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擬好的轉讓合同。駱枳一直隨身帶著,都蓋好了印章,受轉讓方隻要簽上名字就能生效。

畢竟是這麼好的劇本,耽擱在他手裡實在太可惜。

既然實在換不來船票,駱枳的確想好了不再強求,準備把它送給合適的人,讓它派上本來該有的用場。

……

是被他在昨天就這麼給送出去了?

駱枳伸手扶了扶桌沿,指尖輕敲著看得出價格不菲的溫潤實木書桌,嘗試著拚湊起自己的行動邏輯。

他向唯一的觀眾推銷自己的畫,價格開得很高,必須“嗯”上一聲,代表承認他從沒做過任何壞事。

對方付賬了,所以他把自己全部家當都給了出去。

因為對方買了他的畫,讓他覺得這位觀眾朋友在藝術審美方麵的品味相當高,所以買一送一,慷慨地送出了這份劇本……

駱枳停住念頭,輕輕咬了下舌尖。

糟了。

聽起來好像小火苗能乾出的事啊。

他抬手撐著額角,有點苦惱地輕歎口氣,自己都沒察覺地抿著唇悄悄笑起來。

頭痛一跳一跳地牽扯著神經,卻沒有帶起慣常的眩暈反胃。

駱枳閉上一隻眼睛,偏了偏頭,熟練地調整呼吸,慢慢揉著太陽%e7%a9%b4。

連對方是不是影視圈的都不清楚,他也覺得自己應該先扼腕可惜,為昨晚腦子不清楚的衝動後悔。

但笑容就是控製不住地冒出來……像是突然猝不及防地偷吃了顆糖。

真會有人肯出這麼離譜的價格嗎?

要相信他沒做過壞事欸。

要“嗯”一聲呢。

既然付了賬,為什麼沒帶走其他的東西?

沒看得上?

那副畫也還被放在沙發上,沒被帶走……

想到這,駱枳忽然被腦中的某根神經扯得打了個激靈,牙疼似的吸了口氣。

……他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玩意能被叫做畫就已經夠離譜了。

駱枳現在腦子清醒,自己都相當不忍心回憶自己當時沉浸式作畫,每落一筆的時候那種起範兒的瀟灑。

也就是現在的身體不允許他跑跳,也不允許他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換了從前的駱枳,大概能冒著蒸汽從耳朵尖一路紅進領口再燙到脖子根,換了衣服衝下樓一口氣跑三圈為敬。

幸好沒被帶走。

駱枳決心立即下手毀掉這個證據。

他蹲在沙發前,從畫板上拆下那張畫布,又把乾透了的書包翻過來,把畫布團成一團囫圇塞進去,準備在離開後找個沒人的地方處理掉。

他現在的體力很差,隻是做完了這些,手臂就已經累得幾乎抬不起來。書包帶從絲毫使不上力的指間脫落,書包整個掉下沙發,骨碌碌滾了幾個圈,停在床邊。

駱枳沒能撈住書包,身體跟著歪了歪就重重摔下去。

他的視野時亮時暗地混成一片,大塊的光斑像是被碰灑了的清漆,無規則地散落在模糊的色塊中間。

駱枳閉上眼,額頭枕著手臂,等著這一陣心悸牽扯出的冷汗慢慢退淨。

必須節省體力,他現在的狀態已經是幾天來最好的。

足夠清醒,也知道自己是誰。

隻要集中精力,慢一點看,甚至能勉強辨認出酒店需知上那些文字的內容。

不能浪費掉這個時間。

駱枳用掌根使力按了幾下心臟的位置,保持著勻速慢慢撐起身。

他仍舊沒有睜開眼睛,伸出手向記憶裡桌子的位置摸索了幾次,確認摸到了一顆糖的輪廓,就用指尖一點點勾著攥進掌心。

下一刻,新襲來的一波眩暈就吞沒了駱枳,讓他支撐身體的手臂倏然卸了力。

但駱枳早就有了準備,他的角度掌握得相當好,整個人雖然徹底失去了平衡,卻也攥著糖正正好好跌進了沙發。

完美。

一百分。

駱枳摔進一片白亮的視野裡。

他一動不動地仰著,%e8%83%b8口急促起伏了一陣,等到稍微恢複了行動能力,就抬起手,把那顆糖的塑料包裝紙送到嘴邊。

這也是經驗,駱枳有次犯低血糖的時候手抖得厲害,兩隻手怎麼都沒辦法配合著撕開糖塊的包裝紙。

後來他發現用牙咬住撕開的效率更高,就進一步優化了流程,不再把時間浪費到這個環節。

駱枳咬住塑料紙一點點使力,撕開了個小口,再把裡麵的糖塊慢慢咬出來。

水蜜桃味。

完美中的完美。

今天好高興啊。

駱枳舒服地長長歎了口氣。

他含著糖塊,等甜津津的桃子香氣徹底充盈整個口腔,獎勵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心滿意足睜開眼睛。

書包還挺委屈,窩成一團軟塌塌地倒在床腳。

雖然隻是隨便買來的登山包,但駱枳畢竟已經跟它共患難了好幾天,還是好聲好氣因為昨天淋雨跟今天摔它的事道了歉,撐起身去把書包撿回來。

握住書包帶拎起來時,駱枳的動作忽然一停。

書包的內夾層裡,原來還放著一張硬紙片樣的東西。

因為拉鏈沒有拉上,所以書包滾落到地毯上的這一下,讓那張紙片也跟著掉在了地毯上。

駱枳怔了一會兒,才伸手把它撿起來。

是他一直想用劇本換的船票。

頭等艙的貴賓VIP票,連船長室都能進,比他自己想買的那個等級還要好。

……

事情就有這麼巧,他遇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心地不錯,又恰好有張更不錯的船票。

或許也不儘然就是巧合。

駱枳這幾天一直在換地方,雖然落實到具體路線上沒什麼明確的目的性,但大方向卻一直是在本能地往海邊走。

尤其昨天他畫畫的那個車站,已經是海濱線路的最後一站,坐上車一直到終點就是港口了。

駱枳捏著那張船票,慢慢走到窗邊。

酒店原來已經離海這麼近,站在這裡,就已經能看見遠處的海平麵。

可惜這段時間的天氣一直都不太好,海和天都是種偏冷的鉛灰色,在霧蒙蒙的水煙裡連在一處。

幾台港口起重機的高大剪影佇立在輪廓線的邊沿。

不是適合遊玩度假的氣候,會在這個時候來住這裡的酒店,如果不是等待上船的遊客,很可能就是要在這裡跟船的高級海乘。

不論是哪一種,手裡恰好有船票的幾率都不小。

隻要是稍微懂一點影視圈內的情況,能看出他手裡這份劇本的價值,多半都會願意跟他交換。

駱枳站在窗前,看著那張船票,伸出手碰了碰。

紙角紮在手指上又忽然彈開,劃開很細微很尖銳的一點點疼。

一覺醒來心願達成,駱枳覺得自己應該更高興,比剛才還更高興一些。

他拿著那張船票,試著調動情緒,但更多的想法卻嘈雜地跳出來,讓他不知道該指揮小鬆鼠先吃掉哪個。

……

原來劇本不是被他慷慨送出去的。

原來報酬被放在書包裡了,隻是他實在找不出這部分記憶,所以剛才沒有發現。

對方拿走劇本,留下了船票,而剩下的家當都沒有被帶走。

原來那副畫真的沒被推銷出去。

還好還好。

畢竟他剛痛下殺手,就準備去把畫布毀屍滅跡了。

駱枳被自己逗得又抬了下嘴角,活動了兩下又開始發僵的右腿,等它恢複靈活,就慢慢走回沙發旁,放鬆身體坐下去。

他大概是走神的時間太長了,摸過手機按亮屏幕,才發現上麵多出了幾個未接來電,最近的那一次就在幾秒鐘之前。

駱枳看著那個有些眼熟的號碼。

他還在嘗試著回想這是誰,由這個號碼發來的短信已經從手機屏幕頂端跳出來。

[駱枳,回家。]││思││兔││網││

[我是任塵白。]

……

駱枳被拖回現實。

他有些困惑地蹙了蹙眉,看著短到不能再短的兩行字。

這會兒的腦子還清醒,駱枳隻是掃了一眼就看懂了,倒也並不因為任塵白能找到他這個電話覺得驚訝。

事實上,值得驚訝的反而是任塵白居然找了他這麼久。

駱枳雖然一直在躲,但他要做的事太多,又很難時刻保持現在這種足夠清醒的狀態,還是有很多蛛絲馬跡都可以追蹤得到。

光是那個掛出去換船票的劇本,稍微知道點內情的人就能猜出是他,進而拿到他的新電話號碼。

……更不要說,李蔚明的粉絲還動不動就在超話裡直播懲惡揚善的事跡,甚至還有些偏激的小群體試圖堵駱枳報仇。

地點定位稍微連一連,行動路線都出來了。

以任塵白做事的能力和效率,一直沒有找到他,駱枳隻能歸結於自己運氣好,或者是對方被什麼給牽絆住了。

駱枳困惑著拉黑了這個號碼,把那兩條莫名其妙的信息也刪除。

有那麼幾年,駱枳最大的願望,大概就是能收到這兩條短信。

他實在不清楚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得是多大的錯,才能讓一切走到後來那種地步。

有時候駱枳會做夢,夢見他又能回家了。他在家裡陪著任姨做點心,塵白哥從門口路過,揉一揉他的頭發,笑著把他臉上沾的麵粉擦掉。

但這種夢是會跟著有關印象被本人親手抹殺,而逐漸減少甚至消失的。

從很久以前起,駱枳就沒再做過這種夢。

再後來,任塵白不再掩飾對他的憎惡,駱枳也不再期待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任塵白讓他去任家乾什麼?

找他買劇本?

要是沒想到這兒,駱枳或許還差點忘了。

他打開掛著換船票的那份劇本的交易軟件後台,把狀態修改成[已售],逐個點掉了那些留言的小紅點,又點開日曆的備忘錄看了看。

明天就是郵輪靠港的日子。

不如現在就動身去海邊好了。

駱枳撐著沙發站起身。

他的身體似乎也受這個計劃鼓舞,很配合地攢出些力氣。讓他換好衣服,把東西一樣樣收拾好,再把桌麵上的零碎全收進書包。

再拿起手機的時候,給他發短信的號碼又換了另一個。

[望海那個家,有事找你。]

[今晚之前。]

駱枳輕歎了口氣,正準備把這個號碼也操作拉黑,最後一條消息也恰好跳出來。

[媽媽有東西留給你。]

駱枳的指尖微頓。

他無意識地輕點了兩下屏幕,還是很慢很慢地繼續著之前的操作,拉黑號碼刪除短信。

最後一步操作了好幾次,大概是他的手太冷了,又或者是因為一點力氣都使不上,按了三回屏幕都沒什麼反應。

駱枳在頸間摸索著,握住自己的碎玻璃掛墜。

望海是任家在海邊的彆墅,離這裡不遠,任塵白多半是已經弄清了他的大致行蹤。

任塵白不會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