後駱枳抬起眼睛。

半邊天幕是五光十色的璀璨煙火,駱枳坐在另外那半邊靜黑裡,安靜地看著他笑。

“大哥,我二十三歲了。”

駱枳対他說:“你忘了祝我生日快樂。”

第21章 付賬

駱鈞以為, 自己一定很快就會忘記這件事。

他不去記很多事,大多都是因為沒有必要。尤其是有關駱枳的印象,他和駱枳實在並不算有多熟——有個合作夥伴聽他提起這件事, 還曾經表現得相當驚訝。

但事實上, 不論旁人怎麼想, 駱鈞和駱枳就是不怎麼熟。

他們的年紀差得很多,駱枳出生的時候他正在國外讀書, 暑假回來也是去公司實習,在家裡的時間非常少。

那時候的駱枳是什麼樣?

印象實在不深了,他隻記得應該是個相當活潑和喜歡笑的孩子, 最喜歡跟在他身後到處跑, 看見他看書就也像模像樣跟著看書。

過兩年又多了個妹妹, 就變成了兩個小不點追著他到處跑, 吵的他頭疼,隻好去書房躲清靜。

後來有一天,他被任塵白提醒, 才忽然發現隻要他在家,駱枳就變得一點都不吵了。

不光不吵,隻要一發現大哥要看書, 駱枳就會悄悄領著妹妹去玩具房。

自己還沒有桌子高,舉著玩具踮著腳逗妹妹, 抱著妹妹耐心地輕輕晃,一直哄著妹妹到睡著。

……駱枳最後一次在他麵前胡鬨是什麼時候?

駱鈞以為自己不會得出答案,但人的記憶總是不會做合時宜的事。

他越是控製不住地煩躁, 想要把腦海裡不休的念頭清出去, 那些記憶就越是在腦子裡來來回回個沒完。

是駱枳六歲的生日,他知道、他知道, 所以不要再沒完沒了地跳出來煩他了。

他知道是駱枳六歲的生日。

那天他沒有回書房看書,看著駱枳因為父母把禮物藏起來不給他急得來回打轉,又因為他在,不敢隨便到處亂翻亂找。

他覺得這種遊戲實在很無聊,就放下書過去,把駱枳抓起來扛在肩膀上,讓駱枳發現了書櫃頂上的禮物。

駱枳那次是真的高興得找不著北了,得意洋洋坐在他的肩膀上,舉著禮物來回晃個沒完,還興高采烈地大聲唱歌。

等終於發泄好了冷靜下來,駱枳才想起大哥不喜歡吵,抱著那個禮物盒子溜到地上,小心翼翼地瞄著他看。

駱鈞也沒想到自己能回想起那麼多的細節。

他甚至記得自己並沒有生氣,還和駱枳一起拆了禮物,對駱枳說了生日快樂。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他似乎還隨口答應了駱枳,以後每個生日都會祝他快樂。

小駱枳帶著金色的生日皇冠,對著蛋糕上的蠟燭虔誠地閉著眼許願,以後的每個生日都快樂。

以後的每個生日都快樂,都想和大哥還有爸媽小妹一起過。

……

那是駱枳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駱枳就是在七歲生日的當天走失的。那天母親帶著他和小妹去海洋館,回來的時候失魂落魄站都站不穩,抱著父親嘶聲哭喊。

他們花了很長時間,才終於把母親安撫下來,從駱夫人斷斷續續的敘述中得知了當天那場意外的始末。

兩個孩子都不見了。從海洋館出來,駱枳非要買路邊的零食,母親嫌不乾淨不同意,駱枳就生了氣。明明都已經已經走出了很遠的一段路,又趁著母親不注意偷偷帶著小妹拐回去買。

母親嚇得魂飛魄散,急急忙忙追回去,可隻是轉過一個街角,兩個孩子就不見了。

然後就是報警、懸賞、調查……專長尋人的事務所換了一個又一個,終歸大海撈針。

值得慶幸的是,小妹在一個多月後就被警方輾轉送了回來。

駱橙沒受什麼傷,身體也沒問題,隻是被嚇得不輕,自己也說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父親請了專門擅長幼兒心理輔導的幼師回來,帶了她很長一段時間才好。

但即使隻是一個多月,也已經對母親造成了格外嚴重的刺激。

駱夫人開始時不時地幻聽、幻視,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偶爾還會忽然哭叫起來,怎麼勸都勸不住。

駱橙回來後,這種情況雖然稍有改善,但駱夫人狀態太不穩定,誰也不敢把駱橙交給她來帶。駱橙也和駱夫人不怎麼親,隻是沒多久就哭著要二哥,睡著了都喃喃著要二哥來陪。

或許是從駱橙的事上得到了啟發,駱承修哄發病的妻子說是去學校接兒子放學,然後把駱夫人帶去了孤兒院。

那些特地被挑出來的、年紀都和駱枳差不多的孩子被領到接待室,駱夫人渾渾噩噩地,一把從裡麵抱住了簡懷逸。

然後簡懷逸就被領回駱家,得到了駱家小少爺的身份,和這個身份附屬的一切。

駱家的小少爺原本不叫駱枳,更不叫簡懷逸。名字是任塵白的母親幫忙起的,隻的旁邊是火字旁,熾熱滾燙,明亮無垢。

三年之後,那個丟了的孩子回到駱家。在母親崩潰而歇斯底裡的驚恐喊聲裡,小妹也被嚇得大哭起來。駱承修草草在那份重新辦理的身份登記表上姓名的位置添了一筆,火字旁變成了歪歪斜斜的木字旁。

被領回來的男孩子已經不是記憶裡的樣子,個頭比養子低了一拳,瘦削沉默,在兵荒馬亂的鬨劇裡格格不入地站在不遠處。

男孩的%e8%83%b8口慢慢起伏,看著每一個家人,最後把視線安靜地投在駱鈞身上。

這一次駱鈞的記憶反而不煩他了。

因為他根本什麼都沒做。

他那時候為什麼會什麼都沒做?

或許就像簡懷逸說的那樣,他急於要找一個人來認下沒照顧好母親、沒保護好妹妹的責任。

……或許就連簡懷逸都高看他了。

他隻是覺得,這件事和他沒什麼關係。

駱枳長到七歲,他和駱枳加起來見過的時間總共也不足半年。而簡懷逸被領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