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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裡說,也可以把我當成家。

……

宿陵被安排住在二樓的客房,蕭淮硯則在三樓。

那個小房間看起來像個兒童房,宿陵睡在雙層床的下鋪,聽著紗窗外的風聲。那些飄渺的夢境仍舊糾纏著他,有些變得灰暗,有些則更加鮮明。

他把懷表壓在枕頭下,好像這樣能睡得更好一些。

不知不覺中,宿陵昏昏睡去,而懷表裡的指針慢慢挪到了零點。

三樓西側的臥門被輕輕推開。

俊美的青年似乎有些疑惑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他剛要往樓下走,忽然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一股氣味。

寬闊的露台上,一杯酒靠著欄杆,白色的煙圈在月色裡散開。

蕭夏倚著椅背,剛看見來人,立刻把煙往身後藏,壓低了聲:“你媽都睡了,彆出聲。”

“你還沒戒啊。”懶洋洋的聲音。

蕭夏一愣,總覺得他說話的語氣有些奇怪。

“你管的著嗎。”

“我可以幫你保密,”蕭淮硯伸出手,“給我一支。”

蕭夏和蕭淮硯幾乎以同樣的姿勢靠著欄杆抽煙,相顧無言。

“宿陵也抽煙?”蕭夏納悶兒道。

以往蕭淮硯甚至比鐘意更潔癖,簡直是朝聞城第一禁煙大使,還把他藏起來的好貨全都堆門口的狗坑裡燒過。

蕭淮硯一愣,反應了一會兒。

“不,他不喜歡。”低沉的嗓音說。

蕭淮硯仰頭感受著微涼的夜風,月光洗去了煙雲,卻沒能洗去那股積累多年的疲憊。

……太久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想象有一天他帶著宿陵一起回家。

他們會住在他小時候呆過的房間裡,會一起去河邊等日落,還會去逛老街的書店,乾一些非常幼稚的事情,說一些無聊的話。

可是連他自己,好像都很多年,沒有回過家了。

漸漸地,那種想法變成了一個空洞的畫麵,埋在了深處。

於是這樣溫柔的夜色,竟然不敢覺得真實。

“你們在乾什麼呢?”鐘意穿著睡衣出現在門口。

蕭淮硯和蕭夏同時藏起了煙。

蕭夏搭著他的肩:“沒事兒,和兒子說說話而已。”

“嗯隨便聊聊,”蕭淮硯露出了笑容,“媽媽,你先去睡。”

鐘意困倦地拉上門:“行,你們也早點睡。”

她的腳步在走廊上頓了頓。

……媽媽?

“很久沒聽你這麼喊過了。”蕭夏懷疑的目光落在了蕭淮硯的袖側。

因為藏煙的緣故,煙灰沾了上去,連帶著手掌根部都蹭了些灰塵。

蕭夏很肯定,這是絕對不會發生在蕭淮硯身上的事。

但蕭淮硯就和完全沒看見似的,仍舊望著城市遠方。

“是很久了。”他的嗓音瀝乾了風,有些乾澀。

他微微側眸,幽暗的光點翻湧成無數碎片,在深沉的夜色裡穿過了呼嘯的歲月。

蕭淮硯不再說話。

蕭夏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神從詫異逐漸變深,隨後輕輕地拍在了他的肩上。

蕭淮硯回過頭,正要說什麼,卻被蕭夏打斷了。

“不用告訴我,”蕭夏的眸色複雜,“宇宙裡會發生許多不可能的事情,影響因子越多,未來就會變得越混沌。”

蕭淮硯微怔。

“乾什麼,好歹我從軍的時候也是在自由艦混過那麼多年的,見過的古文明比你吃過的飯都多。”

蕭夏吸了一大口煙,懶散地勸慰:“小意當年一個人闖蕩星海,你姐姐也敢孤身跟反叛軍叫板。你嘛,大膽點,去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

蕭夏一臉“我對你這個沒出息的也沒什麼要求”的神情。

蕭淮硯深深地看著他,眼圈微泛紅,良久,把煙掐滅了。

“行了,彆這麼感動。”蕭夏用誇張的語氣說。

他岔開了胡話:“今天是個好日子,多的少的都見了,人家老陳家還過生日呢,要不給你也整個蛋糕慶祝一下。”

蕭淮硯一頓:“老陳家?”

“對啊,他過大壽呢。聽說他養子也回來了,就是從小特彆聰明的那個,天問學院的寶貝。那不亮著燈的筒子樓,幾樓來著,六樓吧——喂你小子乾什麼?!”

隻見蕭淮硯直接翻身跳到了二樓的陽台,正巧宿陵被吵醒了,剛剛推開門。

“走嗎?”蕭淮硯勾勾手。

“……什麼?”宿陵還沒完全睡醒,迷迷糊糊。但他很快認出了蕭淮硯,身體比意識更快地反應,抓著他的手指翻上了欄杆。

“救人去。”

“誰?”

“陳望裕。”

第79章 破軍(03)

朝聞城的夜掛滿了燈光, 街道上總有行人和醉漢。這裡是舊星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在整個聯盟也都是數一數二。

舊筒子樓外還有人坐在街邊抽煙,蒲扇搖著煙味兒一路上躥。

陳望裕正趴在桌子上用紙筆做演算, 頭頂的燈開得正亮。

和涼風一起吹進狹窄屋內的還有幾隻擾人的蚊子。對, 沒錯, 這間室內連最基礎的防蚊裝置都沒有。

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趕來, “啪”地一聲,室內暗了下來,隻剩下微弱暗黃的一點光亮落在紙上。

陳望裕還沒回頭, 就聽見他養父陳正田罵罵咧咧的聲音:“燈開那麼大要作死喲, 夠看不就行咧,你是嫌電費不要錢的嘛。我們整天累死累活的供你讀書, 你倒是一點都不懂得, 跟你那個死鬼爹一樣沒良心。”

“哎呦小聲點小聲點,”吳姍在客廳裡尖著嗓子,“你吵到蒙蒙學習咧!!”

陳正田又罵了一句, 抬頭發現陳望裕正看著自己, 火一下就躥上來了:“你看老子乾什麼?怎麼我還說錯了,你那是什麼眼神,出去讀了兩年書就變成了這樣,你怎麼不如死在空間站咧!”

陳正田是拿捏準了陳望裕不敢反抗, 畢竟他從小就是個懦弱的書呆子, 除了見人傻笑什麼也不會。

讀書讀書, 就知道讀書!

那又怎麼樣, 還不是得老老實實去做家務, 大冬天去樓頂手洗衣物床品。整個朝聞城年年考第一的學生一到冬天雙手就起滿了破裂的凍瘡。

陳正田心裡得意極了,在外邊尋不到的虛榮心在鄰裡異樣的眼神中得到了大大的滿足。虐、待?他們懂個屁, 這是鍛煉!人不能忘本!

天問學院又怎麼了,畢業還不是要回家給自己養老送終。

但今天陳望裕回來之後就怪怪的,一年多沒見了,這孩子就跟耳朵聾了似的,使喚不動。

真是離家太久,忘了自己姓什麼!

就在陳正田下決心要給他點顏色瞧瞧時,陳望裕忽然鼓足勇氣開口了:“下個月開始,你就領不到我爸媽的撫恤金了。”

陳正田臉色一變,心裡發虛,但口氣更加凶惡:“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望裕垂著眸。

當初他爸媽因為一場實驗室的意外爆炸去世時,科研所考慮到三歲的孩子,決定定期發放一筆很高的撫恤金。聽說了這件事的遠方親戚很多都趕到了朝聞城,彼此之間針鋒相對,幾乎大打出手。

那場鬨劇最終以陳正田的大獲全勝告終。→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陳望裕從小到大都知道養父母家裡不寬裕,大人偏心弟弟也是應該的。他把他們當成家人,儘力完成學業的同時也在一力承擔家務,對“苛待”並沒有什麼概念。

他以為彆人都是如此。哪怕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好朋友東彌氣得火冒三丈,三令五申讓他不準回朝聞城。

而最近,他父母曾工作過的科研所的一位老教授聽說了他在學校的表現,來找他時對他的遭遇大為震驚。

陳望裕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有怎樣的理想,和遺憾。

他們很愛他。

相比之下,陳正田和吳姍夫婦連他在空間站的遭遇都懶得關心一個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去擦窗戶。

因而他也下定了決心,想和陳正田一家人說清楚。

“研究所決定停止撫恤金,明天應該就會和你們聯係,”陳望裕咬著唇,儘力藏住不安,“我明天也會搬走。”

陳正田一時沒說出話,堆在臉上的肥肉晃了半天:“你、你敢!”

“陳望裕你有沒有良心啊!”吳姍衝到門口,尖叫聲能掀破整個破爛的屋頂,“我們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居然說得出這樣的話?!你在天問學院讀了書就連我們都不認了?說,你是不是被人給洗腦了?!”

陳蒙懶洋洋地靠在門邊,古銅色的手指還掐著褲兜裡的煙盒——從陳望裕那兒要了點錢。

“媽,人家現在不一樣了,”陳蒙故意拿腔拿調,“人家是天問學院的小天才,多少人捧著。還有他那個好朋友,叫什麼來著,人家可是富二代,跑車都能擺滿一整個車庫,成天給買這買那。當然看不上咱們這裡了。”

陳望裕脫口而出:“你彆胡說!東彌的錢都是他自己用命換來的!”

他微微喘氣,從未有過的怒意在%e8%83%b8腔裡亂撞。

彆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在宇宙裡拓荒會遇到些什麼……東彌和他一樣,也是個孤兒,頂多是運氣好點而已。

“你那麼激動乾什麼。”

陳蒙不懷好意地勾唇,一把搶走了桌上的鈕扣終端:“這也是他送給你的吧?最新款定製版,我認得,好幾萬呢。喂,說實話,他看你那眼神早就不對了,你該不會是把自己賣給他了吧?嘖,難怪。”

陳望裕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去奪:“你還給我!”

陳蒙仗著身高舉高了手,一臉嫌棄:“他看上你什麼了呀,聽話吧?你彆是被人給耍了,騙去搞傳/銷了。”

不料陳望裕發狠似的咬住了他的手臂,試圖去搶回自己的終端。

這一來一去的激烈衝撞之間,陳蒙的手指一鬆,那枚終端就跟水滴似的,一溜煙兒地拋出了窗外。

陳望裕心中一急,立刻撲了上去,眼見著整個人就要摔出去時,一隻蒼白的手從窗台邊伸了出來,推了他一把。

“啊啊啊——”吳姍瘋狂地尖叫。

陳蒙愣了愣,呆滯住了。

宿陵輕輕一躍,跳上了窗欞上,看著屋內呆若木雞的幾個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順手把終端還給了陳望裕。

月光落在白瓷般的掌心,像一捧清澈的雪。

陳望裕終於清醒了,笑了笑:“謝謝你,宿陵。”

“你你你你是乾什麼的?!”陳正田握著菜刀的手都在顫動。

宿陵想了想,腦袋微微一歪,長發落了滿身:“……傳/銷?”

陳望裕頓時彎起了眼睛,迅速抹掉了溼潤。

陳蒙正要上前時,陳望裕立刻擋在了宿陵麵前:“他是我朋友,你不能傷害他。”

話說出口,陳望裕又覺得哪裡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