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兒聰明又討喜,珮格是很願意養它的,不過赤狄修每十天就會來石屋交20銅幣,和以前交租金一樣。
他借著貓的理由交錢給珮格,還借此在石屋待上半天,陪著她,但他又不會說話,隻好坐在一邊聽她嘮嗑。
珮格看得出來,赤狄修想養這隻小貓是真,怕她沒收入,一個人孤寂也是真。
這孩子心善又認死理,但凡彆人對他一點好,他就牢牢記在心裡,想著怎樣報答。
這樣的人,真遇上情感,恐怕比她們這種老人家還固執刻板。
得到一點真心,就付出自己的所有。
專一而不知道變通,更學不會放棄。
*
人總是貪婪的。
赤狄修曾經以為在國城定居,每月能遙遙看她一次就會滿足;也以為成為守衛,距離她更近,就懂得知足。
但這些隻是他以為。
當貪念越紮越深,所渴望汲取的東西也就越來越多。
看到凱瑞裡到克茲,再到巴菲格和亞安,這些人一個個成為騎士,在高台之上跪在多洛珍麵前,也在所有人麵前,起誓要守護她一生。
赤狄修開始頻繁做這樣的夢,夢到跪在她的麵前,一字一頓在她麵前起誓,永遠追隨守護她。
從來國城,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年。
那些壓抑克製的情感不但沒有消弭,反而如雪嶺上的積雪,一層層累積,難以消融。
普通守衛並不能與神女有所接觸,他又想離她再近些。
騎士要經過更嚴苛的選拔,他也……不配成為騎士。
那離她最近的車前守衛呢?
這個想法一旦出現,就似藤蔓瘋長,凶猛地扼製住理性。
成為守衛這些年,赤狄修知道有位叫利爾特的貴族伯爵與神殿交好。
赤狄修初來國城到附近的莊園做工事,那個大莊園就是利爾特伯爵的,此外利爾特每年都會固定數額地為神殿提供蔬果穀物。
因此利爾特雖不是神殿的人,但在神教內有一定的權利。
而利爾特因為一場意外,兩腿儘斷,從此性格暴虐殘酷,時常感覺斷掉的腿部疼痛至極,喜歡看他人的腿部遭受折磨,所以送到他住處的奴隸不是死就是殘。
他曾公開說過,誰能從他住處的拱形石門走到他的麵前,他就滿足誰一個條件。
但伯爵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赤狄修輪休之後去莊園找管事。
管事還記得他:“怎麼,要來做短工?”
赤狄修說了來意。
管事表情古怪,欲言又止,基於赤狄修給他的印象還不錯,他難得好心勸告:“伯爵說那些話,到現在還沒人能做到,你知道要經曆什麼嗎?”
“從石門到伯爵麵前,需要你脫鞋走過石釘路,期間還有兩個人站在旁邊用滿是倒鉤的長鞭抽打你的雙腿,你的腿還要不要了?”
“年紀輕輕這麼不愛惜自己,老實乾些活,安穩過日子不是挺好的麼。”
“我想試一試,”赤狄修誠懇地說,“麻煩您了。”
管事看了他許久,隻好說:“你回去等消息吧,我過幾天去見伯爵,計報收成的時候,會幫你提一下。”
*
幾天後,利爾特從莊園管事嘴裡知道這件事,來了興趣:“行啊,既然這麼有膽,那就讓他來試試。”
在國城裡,其他貴族因利爾特與神教的密切關係和他本身的地位,都會禮待或避讓,平民和奴隸聽見他的傳聞也避之不及,居然還有人要往他麵前湊。
赤狄修得到消息,前往利爾特所在的小城堡。
他被傭人帶到指定的拱形石門,地上鋪滿一道拇指高得石釘。
利爾特坐在遠處的拱廊高位上,身下是紅絲絨墊著的金座,他眉眼陰戾,一身奢侈打扮,也蓋不住空癟的褲腿。
“真敢來啊。”
利爾特食指一抬,兩位力大健壯的戰士拿著倒鉤長鞭,站在石釘兩側的平地上。
“那就開始吧。”
赤狄修脫下鞋子和腿上的盔甲,踩上石釘,腳底瞬間傳來尖銳的疼痛。
“唰唰——”
兩位戰士甩起長鞭,一下下重重地落在他的小腿和大腿上。
鞭子抽得他皮開肉綻的不算,因為上麵有銀色倒鉤,直接刮下來一層皮肉。
隻走了幾步,赤狄修額角背後都是冷汗,手用力握拳,牙關咬得死緊,一聲不發。
利爾特低斂的眼皮稍稍抬起,也不再用手支著下巴,唇角輕勾,頗感興致。
赤狄修走過的每一步都留下血痕足跡,長鞭上的銀色倒鉤也被血染成紅色。
“啪”
一鞭子抽中膝蓋,赤狄修跪了下去。
“哦?”利爾特揚眉輕笑,“還站得起來麼?”
不管是陰雨天,還是烈日天,利爾特總覺得腿痛,明明他已經沒有腿,為什麼經常出現疼痛難忍的幻覺,甚至夢見自己的雙腿在泥潭中泡爛,醒來後感覺真切的腫痛。
隻有看到彆人雙腿遭受的痛苦折磨,才能令他感到歡愉。
身體上受到極端的劇痛,有些反應會不受意識控製,利爾特看見赤狄修雙腿痙攣發顫,全身筋肉緊繃,臉色因失血而慘白,手背和脖子的青筋脹起。
能忍到這種程度還一聲不吭。
甚至站起來,步伐堅定地朝前走。
利爾特震驚之餘,被取悅了,暫時忘卻隱痛,興奮地裂開嘴:“來,走過來!”
長鞭隻落在赤狄修腿上。
血還在流。
赤狄修牙關也咬出了血,意識開始恍惚,仿佛看見多洛珍站在石釘路的後麵,朝他伸出了手。
她微微笑著,但沒說話。
他每靠近一點,她會離得更遠一些。
他想要追上她,可腳步太沉,根本抬不起來。
……
一條路漫長得看不見儘頭。
然而赤狄修終於來到儘頭,錯覺模糊神經疼痛而產生的“多洛珍”頃刻化為碎片消失。
“你竟然真的能走過來。”
利爾特意猶未儘地大笑起來,心情極為舒暢。
他盯著赤狄修血肉模糊的雙腿,感覺自己不知道爛在哪裡的腿,好過很多。
“說吧,你想要什麼?”
利爾特心情好的時候,很好說話:“隻要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赤狄修躺在地上,艱緩虛弱地說:“成為神女的……車前守衛。”
那是唯一能接觸多洛珍的守衛職位。
神教之內沒有晉升的說法,比如守衛永遠就是守衛,隻有個彆被有權利的人看順眼,才會被提拔成守衛長之類。
利爾特不可思議,懷疑自己聽錯了:“就這個?”
不要錢,不要名,也不要利。
豁出命去,隻想成為一個車前守衛。
赤狄修說不出話了,隻能點頭。
利爾特說:“好吧,這件事我可以幫你。”
*
夜晚,赤狄修回到修院。
他沒有直接進休息的長屋,而是拿著手上買來的幾罐藥粉,去衝洗房。
回得晚,爐灶上沒了熱水。
赤狄修打了桶冷水進入隔間。
因為有盔甲遮掩,褲子被長鞭刷爛,一路回來倒也沒人看得出來。
他脫下盔甲,長褲有些布料粘連了血肉,要咬牙撕扯才能脫下,做完這些,他已經沒了力氣。
緩了許久,再將毛巾打濕,擦拭血跡。
有些傷處太大,血流不止,很快一桶水變成紅色。
他乾脆打開藥罐,直接倒在傷口上。
白色藥粉填充坑窪不平的傷處,像是有細沙碎石碾磨著痛處,赤狄修兩腿肌肉被激得繃緊,血又溢出,逐漸染紅藥粉,混合著流掉。
赤狄修反複撒上藥粉,直到血慢慢止住。
持久漫長的折磨,直至天明。
*
車前守衛不像其他守衛,要經常輪值巡邏,隻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配合神女的出行。
還有一個月到光明節,神女不再出行,忙於籌劃光明節慶典儀式。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網 友 整 理 上 傳
赤狄修正好得以休息一個月,慢慢養傷。
光明節當天,他早早起來準備,穿上盔甲,戴上頭盔,跟在聖車旁邊去接多洛珍。
來到樓塔附近。
赤狄修緊張得手心潮熱,心口因強烈的悸動而緊縮,使得呼吸都變得不暢。
多洛珍出現,穿著白色聖袍,頭戴神冠,金發被編織盤起,眉心畫有金色的太陽圖樣。
時隔五年的近距離麵對麵接觸。
赤狄修一時間怔在原地不知反應。
神女旁邊的凱瑞裡小聲提醒他:“神女要上車了。”
赤狄修回過神來,跪在她的麵前。
多洛珍輕輕踩上他的背。
赤狄修心頭發顫,呼吸無聲止住,情愫發酵得脊背發麻。
但他不敢有絲毫動作,怕讓多洛珍摔倒。
多洛珍登上聖車,並不知道這位車前守衛已經換了人,隻覺得腳下所踩的後背,似乎更平穩結實些。
當車上的簾子降下,赤狄修起身,一切結束,短暫得猶如做夢一般。
他開始後怕——這不過是深夜裡的一場夢境。
直至中央廣場,多洛珍再次從他的後背走下聖車。
赤狄修才如夢初醒。
曾經的疼痛,無論是在奴鬥場上的,還是在石釘路上留下的,在這一刻都變得甘之如飴。
頭盔之下,赤狄修望著近在台上的多洛珍。
所有人都在喊著“願光明之神庇佑卡爾聖國城”,隻有他在念著“神女,神女……”
他不信奉神明之神,也不會成為光明使徒。
他隻信仰她。
想要跪在她的麵前。
成為她忠誠的使徒。
第47章 西幻篇17他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可以近距離看清多洛珍的麵容,赤狄修發現她過得並不好。
這種不好並非物質上的,事實上她作為神女,穿的用的都極為昂貴,吃的也是珍稀食材。
但她極少開心過。
她變得聖潔,恪守,會神態憐憫,會抿唇淡笑,說話的語速和聲量永遠不變,連走路每步的速度和長遠都克製得相同。
她的言行舉止,從頭到尾都符合一位神女的形象。
卻丟失了那個曾經又跑又跳,喜歡爬樹,愛在灌叢裡亂躥,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的跳脫少女。
那個自在快活的她,隨風而去,消失得不見蹤影。
*
此時的大祭司艾倫諾已經從暗林回到了國城。
他成功祭祀一百二十個奴隸,釋放出的疫病遲早會降臨卡爾聖國城。
到那時,動亂的國城在他的掌控之中,複仇將變成輕而易舉的事情。
艾倫諾經過中央廣場的高台,想起以前國王下令,在這裡將他的父親活生生燒死。
灰袍遮掩下的艾倫諾,露出陰厲的神色,他要報複,誰都逃不掉,不管是維爾西澤三世,還是他最愛的小女兒多洛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