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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月過去,每月一次的神教儀式結束。

那天晚上,疫病隨風順水,悄無聲息地來到國城。

第二天,許多人的皮膚上凸起黑色的腫塊,就像一塊塊石頭出現在皮膚下麵,硬得生疼。

“怎麼回事?”

平常看病的地方排起了長隊,前後左右的人互相對看,發現很多人的皮膚上都起了黑色腫塊,隻是位置不同。

民醫問一位乾瘦的男人:“什麼時候出現的?”

男人回答:“昨天半夜覺得身體痛,今早起來一看,就有了這些腫塊。”

“昨天你去做了什麼?”

“昨天我休工,隻去參加了每月一次的神教儀式。”

“這幾天你吃了什麼?”

“麵包、奶酪、黑刺李……”

不知病因,不懂接下來的症狀,也不清楚哪種藥有效。

每個民醫都是第一次遇見這種病況,束手無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治,而一個個病人問下來,隻發現一條規律,那就是他們昨天都參加過神教儀式。

可這個範圍實在太大,幾乎全國城的人都會參加儀式。

隨著時間一天天推移,患上無名疫病的人越來越多。

最早那批患上疫病的人,身上的腫塊已經軟爛成黑色的腐肉,流出膿血,發出衝天惡臭,可也隻能忍受劇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皮肉一點點腐爛。

有些人終於承受不住,拿刀剜下`身上的黑色腫塊,可其他地方又會新長出來。

每日喊著“願神明庇佑”的人,都湧到民醫那裡,苦苦哀求:“求您救救我!”

民醫歎息,掀起的衣袖,露出長滿黑色腫塊的手臂:“我真的沒有辦法。”

隨著跳湖,投井,自刎,一個個民醫絕望自殺。

恐懼開始迅速蔓延,當所有人都清楚明白,這是一種無藥可救的痛苦折磨,卡爾聖國城開始亂了。

洗劫,縱火,□□,攻擊矛盾已久的貴族階層。

恰逢又到每月一次的神教儀式。

多洛珍站在高台之上,入目所及都是遍地哀嚎痛苦的人,遠處不少房屋還在起火,硝煙如同陰霾籠罩這曾經繁華的國城。

多洛珍隻能日夜禱告神明:“願光明之神庇佑國城,庇佑每一個人,消除無名的疫病。”

可疫病還在橫行肆虐。

身體上遭受的苦痛,讓許多人對精神上的信仰產生質疑。

他們看著升起的太陽,不斷在說:“光明之神到底在哪裡?”

“請您睜開眼看看您所庇佑的國城吧,看看您的使徒在麵臨著什麼?”

隻砸壞燒掉貴族住處的人,終於動手摧毀教堂。

“國王不管,神明不理,那就一起毀滅吧!”

教堂玫瑰窗的彩色玻璃被砸爛,濃煙包裹著火舌探出頭,往半圓穹頂爬去。

在這種動亂之中,所有的負麵情緒被無限放大,以碾壓之勢扼製理性的存在。

也在這時候,艾倫諾開始讓人散布消息——卡爾聖國城曾經遭遇兩次無名疾病的席卷,前後分彆由第一任和第四任神女出麵,她們用自己忠於光明之神的血液,配合著聖水,解救了國城,拯救無數人。

這個艾倫諾倒是沒撒謊,神教的史冊上有記載,但那畢竟是古老的事情,誰也沒有親眼見過。

不過在這種時刻,唯一救命的希望就在眼前,誰會不信呢?

越來越多人集結在一起,去跪求多洛珍:“求神女救救我們!”

“神女啊,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三歲,快不行了,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有人突破守衛的防守,衝到多洛珍麵前,一手抓住她的長袍,迫切道:“神女,我知道你身體高貴,可你流些血不會死,我們沒有你的血,會死啊!”

“抱歉神女,這是我們的過失。”

凱瑞裡和克茲連忙拖走這個人。

那個男人邊被拖走,邊獰著臉,聲嘶大喊:“你不是神女嗎?憑什麼不救我們!”

“流點血會死麼!”

“第一任和第四任神女都能做的事情,你為什麼不做!”

多洛珍遠眺滿目瘡痍的國城,看著近在眼前苦痛不堪,無助流淚的人群,心頭沉重。

她吩咐巴菲格和亞安兩位騎士:“你們去安排人,多取些聖水來。”

聖水其實是國城的契納河,國城在此發源,壯大,走到今天,因此契納河也是國城的母親河。

將契納河的河水取到神殿,由神使放到光明神像麵前,神女和大祭司再進行忠誠禱告,最後碎入光元術陣,則河水變成光明之神賜下的金色聖水。

一些貴族和王室,得知多洛珍要割血融入聖水,第一個時間派人來取救命的血水,畢竟他們也是人,也會得疫病,而他們的命可比那些低賤的平民高貴得多。

多洛珍誰也沒給,一視同仁地吩咐下去:“明天早上,在中央廣場排好隊,一個個來。”

消息傳出去,無數人連夜湧到廣場等待。

多洛珍和艾倫諾一整夜都在神殿裡,進行忠誠禱告。

多洛珍每一聲禱告都極為認真,衷心希望疫病會消失,所有人都能好起來。

直至清晨,明亮的光線透過玻璃落入神殿之內。

禮成。

艾倫諾站起來,理了理聖袍,溫和笑道:“一整夜辛苦神女了,我們的祈願一定能被神明聽到,隻是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等下還要拜托神女。”

“嗯,也辛苦大祭司。”

多洛珍和艾倫諾坐上不同的聖車,前往中央廣場,其他人將一罐罐聖水裝好,捆上木車,運到廣場。

一路上聽到的都是痛嚎哀叫,使得去往廣場的道路都變得漫長煎熬。

多洛珍袖袍下的手死死攥緊,似有什麼東西悶在心口,沉甸甸壓著難以呼吸。

她安慰自己:我有很多的血不是麼,可以救很多的人。

來到中央廣場,神使的意思是再走複雜繁瑣的神教儀式,一直到太陽落山儀式結束,再下發光明神水——由光明神女忠誠的血液混合聖水而成。

多洛珍皺起眉頭,說:“直接進行關鍵一步,然後下發光明神水。”

這種緊急時候,還固守教條,不知多少人會死去,多少人還在苦熬。

幾個位高權重的神使還在猶豫。

艾倫諾說:“我讚同神女說的,人命最重要,神明不會介意這次缺少的禮節。”

幾位神使隻好同意。

聖水都被抬至高台中央,多洛珍和艾倫諾站在兩側。

陽光明晃晃照在水麵上,他們念起術咒,高台亮起光元術陣,太陽光紋在盤旋流轉。

片刻後,術陣碎成金色粉末,落入水中,水也變成金亮色。

多洛珍接過神使遞來的短劍,往手腕一割,鮮血一顆顆滾入水中。

血要徹底將水染紅,不見半點金色才行。

而每個水罐都有半個男人的高度,比人的腰還粗,一共二十個水罐,用儘一個人的鮮血,也不可能將全部水罐中的水染紅。

將第一個水罐染紅,多洛珍左手臂上多了六道傷口。

她去到第二個水罐,將短劍換到左手,掀起右手的袍袖。

四位騎士走上高台,抬下這罐神水分發。

巴菲格和亞安先舀起血水,急忙自己喝了一大碗,神使們也紛紛喝下。

艾倫諾接過這碗血色神水,卻是憐憫地說:“我沒關係,先讓給其他人。”

他將碗遞給一位平民。

這無私的舉動,打動許多人:“偉大的大祭司,我們信仰光明之神,也追隨信仰您!”

“大祭司!大祭司!”

不少人朝他跪拜。

凱瑞裡和克茲忙著分發神水,自己也沒喝上一口。

“不要擠,一個一個來!”

密密麻麻的人擁擠著,隻來得及遞出一隻拿著容器的手,有湯罐、花瓶、酒瓶等等。

一大罐神水很快見底。

然而第二罐金水還沒徹底染紅,多洛珍已經麵色泛白,右手又多出了五道傷口。

她一咬牙,眼睛緊閉,高高抬起手,握緊短劍用力刺下,血咕嚕嚕冒出,很快染紅第二罐金水。

高台之下的赤狄修兩拳握得作響,好似每一刀都無形紮到他身上,痛得他眼睛泛紅,心疼艱澀的情緒像一塊塊刀片,順著血液流動,劃爛心臟。┆┆思┆┆兔┆┆網┆┆

多洛珍站在第三個水罐前。

止不住的血已經染紅她的白色聖袍。

因為疼痛,手不自覺開始無力抖動,她依舊咬牙劃破皮膚,深紮血肉。

風吹過,撫動她的發梢,輕輕掀起帶血的袍袖。

她就站在高台之上,陽光之下,手握寒光短劍,對著自己,一刀刀下去不留餘力。

赤狄修渾身緊繃得顫動,指節用力到泛白,牙關咬出血腥味,眼睛通紅得好似曾經的血眸。

他好沒用,不能為她做些什麼。

他甚至自私卑劣地想,這些人是死是活又有什麼關係呢,他應該做一個藏著神像的小偷,將她藏在沒有人煙的深山裡。

哪怕神明因此降罪於他,他也甘願承受。

當多洛珍站在第五個水罐前,她的唇瓣沒有絲毫血色,白嫩纖細的雙手已經變得血淋淋的。

“神女……”克茲哽咽一聲,強逼著眼淚沒落下來。

凱瑞裡也於心不忍地彆開眼去,握緊拳頭。

而更多的人,則是陷入得不到神水的恐慌之中:“神女好像快不行了!”

“那怎麼辦?!”

“神女,求您再流些血吧!”

“神女,救救我!”

多洛珍的意識開始模糊,有些聽不清下麵的人說話,視野變得昏暗,暈眩感襲來,好似天地都在顛倒。

她兩手撐在水罐邊緣,一遍遍告訴自己,再堅持一下,還需要更多的血……

徹底染紅第七罐金水。

“咣當——”

手柄劍刃都是血紅的短劍掉落。

多洛珍脫力地倒向一邊。

她在閉眼之前,隱約看見一個戴著鐵盔的守衛衝了上來。

他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第48章 西幻篇18我隻相信你。

多洛珍因失血過多而昏迷。

神醫檢查過之後,長長歎氣:“再像這樣流血,恐怕命都留不住!”

可眼下的情形他也知道,除了歎氣也沒彆的辦法,想要神女不流血,那其他人的命不是命麼。

在多洛珍昏迷期間。

喝過血水的人,感激涕零,覺得自己活了過來;沒得到血水的人,終日惶恐害怕,感覺自己挨不到明天。

國城依舊混亂不堪。

艾倫諾連夜找人散布消息——若是神女不忠神明,則神水無效。

巴菲格和亞安也被暗中通知,來到艾倫諾的住處。

艾倫諾笑了笑:“你們兩個人都是我從平民中挑選,一手扶持培養的,跟了神女幾年,還記得我是誰麼?”

巴菲格和亞安齊齊跪地:“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