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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什麼 白漁 4258 字 6個月前

起來,費了大勁將卿氏拉住,直勸她:“嬸嬸,秦恩人當真不曾做什麼,我本不是此地人,將來去了彆處,不妨事的。你老快消消氣,彆打了。恩人單薄,受不住這。”

卿氏霎時就落下幾滴淚,將她拉住:“好姑娘,你如今就是我的閨女一般,怎麼能讓人欺負去了。你也彆委屈,何必往彆處去呢?一個人在外頭,到底不是什麼好法子。你呀,在這兒好好住著,我這侄兒……”

她說到這,立刻紅了眼,當場就啜泣起來。

“柳姑娘啊,你是不知,他實在是過得苦,如今家裡沒有老人,也沒個料理家事的。我們這些做嬸嬸的,到底是隔了一層牆……哎……我那個老姐姐,我們是你這個年紀就認識,如今卻留我一個,她心裡最放不下呀,就是秦大這孩子。”

卿氏看一眼秦大,擦擦淚。

“秦大老實,老叫人欺負,如今勉勉強強撐得起一個家,你既然在這兒住過一陣子,總歸也是知道。他家的田產,雖不是大富大貴,幾口人吃飯也是夠了,上麵也沒有爹娘,下麵也沒有兄弟姊妹,就咱們這幾個種地的親戚,也不算什麼惹人愁的家底兒。”

柳舒不曾聽過人說媒,卿氏這一連串說下來,她隻道確實如此,愣愣跟著點頭,卿氏見她點頭,喜不自禁。

“那你便是答應了?好姑娘,往後有什麼事兒,你儘管來,找嬸子給你做主,這混賬東西,我還能打他個十年,渾沒有叫你受委屈的。這家裡的事兒,就咱們女人當家,臭男人懂什麼?種地去罷了。”

她歡歡喜喜把秦大拽過來,兩個人拉在一塊兒。

“這事兒啊,嬸子給你們做主,誰要是敢說點什麼,那我看他家裡是剛過完清明嫌那墳頭土上腦袋禿了,想找點兒事做,過不了我這關去。我這侄兒還在孝裡,等來年開春到鎮上去,你們什麼也不用愁的,嬸子這個當娘的,都給你們張羅上——兒啊。”

她把那竹筐繩子往秦大手裡一塞。

“我這不是給你送豆子來了嗎?你前陣子說著要吃豆花飯,哎喲,我這心裡急呀,怎麼能讓我兒餓著呢?左右是給你找出來了,這豆子你泡上半夜,明兒個咱們到鎮上去,你照舊把柳姑娘帶上,該采買什麼,可彆摳摳嗖嗖,嬸子知道你有的是私房錢,又要去賣豬。你把那豆花飯做上,明兒個我和你伯伯弟弟都來吃,咱們就當是見過家人了,你說好不好?”

秦大這會兒如何敢說不好,隻道明日柳舒走了,他們自然沒話說,點頭應下,開前門將她嬸子連忙送走了去。

柳舒還在房簷下傻呆呆站著,不知如何是好,秦大去收拾黃豆,瞧見她發呆,忍不住笑。

“柳姑娘嚇著了?”

“嗯……”柳舒茫然點點頭,“卿嬸的嘴,好生厲害。”

“嬸子的嘴,十裡八鄉都怕著,”秦大笑,“你可彆放在心上,明日我推豆漿,咱們吃了早飯再走,這次沒什麼人去,嬸子會等我們一起。”

柳舒悶悶應下,見她忙,又道:“那我明日總得幫你點什麼?否則到底於心不安著。”

“早上起大早呢。”

秦大見她期期艾艾地想說什麼,隻是笑。

“那我叫你,我要用門前的石磨,柳姑娘來幫我加水罷,那個簡單,我教你,你應該是一說就會了。”

柳舒得了活兒,立時展顏而笑,歡歡喜喜跑進屋去,說是要早些睡,免得明日起不來,誤了秦大的事兒。

起不來倒也沒什麼——秦大自個就能忙完,但她到底隻是覺得柳舒過於快活了,好似小時候曉得要過年,等著吃糖粑的小孩兒般。秦姑娘搖頭笑,鑽進了庫房裡去。

第十三章 豆花飯 豆腐啊豆腐,你怎麼這麼好吃,你是天底下最好吃的寶貝豆腐

豆腐好吃,卻也麻煩。

柳舒是一早就睡了,秦大略略收拾下,將豆子選了一盆泡上,半夢半醒地躺在床上。

到月上中天,她輕手輕腳爬起來,路過柳舒房門,就停下聽了聽,柳姑娘呼吸平順,睡得香甜,一點要醒的樣子都沒有,她這才放下心,走向廚房。

黃豆在水裡泡了整夜,這會兒已從乾豆子泡發開,秦大將它們一一篩洗,去掉那些空殼和浮起來的豆子皮,把篩出來的黃豆擱在筲箕裡,拿了個小盆裝上清水,然後將筲箕與水,都搬到前門外的石磨邊去。

她家石磨不大,成人臂長,一個人推著杆兒站原地不動就能推起來,逢著農時要推麵粉,才用得上村口那兩台半大小子長的磨盤。推磨杆拿繩子掛在梁上,得鬆開繩子取下來,扣在上磨盤的把手上,就不必沿著磨盤轉來轉去。

這是她爹以前做的,磨盤放在家外,風吹雨淋的,逢上雨水多的年節,孔上容易發苔,秦正就找泥瓦匠,在石磨那兒修了個小隔間,打了幾個花孔,防雨又透光,做了推杆。如此雖然地方小了些,可方便了許多,遇見要用的時候,拿水洗兩遍就行,推磨的站在底下推,加水的就站在小屋裡,她爹心細,還搭了個台子在磨石邊,盆啊桶的放在那裡,正巧就是手邊,不必一遍遍彎下腰去舀。

秦大一一收拾好,這才去叫柳舒起床。柳姑娘心裡惦記著事兒,她一喊,猛地就從床上翻身起來,趿拉著鞋子,披上外套,摸著黑就去開門,秦大舉著個帶風板的大油燈,見她慌慌張張地來開門,直笑:“柳姑娘彆急,這會兒還早呢,你衣裳穿好,外麵冷,彆染風寒了。”

她這般一說,柳舒方覺得自己有些失禮,忙掩上門進去收整,秦大將油燈放在磨房屋子裡,將篩出來的黃豆殼,連著一些糠米拌了,端進去喂豬。一早就得賣出去,不能喂太多,屠戶都是鷹般的眼睛,這中間的行家裡手,絕不肯將豬肚子裡的潲水也算作肉錢,一並付來的。

豬到底同她生活許久,平日裡除了老愛哼哼唧唧,倒也沒什麼惹人氣的地方——再說了,能被畜生氣著,那這人氣性也太大餓了些。秦大有些舍不得,見它乖巧吃飯,就站在豬圈邊看它,到柳舒房門聲響起,才戀戀不舍的走出去。

柳舒自是聽她吩咐,站到裡麵去,手上拿著個小瓷勺,等秦大教她。

磨豆腐簡單,那添水的隻需五六勺黃豆一勺水,照著這加就行,柳舒既不用推磨,也不用拿手去磨豆子,秦大貼心,還給她找來個高凳讓她坐在那兒玩,家裡許久不見的那隻野貓不知何時跑回來了,三兩下跳到花窗上,呼嚕嚕叫著,看她倆忙。

這邊既忙碌起來,卿嬸是一大早就醒了的,秦方家裡東西多,這會兒都得拉到鎮上去,他家的犁上兩月壞了,得虧忙完了春種,否則不知如何是好,這次去的人少,得帶到鎮上去瞧瞧。

卿嬸滴溜溜邁著步就來,見她倆一個悶頭推磨,一個悶聲加水,直樂嗬,三兩下走上前,道:“我說昨兒夜裡聽見喜鵲叫呢,大兒今天做豆花飯麼?嬸嬸灶上正備著火蒸飯,一會兒給你倆端過來。”

秦大既逮著她,自不肯放了,抽空道:“嬸嬸做的醬辣椒香,也給拿點來吧。我豆子泡得多,大伯和秦福也都過來吃點,家裡就不開火再做飯了,反正我和柳姑娘兩個人也吃不完這一鍋豆花。”

既是侄兒請吃,又帶著這前個兒才見過的姑娘,卿氏自然高興,歡歡喜喜應下,隻說要再做幾個槐花的煎餅來下窖水,至於辣椒,當然短不了秦大的。

柳舒見她走了,便對秦大道:“昨日卿嬸那般,應當無事吧?”

秦大見她一臉懵懵懂懂,隻道她不曾聽懂嬸嬸昨日一通鬨騰,笑道:“昨兒嬸子說的那些,柳姑娘聽懂了嗎?”

“卿嬸說得太快,我倒是沒大……反應過來……”⊕思⊕兔⊕網⊕

她自個往昨日那吵吵嚷嚷沒個休息的回憶裡一琢磨,霎時紅了耳朵尖,沒好意思說話,悶頭繼續加豆子。

秦大又道:“嬸子說是那樣說,你不必放在心上,畢竟也像你說的那樣,柳姑娘是外鄉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他們都不知道的。你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左右不會有什麼影響。嬸子說得也對,我如今這般身份,怎麼樣都沒有我吃虧的道理,日後真有些什麼,姑娘這一出,少不得還算幫我了。”

此處到底屋外,她後麵幾句話說得含糊,可柳舒與她相處這些時日,自然知曉她要說什麼,三兩聲應了,坐在那兒發呆。在她第三次把黃豆加成水的時候,秦大終於是忍不住開口叫她:“柳姑娘。”

“啊?”

“你是……怎麼個想法?想留在這兒麼?”

她問得乾脆,柳舒也答得不含糊,便道:“是有這樣想過。原本是要到蘇州去投靠幾個朋友,隻是畢竟與她們數年不曾往來,我家中……又經逢變故,若她們消息靈通,不曾與家中父母斷了聯係,想來也已知道此事。雖說少年相交,但畢竟人心隔肚皮,我倒是有些猶豫了。”

“咱倆也不過加起來認識一個月不到,你怎麼就不怕我了?”

柳舒笑道:“秦恩人若有壞心——我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兒去了呢。”

秦大又道:“可你若留下,往後必定不是以前那樣。往前我拿你當客人,到底是要走的,這許多事都不曾讓你做過,種地家的什麼樣,我想柳姑娘你還不怎麼知道……平日裡那樣躺著玩兒,可是會被說的。”

“你要有什麼,隻管教我,隻管叫我做便是,我難道是那好吃懶做的?”

“倒也不是,”秦大指指石磨,“隻是得像咱們今日推磨一樣,誰做什麼,誰乾什麼,咱倆得一一說好。往後便就這樣,才能長長久久,你不覺得無聊,我也不覺得疲累,有什麼隻管說就是。柳姑娘可不要覺得自己是客人,既然要留下,就把這裡當成自家,我沒什麼兄弟姊妹,家中空落落的,如今若是能多一個人,自然也覺得很好。”

她又道:“卿嬸的話,你聽個熱鬨就行。嬸子家中原是逢著農閒做媒人的,一張嘴厲害得很……”

秦大還欲說點什麼,可想著隔壁就是秦方家,於是閉了嘴,見柳舒點頭,方才又說:“那些什麼婚書戶籍之類,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左右還有一年呢,柳姑娘就在這兒好好住著,以後如果想法有變,再同我說,我一定想法子把你平平安安送過去,可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她話說到這兒,柳舒實在沒有什麼旁的話能說,秦大如此待她,莫說是萍水相逢,便就是一家裡親親的血緣,也未見得能做到如此份上,她心下感動不已,卻不知如何開口,隻抿著嘴做事,打定了主意,若非萬不得已,必定要幫秦大度過孝期結束後的難關去。

至天色漸明,秦大已將裝豆漿的桶提進了廚房。

這豆子雖打成漿,可其中還有許多豆渣,需得一一濾出來。廚房牆上掛著個濾網架子,便是做如此用的。

將洗乾淨的紗布拿出,那做成交叉十字的兩大根木條,兩端皆有釘進去的鐵環,把紗布在四角打上結,便成了網兜,再將中間的鐵環穿上繩,掛在大梁上,牢牢綁實。

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