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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什麼 白漁 4320 字 6個月前

裡麵看柳舒。

“柳姑娘,今天請你吃肉吧。”

柳舒饞她手藝,自然滿口答應,笑完了眼,又躺到搖椅上,數秦大門口那棵梅樹的葉。

回鍋肉,因其用肉是曾經煮熟過的豬肉,回鍋再炒一次而得名。

這是道家常菜,祭祖上墳之後常吃,千家千種法,各有不同,秦大家裡慣愛用的是三線肉,肥瘦相交,形成三條,最好是肥瘦加起來各半,算上皮,差不多一掌寬。

她那塊供品肉,是一掌見方的三線肉,前日已用大料、花椒、蔥薑煮過,不能熟透,七分恰好,邊煮要邊撇掉浮沫。若說要做來好吃,最好是剛煮好的時候,過一道冷水,將肉方變得外冷內熱,切起來順手。不過她已是庖廚老手,即便是涼透的肉,也不是什麼難事。

將這一掌見方的肉對切成兩半,然後一一切做一掌高,半掌長的薄片,肉不能厚,厚則不入味,也不能薄,薄則皮焦肉油,瘦的部分如同嚼柴。她切這個,全靠手感。

將肉切好,放入碗中,生火。柴火燃起來時,將蒜苗切成指長的小段,放在案板上備用。說這回鍋肉,少不得豆豉豆瓣,那都是秦大用自己收上來的胡豆和豆子做的。豆瓣講究,胡豆沒黴好,做出來的豆瓣就不好吃,一年到頭就兩三個月合適,她緊趕慢趕做了些,如今還剩一小罐。

火慢慢燒起來,鍋裡熱出氣,回鍋肉油不必多,秦大用豬油抹了層油花,見鍋裡油熱出煙,將回鍋肉倒了進去。

油多就膩,回鍋肉本就半肥半瘦,煸炒之中必定出油,倒比晾了好多日的舊豬油更香。

火不能大,大了就皮焦肉柴,浪費好肉,得用小火慢慢煸,瞧見白白的肥肉變透明,鍋裡出油,皮上打卷,大片寬肉變得好像個燈籠窩——酒樓裡管這叫“燈盞窩”,秦大是不管這些的,好吃就行,這樣的再熬,肉就壞了,略微打個卷兒,就得趕緊瀝掉油,起出來。

鍋裡油正熱著,再燒得燙些,抓一撮花椒,丟進去。

花椒得爆味兒,不能久炸,馬上丟進去,馬上加新東西,這樣才不會糊。加完花椒,秦大立刻將碗裡各一小勺的黑色豆豉、紅色豆瓣醬給倒進去。

這叫炒紅油,不炒也行,香味能出來,就是鹹,炒也不能炒糊,香氣出來就剛好,再炒,反而丟了醬料的香氣。

紅油好,下肉,翻炒兩三遍,把肉都入味,這時候再把切成段的蒜苗加進去,大火裡猛炒兩番,起鍋。

今日做的仍是甑子飯,她炒好回鍋肉,把溫在小鍋裡的飯取出來,就叫柳舒來吃飯。

農家灶台大,一口大鍋,兩口小鍋,還有彆的爐腔,能做不少東西,她尋思著下次吃點什麼。家裡多個人,好似吃飯都多了幾分勁。

柳舒在門外聞著味了,聽秦大喊,忙關上大門,跑進灶房外的小餐廳裡。

飯軟,肉香,一片肉她就了半碗飯,看得秦大傻愣愣,忙拿碗給她打了米湯,怕她噎著。

柳舒三兩口吞下,隻覺得舌頭上全是香氣,她甩甩腦袋,大出一口氣,看向秦大。

“秦恩人做飯真是美味,這絕非我餓極了的稱讚,倒不如說是因為飯菜太香,我才覺得餓極了。”

秦大還道是做鹹了,不合柳舒的胃口,她拿飯填味兒,聽她這樣誇,倒笑起來。

“合柳姑娘的口味就好,我不會什麼很厲害的菜,都隻是些農家做法。就像這肉,我家遇上沒合適菜的時候,包菜也能炒,還有用青菜曬的乾鹹菜也能拿來熬肉,青椒、蒜苔,若是真個懶啊,加上豆瓣就能炒,不過味道差點。”

柳舒聽得入神,咋舌不已:“那便是這回鍋肉就能吃上半個月了,不過總是這樣吃,大概會膩……秦恩人,我既要在這住上好一陣,總不能白吃白喝你的。”

她又夾了兩筷子蒜苗,這會兒倒慢慢嚼起來。

“我洗過那套衣服,你穿了麼?看了麼?”

秦大不明所以,略想想,便答:“我給收到櫃子裡了,你若是要,我待會兒給你找出來。”

柳舒喝一口米湯,道:“我倒是不需著,秦恩人啊秦恩人,那裡麵我給封進去好大一疊銀片,你怎麼就沒拿出來補貼家用呢?”

她這會饞著,自己去廚房裡添飯,不忘轉頭來問秦大。

“左右是送給恩人你作答謝的,若是恩人不嫌棄,就儘管收下,權當我在這兒吃喝的夥食費,如何?”

秦大這廂反應過來,忙擺手推辭:“我給你找出來,你自己收好,可還得用呢。我家糧食多,姑娘你隨便吃,不妨事。”

柳舒端著碗在她麵前坐下,自笑道:“那可不行,恩人雖養得起我,這錢卻是我的心意——若是恩人過意不去……”

她眼珠滴溜溜轉著,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秦大給她看得有點發毛,端起碗悶頭吃飯。

柳舒笑眯眯地數著盆子裡的豆瓣,不肯放過她:“恩人此時不必擔心,我定不會讓恩公心有愧疚。到時有所求,還望秦恩人成全。至於這錢——”

她看一眼廚房。

“便拿來懇請秦恩人費心,一日三餐,多弄些好吃的來。”

第十章 鹽水毛豆 好吃啊好吃,我能吃到舌頭都打泡

秦大田裡的毛豆熟了,豆莢肥得很,山上的鳥盯上它們許久,時不時到她田壟邊來偷。

四月底這批毛豆算是早熟的種,秦正還在世時特地篩出來留了許多豆種,村裡愛喝酒的幾個叔伯都來討過——若說下酒,鹽水毛豆便宜好吃又經得起餓,沒有人不愛的。

秦大也能喝一點,太烈的燒酒不行,大都是預備做醪糟的米酒,或是每年逢著果園裡果子熟透,賣不完的剩下來泡點果酒,不上頭,她自個煮點下酒菜,慢慢喝,慢慢吃,困了就回房去睡,左右沒什麼要緊事,有時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喂豬放雞,大黃偶爾餓得很,自己從水道裡鑽過來,嗷嗷地敲她房門。

如今家裡多住了個柳姑娘,倒是也沒什麼區彆,無非做飯時多費點柴火,她家柴堆得頂天,可勁燒,燒不空。

秦大平日裡進出家門,隻開後院,後院往果園去的道,正好又從前門過,時不時看看那棵桂樹好不好,檢查下放在前門屋廊下的瑣碎農具,沒什麼開門的必要。她家後院那門,雖說通著村前大道,可往田裡去的、往鎮上去的、往旁人家裡的去的,後院處都不是必經之地,若非到她這兒來做客,秦大家平素裡人也見不到幾個。

是以柳舒在她家裡住了小半個月,竟沒有人察覺。

秦大唯一發愁的,就是過幾日往鎮上去,要怎麼再把這個露過臉的柳姑娘塞上牛車,旁人也許不記得,她那個厲害嬸嬸必定認得出柳舒。

車到山前必有路,她覺著自己尚不夠聰明,左思右想得不到好法子,那便放著,大不了她帶柳舒走路去。

到夏收前都還算清閒。

她娘是個聰明人,知道孤兒寡母無所依靠,秦大性子平,更不是什麼守得住家業的狠辣角色,將家中種不過來的幾畝地,都請老族長作證,劃到了大伯秦方名下,他家有兒有女,勞動力數得出五六個,種得過來。有了這份恩情,便就是哪天剩下秦大一個,他家看著這份禮,也得幫襯二三。

秦大不爭,也不懶,田坎旁邊瓜啊豆啊種了不少,今天巡完,估摸著還是得攢錢買頭牛,從地裡收上半背簍毛豆,琢磨著家裡還有些曬乾的辣椒,晃晃悠悠得走回去。

中午吃的是菜炒飯,柳舒胃口好,有什麼吃什麼,半點不挑剔。她已經從秦大那裡將洗碗的活兒接了下來,秦大吃完去巡地,她就洗東西,收拾屋子——其實沒那麼多收拾的,秦大現在白天把雞趕到果園裡去,晚上再吆回來關籠子裡,連洗青石板上的雞屎活兒都省了,去趕雞的時候再把雞蛋摸回來就行。▲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至於喂豬,秦大路上琢磨著,家裡豬已經到出欄的重量,再養就得養成老豬,吃得多又沒甚用,倒不如買了,上個月卿嬸幫她問過豬肉的價,這個月也不會變得太多。

她推開院門,大黃甩著尾巴撲上來,柳舒在搖椅上曬太陽。

搖椅舊了,木頭原來的顏色已經看不清楚,變成一種包漿的醬色,柳舒很鐘愛這個被秦大擱置在庫房裡的閒物,自打她這次到了秦大家,幾乎就沒從搖椅上挪過窩,得閒就在那躺著。

她倆相處十多日,各自都熟起來,柳舒躺在椅子上朝她打招呼。

“秦恩人回來啦,田裡可好?菜都熟了嗎?咱們今天吃什麼?”

秦大不願平白收錢,她強令秦大收下,爾後擺出一副花錢大爺的模樣,好令秦大心安些許,吃得多動得少,來時還清瘦,這會兒竟長出肉來了。

“鹽水毛豆,”秦大將背簍放下來,“柳姑娘喝得酒嗎?如果沾不得,那晚上將飯菜熱一熱吃。”

“我家倒是沒人喝酒——不過,既是好吃的東西,那便不得不喝上幾盅才好。秦恩人隻管做來,我倆今天便舉杯邀明月,不醉不歸!”

秦大望一眼天色:“現在才剛過午……柳姑娘,你吃完睡上一覺,說不定還能等得到月亮。”

柳舒歎一口氣,道:“那便是白日宣%e6%b7%ab,無妨,秦恩人把酒燙上。啊,這個我來,這個我來!咱們喝什麼酒?”

秦大道:“庫房裡有個白瓷的壇子,我做醪糟做差了,鍋裡煮時放成了大米,索性做個米酒。柳姑娘去拿來吧。如果抬不動,記得叫我。”

她搬來板凳要收拾毛豆,忽又想起件事,道:“柳姑娘如果喝得了,過幾日果園裡有果子熟好,我給你泡上一壇果酒,你帶上吧。”

柳舒哼哼唧唧含含糊糊應下,自去庫房裡找酒壇。

鹽水毛豆容易,說來就是加水,放料,煮開,把毛豆丟進去。

煮熟它甚至不需兩刻鐘,老酒鬼們卷好一袋煙就熟透。吃它也不需用什麼特殊法子,不需那釉彩官窯八瓣蓮花碗,不需金筷銀筷竹木筷,不需放三日泡清泉,撈出來拿個盆一裝,桌上丟去。會吃的手也不需,豆莢進去,豆子留下,殼吐出來,半晌就能嘬掉半斤。

可這做菜之法,向來是越簡單越見手藝。煮毛豆煮得好,輕易吃掉一片田,煮得差了味兒,那就是吃白水,白瞎一包糧。

秦大將毛豆摘掉柄,打水反複搓洗,洗到水裡半點泥也無,方才瀝乾,攤平在簸箕裡,端進廚房。

毛豆不能太濕,太濕不入味兒,也不能太乾,太乾,那味兒進不去,煮豆子的水淨拿去泡乾豆子了,簸箕就放在灶邊烘著。

水要剛剛好能沒過豆,加鹽——這會兒可不能省著,嘗到水有鹽味,那就剛好,是以老年人不能學這個,老年人口重,都熬成鹽水了,還在往裡倒鹽巴。那等煮了一輩子豆的老手自當彆說。

再加八角、桂皮,這是提香。加乾辣椒、花椒,不能用鮮辣椒,鮮辣椒辣得透,蓋過香料,反而不美,況且煮毛豆吃的是香味,不是辣味,要吃這個,煮剁椒魚頭去,平白禍害毛豆作甚?若是吃得口重,香料和花椒就多加點,逢著時候,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