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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什麼好事。

他當然知道這是圈套,他很想跳進這個圈套裡。隻要一想起那輛車,灼燒的疼痛就從骨子裡冒出來,他有時候從噩夢裡驚醒,甚至會懷疑自己的一部分是不是也跟著被碾成廢渣推進了熔煉爐裡。

但不行,他必須保護好自己,再想家再想去看看任姨的東西也不行。

他不能上任塵白的當,不能被任塵白傷害。

不能是任塵白。

任姨知道了會傷心的。

這家酒店也不能繼續留下去了,反正隻有一晚郵輪就會來,他可以就在海邊等。

駱枳沒有再耽擱,他戴好棒球帽,把書包背在肩上。

他在門口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拿走吉他和畫板,隻是把它們整整齊齊地在茶幾上並排放好。

這種級彆的酒店服務都會很周到細致,遺落在房間裡的東西會被嚴格妥善保存,聯係客人來取,或是根據地址郵寄過去。

雖然辦理住宿多半要用到他的身份證,而這些天為了方便,那張卡片一直就在他的褲子口袋裡……但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看娛樂版,對方多半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在外麵都有些什麼名聲。

至於以後會不會知道,會不會和每一次一樣,事態忽然變得非常糟糕,再一路急轉直下狼狽收場,對方會不會後悔救錯了人……

根據經驗來看多半是會的,但也沒關係,至少到目前為止,他真的很開心。

反正也已經完全想不起昨天更多的細節,就讓他膽大包天地自欺欺人一次,相信假裝除了劇本之外,另一場交易也是真的完成了吧。

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相信了他從沒做過壞事,回答了“嗯”,所以按照約定,得到了他的全部家當。

因為他心情好,所以慷慨地送了對方劇本。

因為對方的心情也很好,想再和他見一麵交個朋友,所以送了他船票。

隻不過因為有急事,買走了他的家當的先生不得不立刻離開,所以隻帶走了劇本,把其他東西都忘在了房間裡。

……

繞是挺繞,強詞奪理可能也有一點,但這不也是很合理的邏輯。

也不知道那位日行一善的影子先生接到酒店的電話,是會覺得莫名其妙,還是會不以為意地吩咐酒店自行處理,讓這些家當被當做垃圾丟掉。

不過這些事就都同他的關係不大了。

駱枳又摸了摸那把吉他。他閉上眼睛,額頭抵著琴枕靜靜蹲了一會兒。

希望這位影子先生最好識貨。

吉他倒是不值錢,隻是三百塊從路邊琴行隨便買的。但琴包裡有幾首歌,駱枳被全網黑之後就再沒錄製發布,也始終不舍得賣出去。

按照幾個音樂公司開的價,隨便賣一首,再貴的酒店房費住上一個月也足夠了。

駱枳抱著他的書包,他的手臂不自覺地用力到有些隱隱發抖,擠著揉成一團的那副畫。

駱枳試著發出那個認可的鼻音,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所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成功了沒有。

他怎麼沒乾過壞事呢?他是個膽小鬼,甚至因為怕踩進什麼圈套,就不去看任姨留給他的東西。

過幾天親自去向任姨道歉吧。

駱枳輕輕抬了下嘴角。

他仗著自己什麼也不記得,趴在茶幾上,用酒店的鉛筆在給客人留言的便簽一點點塗出了一幅自我感覺非常良好的速寫。

這次畫得可非常好。

他專心地畫完最後一筆,然後厚顏無恥地把這個畫麵當成是真的,印在腦海裡。

影子先生彎下肩,把傘傾到他頭頂。

對他說“嗯”。

第16章 盔甲

駱枳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離開房間,由電梯下到酒店大堂的那一刻為止。

看清遠處坐著的人影,駱枳就收住了腳步。

駱枳沒有停頓,轉身想要回到電梯裡。

可惜大堂的人顯然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靜,見到他出現,立刻起身快步走過來。

電梯門關了又開的空檔,女孩子已經攔在了他的身前:“二哥!”

駱枳單手按在電梯上行鍵上,輕輕蹙了下眉。

他的記憶已經有大段空白,身體卻對這個太過陌生和久遠的稱呼仍有反應。即使聽不到駱橙的聲音,隻是看到那個口型,依然有種隱蔽的蟄痛先於意識沿著脊背衝上來。

電梯門在駱橙的身後徐徐打開。

駱枳垂下視線,抬手壓低帽簷。

他低聲說了句抱歉,打算繞開幾步走進電梯,卻忽然被駱橙抱住了胳膊。

“二哥。”駱橙抬頭看他,抿了抿唇,“你是不是還生我的氣?”

駱枳的體力不足以抽出被拖住的手臂。他試了幾次,還是隻能停下腳步,靜靜看著女孩子的口型。

有些模糊細碎的混亂畫麵,在他腦中隱隱約約浮出,卻終歸拚不成連續的片段。

所以駱枳也隻好問她:“我為什麼生你的氣?”

在他問出這句話後,駱橙的神色明顯有了一瞬的慌亂和凝滯。

那張明%e5%aa%9a的臉上幾乎掛不住笑容,駱橙用力擰了擰衣角,低下頭掩飾著心虛。

她把這當成了駱枳對她的嘲諷和詰問,本能的心慌盤踞片刻,叫強壓下去的反感跟抵觸浸著,很快就成了無需理由的羞惱。

……她就知道,駱枳肯定是記恨她的。

因為記恨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所以才故意拿這種問題來逼她,當眾叫她難堪。

她的確不該在已經發現駱枳的情況有異樣之後,什麼也不說就那麼離開,又在塵白哥問起來的時候撒謊。

可駱枳要是不自導自演,弄一出尋死的鬨劇來威脅他們這些家人,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自己固然有錯,可駱枳難道就永遠學不會自省和知恥?怎麼好意思拿出來像個受害者一樣的架勢,在這裡質問她……

駱橙把頭埋得很低,掩去那些心思,擰著衣物的指尖已經隱隱泛白。

她那麼反感駱枳,從大哥那知道了些因為自己太小而忘記的事,這份抵觸就又加深了一層。

——直到昨天她才知道,原來父親和哥哥對駱枳的冷待,竟然是因為他們還小的時候,駱枳曾經因為任性貪玩,帶著她從母親手中走失過一次。

幸好駱橙運氣好,沒過幾天就從那些壞人手裡逃了出去,又恰好被不遠處的警察發現,這才輾轉平安回了家。

就是因為這件事的刺激,媽媽的神誌才開始不清楚的。

駱橙當時的年紀實在太小,小孩子心大又不記事,她對這段經曆完全沒有任何印象……可這些天為了龔導演那個紀錄片,駱橙已經看了不少真實案例,閉上眼睛想一想,就瘮得背後發涼。

要是她真的丟了呢?

要是真的丟了,得過什麼樣的日子,吃什麼樣的苦?

她當時才幾歲大,駱枳險些就毀了她一輩子,怎麼從來就沒有一點愧疚?

這些念頭太過鮮明地盤踞,也徹底壓過了她得知“小火苗”的原型居然就是駱枳後,對記錄裡的那些慘烈過往的本能的心驚肉跳。

駱橙甚至覺得自己簡直天真到可笑——她居然還會關心駱枳。

明明是駱枳這個哥哥害得她險些走失,可駱枳卻從不肯承認,甚至從來沒有因為差一點就害得親妹妹也遭遇這種命運,而生出哪怕一星半點的良心不安。

……

要不是現在不能跟駱枳反目,駱橙幾乎要壓不住脾氣,像之前的每次那樣甩手就走。

可她畢竟還有事要靠駱枳幫忙。駱橙惦記著和龔寒柔導演的約定,深吸口氣,重新調整好狀態甜甜笑著抬頭:“二哥……”

她隻違心地又叫了一聲就忽然停住話頭,怔忪了下,有些遲疑地迎上駱枳的視線。^思^兔^網^

駱枳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那雙眼睛裡的神情很認真,也很溫和,溫和得仿佛在看某個沒什麼印象的不太熟悉的人。

雖然還知道對方是誰,卻因為分開太久又或是經曆的事實在太多,已經開始覺得陌生。

因為已經開始陌生,所以不知該怎麼回應對方的熱情,所以帶著一點和氣的疏離的禮貌歉意。

駱橙定在原地。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有些心慌。

不該是這樣的。

明明駱枳每次看向她的時候,不論是拿漫不經心的笑還是柔和的縱容態度做掩飾,在掩飾之下,都依然還會有很細微的黯然失落。

駱橙忍不住輕攥了下手掌,她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都把那個眼神看得這麼清楚。

每次看到駱枳眼底那些黯然,在駱橙的心底,其實都是有極為隱蔽的難以啟齒的痛快的。

她知道駱枳對她過分的寬容和退讓,所以經常用這一點來懲罰破壞他們一家的駱枳——駱橙在心裡把這當作是伸張正義。

她是在保護簡二哥和媽媽,是在替被煩得焦頭爛額的父兄出氣,是在保護自己的家。

至於駱枳這種人,當然是罪有應得。

駱橙從沒想過,有一天,這些情緒會毫無預兆地在那雙眼睛裡消失。

所以,即使是在那樣鬨崩了一場之後,當龔寒柔導演問她能不能把當事人帶來時,駱橙依然想都沒想就下意識答應了下來。

……駱枳現在還會答應她的請求嗎?

要是駱枳不同意出麵呢?

上次去見龔寒柔導演,她的表現原本就不太好。

要是不能把駱枳帶過去,是不是就要徹底失去這次機會了?

駱橙忍不住有些緊張,她儘力定了定心神,指尖扣住掌心,把自己做的備用方案說出來:“二哥,你跟我走吧,我想給你補過個生日……”

她邊說邊伸手去拉駱枳,可駱枳卻依然站在原地。

“我的生日已經過了,而且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急著要去做。”

駱枳輕輕搖了搖頭:“抱歉,小橙。”

駱橙沒想到他竟然怎麼都說不動,無端又生出一陣氣惱,脫口而出:“要是我們一家想給你補過個生日呢?”

這句話說出來,終於讓那雙始終平靜溫和的眼睛有了細微變化。

駱枳慢慢蹙起眉。

他似乎不太理解駱橙這句話,思考了一會兒,才緩聲跟著重複了一句:“你們一家?”

“對。”駱橙咬了咬下唇,她其實沒跟爸媽和大哥商量這件事,但駱枳油鹽不進,也隻好走一步算一步,“爸爸媽媽,大哥,二……懷逸哥,我們都在望海,想跟你吃頓飯……”

駱枳看到了她話中的關鍵詞:“望海?”

“就是塵白哥家那個彆墅。”為了掩飾心虛,駱橙一口氣說下去,“你不記得了嗎?任姨養病的時候就住那,還有你自己以前不也一直住在那裡嗎?很清靜的,風景也很好,塵白哥借給了我們,懷逸哥陪媽媽在那療養,爸爸跟大哥今天也來了……”

她說得實在太快,駱枳沒辦法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