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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什麼 白漁 4276 字 6個月前

不凡的外來戶。”

柳舒自己端了飯出來,歎氣:“何必猜我三頭六臂,要我說,明天我還是自己到那壩子上站著,叫人仔仔細細,裡裡外外看個明白清楚才是。”

秦大將還熱著的肝腰合炒盛出來,往桌上一放,同她道:“鄉野之中就是這樣,想來應該比不過你以前,柳姑娘不要太放在心上,左右她們沒趣,自己又找彆的樂子去了,你自己暢快就好。”

柳舒聞著香氣,哪還顧著上這些,夾了兩筷子到碗裡,和著碗裡米飯吃下老大一口,待到騰出嘴來,方回她:“那倒也未見得。”

秦大不知她在回哪一句,眨眨眼,見她無意多說,自己倒了菜湯拌上飯,悶頭吃起來。

她二人吃完飯,洗過碗,廚房裡收拾停當,外麵天已黑透了,今兒是凸月,院子裡亮堂,柳舒沿著樹底下走了兩圈,拖出躺椅睡上去。

秦大是個自在的,如今夏日將至,蚊蟲亦多,她去屋裡找了兩把柳舒不大認識的草葉,從廚房拿出個炭盆,鋪了些火食,將葉子悶上去,暮春夜裡帶風,煙霧很快就四散開來,聞著有股藥香,卻不怎麼刺鼻。她忙活完,自己在青石階上坐下,倚在牆邊,也半躺著。

如今四野俱寂,聽得到蟲鳴穀濤,柳舒吃得舒服,半夢半醒,關在竹籠子的雞們時不時撲棱棱一聲,小牛早睡了,變成牛圈的豬圈裡一點兒響動也沒有,大黃時不時吠叫兩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又飛了過去。

梔子實在是香得撲鼻,把將開的茉莉完全蓋了過去,柳舒琢磨著什麼時候把它摘來吃了,聽著秦大在那兒甩著擔子撲蚊子,忍不住笑道:“秦恩人可真是,討人喜歡,也討這些蚊子喜歡。”

“我可受不起——它們還是討厭我些才好。”

柳舒道:“那你可得把這些藥草去了,然後將它們一個個捉起來,放在籠子裡,好好說道說道。”

秦大少有這般同人安安靜靜說話,無所拘束的時候,當下也跟著玩笑:“可是我卻不認識它們,它們也不認識我,還是尋個其他法子才行。”

柳舒將雞籠一指:“你便如這些小雞一般,給它們起上名字便行,隻怕養久了,恩人就有了感情,回頭自己站著讓蚊子叮,連趕也不趕了。”

秦大給家裡的雞崽們都起過名字,到羽毛抽出來,依著它們大小顏色,起些灰毛、高帽子、花尾巴、暴脾氣之類實在很容易和長大的雞崽們對上號的名字。她也不在人前說,還是柳舒聽她有次嘀嘀咕咕著“花尾巴怎麼不在園子裡”,三四催問,她才極不好意思地解釋過。

如今秦姑娘又給人提起這茬,當下就憶起此事,想了半晌不知如何接話,忙尋了個其他由頭來說:“柳姑娘還是不要叫我秦恩人了,總聽著奇怪,還是換個說法罷。”

“那便叫什麼為好?不作恩人講,莫不是仍叫秦公子?”

一家人中若是親近的,年幼時以小名相稱,到大了,或稱疊字,或名前加“阿”以示親昵,她爹娘在時,偶有叫她,多叫“阿大”,後來許是因著這稱呼總叫他們想起她大哥,慢慢也就叫得少。

秦大左思右想,想起那教她識字的秀才——說來,那位輩分上還算得她的叔祖公,曾無論如何要給她留個正式的名字,隻說秦大雖已上過戶籍,可實在輕賤了些,當年是為了留孩子的命才起的,如今長成了,還得有個好名字才是,於是便給她起了個“安”字,喚做秦安,隻是向來沒用過,她一時倒是忘了。

秦大便答:“我有個叔祖公曾給我起名叫秦安,平安的安,柳姑娘若是覺得秦大叫來不大好聽,叫這個也行……旁人沒有這樣叫我的,我聽著就知道是你了。”

柳舒將這兩字在嘴中轉過兩遍,忽笑道:“你比我年長,又如此幫我,直呼其名何其不敬,不如嘛——我叫你安姐姐,哦,這也不可,萬一叫人聽見可就出事,為示我與秦恩人相交甚篤,不如,我叫你‘阿安’,如何?恩人若是覺得我這般太過親近,那還是叫恩人為好。”

秦大有心想說這般叫法實在是……太過令她背上立汗毛,何況柳舒說得含混不清,聽來如同“安安”迭聲,平白聽了能打個寒顫。可柳舒言辭懇切,若說她二人沒有這般親近,還是直呼大名為好,又害怕柳舒多想,她嘴巴裡的話轉了四五圈,最後隻憋出來一句:“隨姑娘開心就好。”

她既是答應,柳舒便又道:“如今我既是這樣叫你,你也彆總是柳姑娘,柳姑娘這樣生分,我家中人叫我‘阿舒’,阿安若不嫌棄,也可這樣叫我。”

秦大看著她,柳舒亦歡歡喜喜盯著她,等著被人叫,可秦姑娘臉皮時厚時薄,這會散得像天上吹吹就飛的雲霧,嘴巴挪了半晌,隻道:“明天早上吃什麼好?柳……柳……柳姑娘有什麼想法麼?”

柳舒沒得著樂,大歎一氣:“阿安做什麼都行,我吃飯不大挑剔的。”

秦大忙站起來,拍拍衣服灰。

“那我去瞧瞧,有什麼要提前備上的東西。”

她說完,一溜煙跑進廚房去,柳姑娘唉聲歎氣,搖頭晃腦,收拾了躺椅,哼著小曲,一步三搖地走回房間。

至夜深,秦大小院裡的動靜和光亮都沉下去,四野又複響起蟲鳴穀濤,靜候天明。

第十六章 耙豌豆肥腸麵 已經吃撐了

穀雨將至,夜裡又稀稀落落下了整夜小雨。

秦大早上起來,還能見著四野霧氣蒙蒙,青石板上的凹坑裡蓄著水。她白天得去田裡看看,冬天種的小麥到了抽穗揚花的時節,初春她種了兩條玉米,這會兒也正是要猛長的時候。

早上宜吃麵,過陣子熱起來,隻怕就沒這個吃熱麵的胃口了。

耙豌豆是秦大昨晚上就備好的,讓秦福在家幫她把乾豌豆洗淨,泡上。昨兒吃飯時,她就將鍋洗乾淨,把豌豆撈出,鍋裡加上兩倍的水,倒進去大火燒煮。

她和柳舒就兩個人,不必做得太多,大火燒開,減柴,慢慢熬煮上一個時辰,中間攪合兩次,以免豆子粘黏在鍋底,導致糊鍋。待到豌豆全部煮化,軟爛,在小筲箕上鋪上兩層細紗布,以免豆沙隨著水被濾出去,將煮好的豌豆倒在筲箕裡,放在通風的地方自然晾乾。

秦大用勺子在小筲箕裡一挖,凝成一大塊的耙豌豆帶著沙被舀起來,她聞了聞,沒被大白貓糟蹋,順手就將勺子裡的吃了下去,沙軟可口,配湯正好。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鹵肥腸,她怕肥腸壞了,仍舊用葉子包了放進籃子,夜裡吊在了井裡。

大腸昨日在屠戶那裡已簡單用麵粉和鹽洗過兩遍,剔了肥油,秦大隻要了它中間最好的那兩節,不多,吃幾頓正好。現在雖說味道不如之前重,可還得洗兩遍才行。她剛拎著進了廚房,就聽見柳舒開門要往這邊走,秦大忙迎出去,將她攔在外麵。

“柳姑娘醒了?”

柳舒還睡意朦朦地站著,便隻“嗯”了一聲,秦大拿了銅盆給她打水洗臉,又道:“咱們早上吃肥腸麵,你一會兒洗漱完,到嬸子那兒拿點水麵來吧,我昨天忘記買了。”

柳姑娘得了活兒乾,當下就清醒起來,三兩下把自己收拾乾淨,同秦大說了一聲,就跑去卿嬸家拿麵,待到她回來,秦大已坐在廚房小板凳上開始洗大腸,見她進來,忽地從衣襟裡掏出來一串繩子串著的黃果蘭——前門院前的黃果蘭這幾日已經打花苞了,柳舒老遠就聞見過。

秦大道:“我不大會這樣精細的活,拿斷掉的漁線戳上了,柳姑娘可以彆在衣襟上,味道也好一些。”∴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柳舒不曾作如此想,當下便覺受寵若驚,忙接過去,細細打量好陣,那漁線在斷口處打了個死結,她左思右想,索性用簪子將漁線繞圈纏緊,彆在發上,爾後向秦大笑道:“阿安今日怎麼想著給我做這個了?”

秦大將地下盆子一指,答:“豬腸腥氣大,我這會兒還沒洗好呢,怕你來聞著了,隻怕好幾頓都吃不下去,所以去摘了點黃果蘭。”

枉是柳姑娘平白活了這多年,何曾見過如此做派,愣在原地,長長歎出一口氣,便道:“不錯,這會兒是什麼也聞不到了,阿安真是心細如發,體貼可人。小牛醒了嗎?要喂草嗎?還沒給它起個名字,往後既然就是一家人了,還是親近點好,也不能總是牛啊牛的叫著。”

秦大眨眨眼,問她:“牛我還沒喂,柳姑娘把門口那框草給它帶進去就行,若是水槽裡水喝光也無事,等下吃過早,我得去田裡轉轉,正好帶它出去溜達溜達。”

旁敲側擊自然不可能使一塊木頭登時就七竅玲瓏起來,柳舒大大歎氣,轉身出去。

秦大摸不著頭腦,便繼續處理那兩大節肥腸,方才她已用醋與白酒再洗過兩次,這會兒細細切來一大把薑絲,用手揉搓,一一搓擦過,直到肥腸內外皆無一點腥氣,顯得清爽白淨,再用清水衝洗,看不見一點臟汙,這就算是將肥腸洗好了。

為了鹵這肥腸,她特地在屠戶那裡買了一大堆東西,這會兒正要拿出來用,蔥白切大段,乾辣椒取五六根,抓兩塊冰糖,一把花椒,一碗香料,備著八角、桂皮、茴香、草果、白豆蔻、砂仁、丁香等等,薑蒜切片。

鍋裡生火,加水與酒,煮開來,放進洗乾淨的大腸,略略焯煮小半刻鐘,洗去腥氣,撈出來,再用清水洗淨,晾在一旁備用。

擦乾淨鍋,熱鍋冷油——豬油是萬萬不能用在這裡的,加油,小火,到油熱氣升起,而又未曾大熱的時候,丟進兩塊冰糖,慢慢攪動,炒出糖色,再丟進薑片、蒜片、蔥段、花椒炒出香氣,加水至能沒過大腸的程度,加入各色鹵料,加火燉煮。

她正忙活著鹵水時,柳舒正好喂完牛出來,一進門便道:“我和牛商量好了,既是阿安你買回來了,不如就也叫它秦,再取個名字總覺得不大好聽,萬一撞了村上哪位的尊名,可真是說不清,從今天起,它便叫秦秦,如何?”

秦大手上忙著翻湯,隻道:“為什麼一定要隨我姓?柳姑娘若是喜歡,拿你的姓去也可以的,我又不會介意。”

柳舒哼了聲,答她:“我樂意如此,總之便是叫秦秦了。”

她說完,自己繞著灶台轉兩圈,見秦大鍋裡還是一片香湯,沒瞧見吃的,跟秦大打聲招呼,跑去開了雞籠與後院門,把長大的雞仔們向果園裡吆喝去。

鹵料翻煮大半刻鐘,丟進大腸,加柴,大火猛煮,待到水煮開,再減柴到小火,蓋上蓋子,燜煮上半個時辰。

大腸既煮著,秦大便來打那耙豌豆肥腸麵的底料,一勺油辣子,半勺鹽、醬油、青椒末、兩勺蒜水、半勺豆瓣醬、芽菜、醋,打勻,再添一勺豬油候著。

旁邊燉湯的小灶口上再燒一鍋熱水,藤藤菜是方才嬸子讓柳舒和麵一起拿回來的,再長幾日就得過季了,是以那些老梗都被摒棄,隻留下嫩得能掐出響聲的部分,秦大將它們摘掉過長的老葉,淘洗乾淨,等到水開,放下去焯煮,熟透後一一放在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