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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嶽臨淵 姬末 4144 字 6個月前

司大人回來了!”總算是回來了,這下楚嶽峙再沒其他借口不歇息了。

司淵渟帶著一身晚秋的初寒進殿,第一眼就看到楚嶽峙站在禦案前,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道:“我回來了。”他身上還帶著寒氣,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伸手去抱楚嶽峙。

楚嶽峙摸了摸他的手,發現是涼的,便頭也不回地對王忠:“去把暖閣整理一下,朕要歇息。”

王忠低著頭退下去暖閣,臉上卻是掩不住笑,果然,每次都是司大人回來,陛下就知道休息了。

“用過晚膳了嗎?”司淵渟問道,他下午便出宮去了,故而晚膳是在鎮國侯府用的。

“用過了,你特意交待過王忠,他就是拚著惹我生氣挨罵被責罰都會提醒我到了時辰便用膳。”楚嶽峙自登基後便經常為了政事而食不定時,是以後來司淵渟乾脆吩咐王忠,他不在時隻要到了用膳的時辰就必須提醒楚嶽峙用膳,若是被罵了就把他搬出來,任何責罰都有他擔著。

王忠的手腳快,司淵渟與楚嶽峙兩句話的功夫他便回來了,躬身道:“陛下,司大人,暖閣一切準備妥當,可以移駕了。”

手被司淵渟握入掌心,楚嶽峙又交待了一句:“你去外麵候著吧,若無特彆重要的事,就不必通報了。”

“奴婢遵命。”王忠說完便退出了養心殿。

司淵渟與楚嶽峙一道去了暖閣,先是把披風解下然後才在座榻上坐下,拿起桌上王忠備下的熱茶,司淵渟端起後也不急著喝,隻與楚嶽峙說道:“皇甫的妹妹,皇甫良鈺已經入京了。”

“嗯,讓她先在府上休息兩日再召見也不遲。”楚嶽峙聽聞午後衛雲霄極早便從軍營離開回皇甫府時便估摸著是那傅行雲的妹妹回來了,“你今日回去鎮國侯府,是和誰見麵了嗎?”

“跟吳尚書見了一麵,主要是談了一下來年科舉之事。”司淵渟說道,臉上隱隱浮現憂慮之色,“今年的鄉試已經結束,但依照近幾年的情況來看,怕是明年也未必能選出朝廷可用之才。”

“的確。其實這也是我近來一直在思考之事。”楚嶽峙用手敲了敲矮幾,思忖著說道:“楚嶽磊在位這將近八年的時間,頒下諸多禁令,且不論尋常百姓如何,許多書生的思想都已僵化,加之八股取士所選出來的基本都是隻會死讀書的榆木疙瘩,自然也不可能出來賢才。”

科舉考試,從鄉試開始本是三年才舉辦一次,但司淵渟在當上掌印太監後沒多久,因難在朝廷中選出真正的可用之才,故而幾番努力及運作之下,讓楚嶽磊同意了將科舉考試改為每年一辦。然而即便如此,最後所選出來的人也依舊讓司淵渟很是失望。

“八股之害等於焚書,而敗壞人材,有甚於鹹陽之郊所坑者但四百六十餘人也。”楚嶽峙一直以來便不認同八股取士,“這八股取士,雖說是弘揚了孔孟之道以及程朱理學,然而拋開這些淺顯的所謂好處不談,我所看到的是士人為了爭取功名而針對科舉考試中的出題篇章以及其餘數十篇範文,死記硬背卻不解其意,而考試中的題目大多也並不能應用到實際中去,這樣的考試說是形式都是抬舉,選出來的人自然也如同死水,腦袋空空難當重任。而朝廷所需要的人才卻是有自己思想,有遠見能看清弊端並提出有用的諫言之人。”

科舉考試的形式和內容與舉辦考試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馳,如此,其實不管是士人還是君王,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所期盼的結果。

也許是因楚嶽峙適才在正廳裡提到燭火太暗的緣故,王忠特意在暖閣裡比平常多加了兩盞燭火,因而此刻暖閣裡也比平常要更明亮些。

楚嶽峙在這樣暖而亮的燭火中與司淵渟對視,繼而緩緩說出了自己這段時日以來一直在考慮之事:“推行新政改革,任重而道遠,而這第一步,往往是最重要的。我想了許久,私以為若要起個好頭,改革第一步,應先從思想與教育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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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寒窗苦讀

思想僵化了,那就把思想重新打開。

改革不是在條條框框裡尋求妥協,而是打破那些不該存在的界限,發掘更多的可能性。

“欲要亡其國,必先亡其史,欲滅其族,必先滅其文化。除了八股取士,另一問題便是楚嶽磊此前頒下的禁令。這幾年我在京城,雖時常與紈絝子弟混在一起,但也的確發現了,楚嶽磊頻頒禁令所帶來的種種影響。他的禁令是對過去曆史的一種篡改與抹殺,將所有對自己甚至是對大蘅國不利的所謂詆毀與妄議都銷毀,甚至對文人墨客所編著的文書著作重新編撰謄抄,以此為由進行刪改,最終留下來的隻有被改得麵目全非並非作者本意的殘缺品,不允許大蘅國有半點不一樣的聲音。如此環境,思想如何能不僵化?”楚嶽峙說道,他這些年的偽裝其實給了他很好的機會了解京城裡的各種亂象,其中一點便是他很清楚的看到了,各個階層的大蘅國子民是如何變得越來越麻木不仁。

“楚七,你以為我過去這些年不想阻止楚嶽磊頒發禁令嗎?可是太難了。”司淵渟無奈搖頭,即便是這幾年權勢極盛如他,依舊被看不見的力量掣肘,“楚嶽磊如此集權,其餘的皇室宗親權貴難道就不知道禁令會帶來什麼結果嗎?滿朝大臣就真的沒有一個人意識到,這樣集權以及禁止百姓妄議朝政曆史會令思想僵化嗎?不,他們其實很明白,但為什麼卻都默許了這樣的做法?因為他們害怕,害怕百姓思想開放了,會不好控製。若無法控製百姓,國家就很難被治理得井然有序。

“不僅如此,他們還害怕百姓要求朝廷公開國家的支出收入賬本,害怕百姓也有了能左右法規審理權貴的權利,害怕朝廷官員能因百姓之言而不再隻受朝廷的任命或罷免。你此前處理徐敬藩的貪墨之案,你敢把一切細節都公示於百姓嗎?大蘅國有如此分明的階層,每一個階層都有自己的權利,越往上特權就越多,你認為,擁有更多權利的人,會願意讓百姓思想開放,直到有一天百姓要求眾生平等嗎?

“若要說,我從司家潰倒,父親一介忠臣卻被先帝打為罪臣的過往中看清了什麼事,那便是不僅皇權不可挑戰,這世上所有手中握有權利的人,不論這個權利是什麼,他們都容不得旁人挑戰搶奪。”

除去當上首席秉筆太監之前那幾年,司淵渟在朝為官十餘載,他是在這漫長的年月中明白了,為何當初老皇帝要殺父親令司家覆巢毀卵時,滿朝文武願意幫父親與司家說話的官員竟是那樣的少。

那些大臣們不知道司崇德對爭權奪利毫無興趣,心中隻有百姓與大蘅國嗎?老皇帝不知道司崇德是忠臣,司家滿門忠義,更是司淵渟救下了楚嶽峙保住了皇家顏麵嗎?

他們當然知道,可為什麼,司崇德被處死,司家滿門血染午門慘死流放途上了?

因為司崇德所提倡的一切,讓百姓敢言,也讓百姓思想有了覺醒的苗頭,而這些,危及到宗親權貴的權利,也讓高高在上的帝王感受到了皇權遭到冒犯與威脅了。

若他們想要重新開放思想,改革教育,首先站出來反對的,將會享受了特權的那些人。◢思◢兔◢網◢

皇室宗親,京城以及十三省的權貴。

“我知道。”楚嶽峙伸手去握住司淵渟那捏緊了茶杯細微顫唞的手,緩聲道:“可是司九,思想是不會消亡的,因為隻要有人在的地方,思想就會存在。我不從法令法規入手,便是因為要有法必要先有人,可若要立規矩之法,就必先讓人們明白,何為法,而思想僵化之人,又如何能理解法?”

垂下眼簾,司淵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忽然就覺得,是自己老了,這麼多年他覺得難以提出來推行,甚至是有些畏手畏腳的事,楚嶽峙此刻卻坐在他麵前說要做。

“那你打算,如何開始這思想與教育的改革?”司淵渟問道。

“楚嶽磊頒下的禁令,明年我便全撤了。然後這科舉取士,從前雖說是除了罪籍、賤籍、奴籍之外,任何人都能參加科舉,可實際上,真正能考得功名的,大多都是大族名門,這其中除了那些默認的不成文規則以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這學成高中以前,需要付出的金錢與時間並非尋常老百姓能負擔得起的。”楚嶽峙說道,文房四寶買書入學院,無一不需要花錢,所謂士農工商,代代為農與工的尋常百姓,其實想要出一個寒門學子並非易事,“放眼朝廷大臣,哪個不是出身士族?五六品以下的官員,即便是出身寒門,也大多是接受了富商或是鄉紳的資助,這樣的資助換來的便是官商勾結。”

“撤禁令固然是好事,隻是這思想僵化已久,又豈是朝夕能再被推動的?”司淵渟這些年看著百姓們逐漸變得麻木,敢說話的人也越來越少,這樣的愚民政策對當權者而言也許能在短時間內讓集權最大化,然而隨之而來的便是國家的衰敗與倒退。

“所以我想要把科舉製度重新改為三年一辦。司九,我知道你急於讓朝廷換一副新的景象,然而是你跟我說的,很多事情急不來。從父皇到楚嶽磊,百姓們也不是一朝被禁錮成提線木偶的。我們鼓勵百姓敢言敢思,也要給時間那些寒窗苦讀中的學子,等他們當中有人意識到環境已經開放,他們再次開始去想那些一度被列為禁忌的,並暢所欲言說出過去不敢說的話時,再重新舉辦科舉考試。”楚嶽峙又如何不知,要讓思想重新流動起來並非易事?可正因為不是易事,才更證明那才是真正應該做的事。

他要推行仁政,可什麼是仁政?難道繼續愚弄百姓,出了事就以強權壓製便是仁政了嗎?顯然不是。他要推行的仁政,是能聽到百姓聲音的仁政,可若是百姓根本不敢說出自己的所思所想,他即便是想要聽到百姓的聲音,也依舊會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聾子。

腐敗是從朝廷開始,腐化的結果卻是百姓來承受。

百姓畏於強權,不言也不語,是因為他們知道說了也沒有用,知道反抗除了受到更多的打壓甚至是迫害以外並不能改變他們的處境,所以他們漸漸不再言語。司淵渟想要在科舉中選出可用的之才,可科舉考的是什麼?從鄉試開始便是四書五經,一直到最後入宮的殿試,才有司淵渟提出那些學子們根本不敢想也不敢答的策題。在殿試以前,學子們為了能過鄉試與會試,隻敢也隻會寫迎合考官的文章,越是有自己思想的人,越難通過考試。如此惡性循環,無論司淵渟舉辦多少次科舉都沒用,因為從一開始,真正的人才就已經落榜了。

這中間的因果關係,司淵渟未必就不懂,隻是在重重壓力下,司淵渟已經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首先無論是國子監還是書院與私塾,所學之書需全部重新編著,將此前的種種枷鎖去掉。其次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