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讓他迷茫惶恐,但更多卻是無形的窒息感。
“我聽說,是二殿下‘請’我回來的?”
覃柏聿仿佛被人掐住喉嚨,叫不出半點聲響。
那是被毒蛇纏繞凝視的恐懼。
趙明熙將視線投向桌上嬌嫩欲滴的百合,“說不準,我還真得謝謝二殿下呢。”
“是你!”
覃柏聿攥緊拳頭,終於喊了出來,“是你下藥將父皇弄成這副模樣的!”
“殿下莫要冤枉我啊...”
修長的指尖輕巧的撥弄著,輕薄的寬袖滑落,露出白皙結實的小臂。
趙明熙一臉無辜的說道,“這陷害親王妃的罪名,我怕殿下擔不起啊...”
“畢竟...”
他站起身來,一步步的走向覃柏聿,勾唇笑道,“殿下是要向我行禮問安的小輩。”
“你不要欺人太甚!”
“殿下這是惱羞成怒了?”
“你!”
“我如實說了,是殿下不信,非要將罪名強加於我...”
趙明熙睨了覃柏聿一眼,轉而走向龍床。
他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覃宏朗,慢聲說道,“殿下與其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倒不如去好好審問審問彆人。”
“除了你還會有誰!”
“想要皇位的...”
趙明熙偏頭看向覃柏聿,坦然說道,“可不止你與我夫君兩人。”
“你是說...”
“接下來的事,該由殿下自己來想了...”
趙明熙轉身向外走去,他站在殿門前,自信的笑道,“當然,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我亦是隨時恭候。”
說罷,他拉開殿門,淡笑著抬步走了出去,“既有殿下在此儘孝,我便不做陪了,免得搶了殿下功勞...”
如月色般皎潔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
覃柏聿在原地站了良久。
“二殿下?二殿下...”
直到耳畔響起關切的聲音,覃柏聿才如夢初醒的反應過來。
“二殿下可是累著了?若是累了,老奴來照顧便是。”
見陳德海擔憂的看著自己,他緩了緩僵硬的神色,乾笑著說道,“不用...”
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
覃柏聿眼中劃過一道幽光。
覃修謹、趙明熙,還有他那所謂的三弟...
早知今日,就該讓母妃把他們,跟他那短命的大哥一樣弄死!
隻有死人才不會說話,更不會與他爭權!
覃柏聿咬緊銀牙,睨了眼覃宏朗。
他收斂情緒,對陳德海問道,“公公曾說父皇是在清心殿抽搐著昏倒的?”
“是啊...陛下下朝就到了清心殿,跟大臣們議事。”
“父皇可進了什麼吃食?”
“不曾...”
陳德海搖頭說道,“今日陛下食欲淺,什麼都沒...”
聲音戛然而止,他突然皺緊眉頭,瞪著雙眼,微訝道,“難道是那杯熱茶...”
“茶?”
覃柏聿追問,“什麼茶?”
“是杯解暑的熱茶...”
一杯茶水,放到平時都不會被人注意到。
可趕巧近日覃宏朗食欲不振,今天又被邊疆戰事,弄得心煩意亂。
從早起上朝便是粒米未進,隻喝了那杯熱茶。
“可陛下進口的,都是要驗過毒的!”
陳德海急聲道,“老奴親眼瞧見的,那杯茶是無毒的!”
他經手後,就無人碰過那杯茶盞。
大臣們議事時,亦是規規矩矩的站在台下。
莫說是下毒了,就連茶盞都不曾碰著。
覃柏聿臉色深沉的思索著。
-
“娘,您走來走去的作甚?”
覃展宸攬著來回踱步的祝柔,扶著她坐到了榻上。
“我這不是怕有岔子嗎!”
祝柔撫著心口說道。
“事已至此,還擔心什麼呢?”
覃展宸抬手給她倒了杯水,“該交代都已經交代好了,不會有事。”
隻要等到明日就好了。
“他們會不會有所察覺...”
“瞿大人說了,那南天竹並非是毒,根本驗不出什麼,更何況,都磨成細粉融進茶水裡頭了,便是要查也查不出什麼的。”
覃展宸安慰道,“娘就彆自己嚇自己了。”
“我這不是怕嗎...”
祝柔握著茶盞,眼裡浸毒的說道,“陛下為了那個已死的賤人,降了我的妃位...”
她轉而憂愁的歎道,“如今連我的麵都不肯見,若是此事暴露,那我們祝家...”
“範東辦事,您還不放心嗎?”
覃展宸安撫的笑道。
“說來也是...”
祝柔撫了撫眉,慢聲道,“他辦事利落,且不留痕跡,倒是個穩重的。”
“隻是這範東可會...”
“這你大可放心,範東沒這膽子背信於祝家。”
“他是有何把柄在娘手中?”
覃展宸疑問道。
“你以為這內務府主管的位置是這般容易得來的?”
祝柔低眉看著手上紅豔的染甲,“他可幫祝家做了不少事呢。”
若非如此,這主管之位也落不到他的頭上。
“但他若是把這些事說出去...”
“他有幾個腦袋,夠他說的?”
祝柔挑眉一笑,“就憑他殘害皇子,叫他變成癡兒這一樣!都夠他全族腦袋搬家了。”
“殘害...嫡子...癡兒...”
覃展宸細細的把話過了一遍。
他倏然起身,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母妃。
“六兒的癡病...不是娘胎裡帶的?是...是娘親...”
祝柔望著覃展宸眼中的驚愕,大感不妙。
她這才想起,自己從未與他說過此事。
祝柔對付夏沁的法子,可不是她頭一回使了。
十餘年前,她就曾這般對付過夔芷卉。
本以為會夭折的孩子,卻不想還是被夔芷卉生了下來。
在祝柔為她的計謀惋惜時,她卻被告知新覃母儀天下的皇後,生出來的是個傻子。
這個喜訊自是讓她欣喜。
隻是她沒想到,那個傻子也有被治好的一天。
祝柔忙拉過覃展宸的身子,讓他坐下。
可覃展宸卻憤怒甩開她的手,質問道,“娘為何要這麼做?!”
“為何?我還不是為了你!”
祝柔聽著他斥責的語氣,低吼說道,“夔芷卉是正室,生的是嫡子,是被宗室承認的孩子!而我呢!說白了就是個妾!”
她赤紅著雙眼,不忿的說道,“若是嫡子不死,哪有你繼承皇位的機會!”
第166章 嫡子又如何
“就為了那個位置?”
覃展宸怔愣的後退幾步。
淚水從眼眶中奪出,他望著眼前自己的親生母親,仿佛是第一次看清她一般。
他從來不知是自己的母親,讓六兒變成這樣。
‘六兒...太醫說,雪瑤的病快要好了,不用再吃藥了,你的病呢...要不我請那個太醫給你瞧瞧?’
‘你都這麼大了,還不會自己吃飯啊?真是個傻子...張嘴!我就喂你一次!’
‘馬有什麼好看的?也能盯這般久...你要是想要,叫我一聲‘三哥’,我送你一匹!’
‘聽說小傻子要成親了?要嘴甜知道嗎?見了麵要叫‘夫人’,知道了嗎?’
‘派人去打聽打聽那個安王妃...若他真的有用,我便把人納到我的麾下,這樣...’
這樣的話,六兒或許就不會被人看輕吧...
“我竟喊了他十六年的傻子...”
覃展宸看著祝柔,突然荒唐的大笑了起來,“整整十六年啊...”=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宸兒...”
祝柔伸手想要拉他,卻被狠狠的推開。
“不要碰我!”
覃展宸盛怒的嘶吼道。
他望著祝柔的雙眸,唇瓣一張一合的說道,“寧妃的孩子...也是娘害的吧...不是賢妃和側妃...是娘做的吧...”
“宸兒...”
“你騙我...”
他抬起通紅的雙眼,聲音驟然拔高,“你為什麼要騙我!”
“那你要娘怎麼辦!”
祝柔跟著哭喊出來,“這後宮裡頭,有幾個手是乾淨的!你以為這皇宮之中,皆是井水不犯河水?那是你不知道...”
她哆嗦著手指,指著殿外,“不知道那些人巴不得你死!他們為的,難道不是那個位置嗎!為了不是權勢嗎!”
“那就不要爭!”
“不爭就隻有死!!”
大殿的氣氛瞬間沉入死寂。
祝柔緩緩挺直身子,她收斂起臉上的瘋狂。
平靜的望著他,一字一句道,“你以為...覃修善...是為什麼死的?”
‘覃修善’三個字,可謂是振聾發聵。
覃展宸驀然停住了呼吸,他僵硬著身子,說不出半句言語。
“他根本不必爭...”
祝柔仰麵環顧著金碧輝煌的大殿,“打他出生的那一刻,這裡的一切...都該是他的...”
尊貴的血統,聰慧的天賦,伶俐的模樣。
覃修善沒一樣是不討人喜歡的。
祝柔還記得,她剛進宮時,大皇子被陛下抱著到處炫耀的模樣。
隻一眼,她便清楚,這皇位注定是他的。
‘你是誰?’
‘回小殿下,臣妾是新進宮的才人。’
‘才人?’
‘是的。’
‘母後教了我句詩...’
覃修謹看著跪在身前的祝柔,臉頰的酒窩深陷,嘴角勾起了一抹無邪的笑意,‘我聽著與你倒是相襯...芙蓉...’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祝柔望著一處出神,慢聲的喃喃道。
可覃修善卻沒告訴祝柔下一句,‘誰分含啼掩秋扇,空懸明月待君王。’
或許...
他也不曾想到,後半句才與她最為相襯。
“可沒過多久...那孩子就...”
他在萬眾睢睢之下來到這個世上,卻是悄無聲息的離開的。
直到他被抬出宮門的那一刻,她才知道此事。
祝柔抬手擦去眼角落下的淚痕,“嫡子又如何...他就連皇陵都進不了...”
她嗤笑一聲,“死了就是死了...”
‘死人’又哪來的尊卑貴賤呢...
“娘不是想爭...”
祝柔哽咽的說道,“娘隻是想保住你啊...”
夔芷卉身份足夠尊貴,但她還是沒保住自己的孩子。
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孤獨的死在大殿裡,便是最後一麵也見不到。
靳書慧已然不爭不搶,她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爭權。
可即使如此,她的孩子呢?
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