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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什麼 白漁 4296 字 6個月前

加了吸水的草紙,石頭倉庫冬暖夏涼,也沒有漏水,但故鄉畢竟到春季天氣潮濕,還是有一小半發了芽。她用手在裡麵翻了幾下,將發芽的挑出來放在一堆,將隻是發綠的又放在一堆,然後提著箱子走進廚房。

吃了好幾日白餅,她有些饞米,把灶上放著的幾個罐子都打開瞧瞧,靠邊上的一個還剩著些醬油。秦大低頭看一眼土豆,今天吃什麼,心裡已有了計較,這會兒還早,沒到吃飯時候,她在柳舒窗前轉了轉,把院子裡的事兒忙完,從狗窩旁用茅草蓋蓋上的石板底下找出件臟舊衣服,轉到院子側邊去。

果園裡的樹該增肥,刺棘瘋長了一年有些亂,過陣子也得重新綁一遍——其實不用等時辰,秦大不想一口氣做完所有事,然後無所事事地挨到夏天罷了。

她用布條把口鼻罩住,拿鐵鏟把糞池的蓋子打開,踹開果園的竹柵欄門,取出放在那叢毛竹裡的長柄木瓢,把囤了小半月的泔水打起來,一瓢瓢倒進果樹根下,三兩下忙得差不多,她急急忙忙在池塘裡清了清瓢,仍丟回毛竹裡,掛上果園門,蓋上糞池石板,把舊外套脫下來,仍塞回去,墊腳看一眼院子裡,家裡靜悄悄的沒聲兒。

秦大到院門口叫了聲,柳舒在裡麵“誒”地應著。

她隔窗在屋簷外站定,囑咐柳舒:“柳姑娘,我帶大黃出去會兒……你要出去哪裡麼?”

柳舒自然是沒什麼地方可去,她明兒就要走的,平白惹些因果卻是不必,她便說了自己看家,秦大應了,出門時便將大門從外邊鎖上,叫上在田坎上撲鳥的大黃,急匆匆地往小山後麵去。

河是從山後麵彎過來的,過了陰麵就鋪散開,後山水急地窄,除了找野味兒沒人過來。

秦大溜進樹後麵一汪她偷偷摸摸刨出來的小池,從石塊底下取出絲瓜瓤和紙包著的皂角粉。大黃與她是□□犯,乖乖地跑到必經之路上給她守著。

春日水漸暖,她仗著年輕,火旺,這會兒敢往裡跳,到秋冬就不敢這樣折騰了。散開發髻,用皂角反複揉洗,她在水裡泡了會兒,覺得手腳有些發涼了,這才站起來,隨意擰乾頭發上的水,挽起來,身上搓得有些發紅,但透著舒爽,甩幾下水就將衣裳穿好,叫上大黃走出林子。

村裡年輕男子光屁股到水裡玩的不少,她這般走在村裡也不算奇怪,眾人隻道她下水去了。不過頭發到底沒乾透,她不敢在外麵久逛,三兩步就跑過壩子,回了家門口的小道上。

開鎖,關門,她揚聲知會柳舒:“姑娘,我已經回來了。”

秦大甩著手走進廚房,拉上灶房門。

米缸裡打出四筒米,洗淨,濾水,在盆子裡加水,沒過米一指節,泡上放在一旁備著。秦大從櫃子頂上取下小號甑子,用水刷一遍,連同洗乾淨的蒸飯紗布一起擱在一邊。鍋裡加上水,添柴,她將頭發散下,搬來小凳坐在火邊,從懷裡取出個木梳,慢慢揉著發尾,將頭發梳開來,在熱氣裡烘著。

她早上沒燒水,鍋裡水涼,燒得慢,待她烘乾頭發,再用布條卷上去束好,鍋裡水將將燒得半開不開。她把盆子裡的米撈出來,倒進鍋裡,轉身去開了窗戶和門,添一根大柴,站起來,沿著鍋沿攪動鍋裡的米。

鍋裡很快滾起來,熱氣往上衝,她方才洗澡那點兒涼很快就在火與熱裡消失乾淨,漸漸滲出些汗水來,不多時,鍋裡生白的米透出點亮色,秦大連著撚了好幾顆,手上一用力,外麵就碎開,剩下裡麵小了一圈的米心。

她將甑子拿過來,底下連著的竹扁箕上鋪好蒸米布,用小簸箕在鍋裡撈過幾遍,把米都倒進甑子裡,一起放進鍋裡。

秦大飯做得多,水放得剛好,這會兒煮過一輪,剩下的水將將好在甑子的底下,她用竹篾蓋子蓋好,坐回一邊去。

選出三四個胖大土豆,用水大略洗一遍,若是要蒸飯,她喜好吃得沙一點,不大過水泡。

將土豆捏在左手,右手拿刀,斜斜掛下去,遇上凹下去的,刀尖往裡麵轉一圈就好,她手腳麻利,三兩下就刮乾淨一個,丟進小盆子裡。

取案板下來,一個土豆對半劈開,豎兩刀,橫五刀,切成一指節見方的小塊,用水過一遍,洗掉上麵還殘留的些許泥沙,放在盆子裡候著。再拿個瓷碗出來,倒上淺淺一碗底的醬油,添了半勺鹽,大鍋裡水冒出氣,她打滿大半碗,筷子撥著,把醬油和鹽和散,放在鍋邊。

竹篾子上積起水珠,但還沒掉出來,她隔著紗布端起甑子,取出來。甑子底下的米湯濃稠白純,秦大拿個瓷盆子,全都盛出來,用沾水的洗鍋布擦乾淨,抹一小點油,油熱起來,放下去土豆,略略翻炒幾次,她掀開竹篾蓋子,將米飯倒下去,一一鋪好。

方才的醬油水沿著鍋沿均勻倒下去,差不多淹沒了底下土豆,秦大蓋上鍋蓋,起身出去。

割過的蔥已經長出來了,但她今天不是為它們來的。前幾日瞧見這邊有叢野胡蔥,她留著沒割,今天拿來做飯正好。

秦大割了野胡蔥回去,洗乾淨,切成小段。她揭開鍋蓋,用筷子戳了兩下,水還沒燒完,但土豆已經軟掉外殼,秦大將蓋子蓋上,沒有再加柴火,靜靜候著水被燜乾。

柳舒從房間裡出來,隔著牆在窗戶外叫她,秦大“啊”一聲,站起來。

姑娘舉起手裡的衣裳,向她問詢:“恩公衣裳破了些地方,我已經補好了,可有洗衣服的盆子?我給恩公洗乾淨晾上。”

秦大連連擺手:“你放著我自己洗好就行,農家衣裳沒那麼講究,姑娘到堂屋裡坐著吧,飯一會兒便好了。”

柳舒沒說話,隻把衣服拿著,可憐巴巴地盯著她。

秦大給看得打了個寒噤,轉身揭開大鍋蓋,指著梅花樹下用簸箕蓋著的盆,道:“那便是洗衣裳的……姑娘你拿進來吧,春日水寒,你用灶上的熱水。”

柳姑娘得了事做,歡欣起來,她有心無力,到底端不動大盆,仍是秦大給她打了一桶,連著一桶冷水,放在桶邊,又拿個小凳子給她。

折騰這一會兒,鍋裡的水已乾了,香氣漸漸飄出來,柳舒正餓著,聞到味兒來還不忘誇一句秦大手藝極好。

秦大麵皮薄,紅了耳朵,隻將壇子裡的皂角粉給了柳舒,指指廚房:“過會兒飯就好了,姑娘要不吃過飯再忙吧?這會兒正好用皂粉泡上,你搓搓就乾淨了。”

柳舒連聲應著,秦大惦記鍋裡的飯,忙走進去。

土豆已經燜過心,飯也熟透,但還是燜出點脆生的鍋巴來最好吃,秦大將案板上的胡蔥細細撒上去,蓋上蓋,拿出碗。

米湯一直在灶上,這會兒溫嘟嘟的,入口正好,她自己先倒了半碗,一口喝乾淨,咂著嘴回味,找出個小湯勺放進去。

弄完這些瑣碎,再打開蓋子,用鍋鏟一掀底,土豆邊上燜出來一圈金黃鍋巴,胡蔥的味兒隨著鍋鏟這一拌,徹底混進去。

飯糯,卻不粘連在一起,粒粒分明,與黃色的土豆小粒氣味交融,間雜著綠色的胡蔥,醬油水調得淡,偶有幾塊米帶著點褐色。

秦大用筷子戳了一個土豆來嘗,軟乎帶著沙,味道稍淡了點,但有那鍋巴補足

香氣,卻是恰到好處。

柳舒被她從洗衣盆前叫起來,一起在堂屋的小桌子上吃飯,米湯一人一碗,還有一碟鹹菜。

明天當集,一早得起,她今天早早就得收拾好東西睡覺,得在飯桌上就給柳舒交代好明天的行程。

秦大慢悠悠地嚼著土豆,見柳舒吃得差不多,方才開口:“柳姑娘,明兒天不亮,村裡趕集的牛車就得走,你今天早些休息,到時間我得來叫你。”

她用筷子指指隔壁:“駕車的是隔壁二伯,他和二嬸都是好人,屆時你跟著他們坐前麵,我帶你尋到州府上的車去,彆叫人騙了。”

柳舒聽得她說,愣一愣,忙追問:“恩公不同我一起嗎?”

秦大搖頭:“村裡一個蘿卜一個坑,你也不能隨我一起去,到時我先帶你到山上,你稍稍候一會兒。見我們快走了就下來,隻說是過路人迷了路,想問問車往哪裡去,你要到鎮上。我便把位置讓給你——那中間有幾個是到下麵中和村走親戚的,路上便要下,我抄近路,到那邊等你們去。”

柳舒到底說不出彆的辦法,悶聲應了,下午洗衣裳時更用力幾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秦大下午把那壇子酸醪糟拿到河邊去處理掉,出門時瞧見她跟衣服較勁,欲言又止一會兒,想著那衣裳畢竟沒怎麼穿,真壞了也不礙事,終究是沒提醒柳舒,隻叫她仍舊好好鎖門,慢慢地走了出去。

第六章 香椿炒雞蛋 我吃到土地荒漠化

天上還掛著星,柳舒已經醒了。

她今兒要繼續往南走,惦記著早起,夜裡輾轉反側,半夢半醒睡了一兩個時辰,煩得在木床上打滾。

這張床應當是某位女性長輩帶來的婚嫁床,木頭用得不錯,雕著些蝙蝠、棗子、花生模樣的紋飾,不算精美,有點兒憨拙氣。本應垂著帷幔的地方空著,掛著幾把曬乾的草藥,大概是不久前才換上的,這會兒還能聞到些藥香,將蚊蟲隔絕在外。

柳舒折騰一會兒,徹底安靜下來。

這山野裡不像城中,到什麼時辰,有坊中更夫打更,聽得梆子響,就知道時辰,再不濟也有家中下人,時常算著工夫的,也可以問詢一二。

她怕再睡下又睡過頭,屆時秦大叫她不醒,誤了出發時辰,便坐起來,摸黑一一穿好衣裳。中衣裡縫了一個內袋,裡麵是打成薄片的銀子,她頭上那根木簪去了外殼,也是銀子內芯,旁的碎銀都在個小錢袋裡,秦大不曾打開過,好好地給她放在房間裡,是以她醒來後,才略微對這個救命恩人放下心。

柳舒走到窗戶邊,開了條縫,冷氣吹進來,叫她頭腦清醒許多。

大黃這兩日已同她有些熟,噠噠地跑過來,瞧她一眼,睡在了窗戶底下。

四下裡昏昏沉沉,模模糊糊,看得不大真切,柳舒站會兒,又回到床邊坐著,靠在木架上靜靜候著。

柳舒不記得自己何時又睡過去,秦大叩門聲響起時,她猛地驚醒,心跳得有些發慌,鎮定好一會兒,方才回答:“已經醒了,秦公子。”

秦大聲音隔著門,不大清楚:“啊,好,那姑娘換好衣裳起來,洗漱一下吧。”

廚房裡亮起燈,柳舒摸到桌子上的火折子,也將房間裡的油燈點起來。房間裡有銅盆和水,她隨意用水漱口洗臉,被驚醒的急促感慢慢從腦袋裡退出去,方才開門走出去。

秦大在忙活出門前的東西,她的背簍裡空著,除了鴨蛋沒什麼要拿出去賣的東西,她種的東西不多,夠自己吃就行,哪兒來的餘力再多賺錢去。倒是去年官府修橋,找他們去當雜工,自個人攢了點,這會兒用布包裝好,藏在了腰帶裡。

灶上的蒸籠冒著白氣,水咕嚕嚕幾乎要蒸乾——她昨晚就睡在廚房,掐著時間將麵發好,蒸了半屜白麵饅頭,這會兒正要熟了,帶著路上吃,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