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1 / 1)

聲道:“此前雖然已經說過,但昨晚,到底還是我冒犯了您。”

他又朝著白胥華行了一禮,道:“公子回去之後,記得沐浴淨身。昨夜……”

景修然頓了頓,略過一段,繼續道:“若是不清洗乾淨,怕是要小病幾日。”

他聲音溫柔乾淨,所說的話語也都極其體貼關心,可其中的一點挑釁,卻是半點不曾掩飾。

白胥華心中出現一點微妙之感,他微微一怔,麵上適時露出一點不自在來,他道:“……多謝,我知曉了。”

景修然又看向楚子徽,他麵上的神色依舊是溫和的,叫人一眼看去,便覺得如沐春風,隻覺得他實在不愧是世家大族養出來的繼承者,隻是這幅模樣,便足以叫人生出親近之心。

可惜此刻,麵對他的人是楚子徽。

叫楚子徽看來,便隻覺得他簡直全身上下,從頭發絲兒到腳後跟都掛滿了“裝模作樣”四個字,實在是個叫人心中生厭的偽君子。

而那張端正溫潤的麵容上,一雙狹長溫柔的眼睛裡,看似溫潤寬和,底下藏著的,也是滿滿的挑釁之意。

直叫他生出滿腔怒火,恨不能丟掉腦子,與他當場動手,叫白胥華看見這人的真麵目,日後遠遠的離開他去。

楚子徽看景修然是這般,景修然看他也未曾有多好。

他最後對楚子徽微微一笑,道:“殿下回去,記得為公子備好膏藥,我那時,力氣怕是有些大了。”

白胥華隱隱聽到了“咯嘣”一聲,似是手掌緊握時,方才會出現的骨節交錯聲。

便聞楚子徽輕笑出聲,用一種更加溫柔,卻叫人莫名後背發麻的聲音道:“景大人放心罷。”

“這方麵的事兒,我怕是比您了解的,還要懂得更多些。”

“倒是您今日這番舉動,還真是叫本王見識了一番,傳說之中,如玉君子的模樣風姿。”

“——當真是叫本王,大開眼界。”

第33章 你很像我一故人

楚子徽說的話,已經算是重了。

他嘲諷景修然所謂的君子名聲實在叫人大開眼界,也便是說,景修然配不上這份聲譽,頗有沽名釣譽的嫌疑。

這一分敵意,已經表示得很明顯了。

可景修然臉上的淺淡笑意,仍是半點都不曾消落下去。

倒是白胥華聽出楚子徽語氣之中的惡意來,蹙眉阻攔了他,又與景修然略表歉意,方才帶著楚子徽離去了。

他並未要人攙扶,行動之間,也與往常一般無二。景修然緊了緊手指,在楚子徽最後看過來時,卻仍是那副從容模樣。

白胥華將他們暗中較勁的模樣看在眼裡,麵上卻仍舊是一片平靜模樣。

——既然是不沾凡塵俗世的仙人,那麼對於情愛之事,還是不通些更好。

他出了門,才發現外邊又是一層皚皚白雪。

楚子徽為他披上了大氅,白胥華低下眼睫,道:“楚帝不留我?”

“…………”楚子徽一頓,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人,那兩個之前被派來護著白胥華的侍衛一左一右跟著他們身後,侍衛後麵跟著的,卻是一位宮中內侍。

那是被楚帝派給楚子徽的人,起的什麼作用,這父子兩人都是心知肚明——這是楚帝派來的耳目,是專來看一看楚子徽與白胥華的關係如何的。

分明是在冬日裡,這白胖內侍臉上卻掛了一層薄汗。

他心中分明是緊張的,但楚子徽看過去時,這人卻半點慌亂神色都沒有,依舊像是個木頭人一般,默不作聲,甚至連頭都不敢抬。

所幸楚子徽隻是看了他一眼,意義不明地哼笑了一聲,便不再顧著他,大大方方回了白胥華的問話,道:“父皇之前也和我說了,叫我與你說,你平日若是有什麼打算,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自行處理。”

“便是這楚宮,你若是想要隨意進出,也是可以的。”

白胥華淡淡地應了一聲。

他道:“我還有一事,要與你說。”

楚子徽眼底閃了閃,他輕輕在白胥華肩上一拍,道:“有什麼事,說就是了。”

那內侍已經豎起了耳朵,存在感也愈發低薄,楚子徽拍了一把還嫌不夠,趁著這難得的機會,還輕輕拉了一下白胥華的手掌。

白胥華微微一頓,他默默看了楚子徽一眼,便又道:“……楚國的宴席,平日都是這般奢糜的麼?”

這話說得,也不算客氣。

已經是轉而在詢問,楚國士族,平日裡可是有這般靡靡之風?

糜爛風氣一旦盛行,接下來的,便會是官員之間的腐.敗.貪.汙之事了。

所幸這話雖然極犀利,但是比起他昨夜所說的話語,卻也並不是太過出格。

楚子徽輕輕一笑,道:“倒也不算這般奢靡。”

“昨夜的宴席,多還是為了招待各國來使,與到底是父皇壽宴的緣故。因此才會奢侈一些。”

他看向白胥華的神色,愈發顯得溫和親近,毫不掩飾。

——這人懂了他之前的那個舉動。

楚子徽平日與白胥華相處時,是極注意保持距離的。

雖然他很想與白胥華多一些接觸,但卻也極怕這人不喜與人接觸,他若是刻意了,被白胥華察覺出來,怕是要影響兩人的關係。

因此他與白胥華最親密的接觸,也隻限於遞給白胥華茶水時,兩人之間手指相觸。

像是方才那般略顯親密的舉動,以往都是從來未曾有過的。

既然是這麼明顯的舉動,白胥華自然就能領會到他的意思。也就把原本要說的事情,換成了如今這一句。

這種默不作聲,卻兩者心意相通的默契,很好地安撫了楚子徽心中不斷翻騰的怒火酸澀之意。

他扶著白胥華上了馬車,小心翼翼把軟墊塞到白胥華腰後,生怕他酸痛。

可一想到白胥華那處酸痛的原因,他便又生起了悶氣來。

“有什麼人跟著你麼?”

白胥華低聲詢問一句,又默默抽出了腰後的軟墊,放到一邊去。

楚子徽看了一眼軟墊,腦中隱隱閃過了什麼,卻又朦朧模糊,一閃而過,完全抓不住。

他乾脆便將這一點異樣放到腦後,蹙著眉又把軟墊塞了回去,道:“是我父皇,派了個內侍過來,怕是想看看你我關係如何。”

白胥華微微一頓。

他也沒再將那軟墊取出來,道:“此次實在抱歉。”

“你抱什麼歉。”楚子徽露出個笑來,他道:“區區一個官家女,都能當眾指責我一個武安王。若是沒有你出麵,我怕是要成了這華都士族眼中的笑話了。”

他這話,已經顯出了幾分落寞。

白胥華眉目間露出一點猶豫之色來,他似是想要說出什麼安慰之言來,卻又不知要怎麼說,直到最後,也才乾巴巴道:“他是帝王。”

說完這一句,白胥華就蹙緊了眉頭,似是對自己方才所說很不滿意。

楚子徽卻已經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他聲音更柔軟了一些,道:“你說得不錯,多謝你了。”

楚帝是帝王,帝王之情,要給他的百姓,他的臣子,餘下的一點兒,才能分給他的妃後子嗣。

楚子徽從來未曾對旁人表露過自己心中的那一點落寞。

今日種種舉動,都是他往常麵對白胥華時,絕不會表現出來的。

可是今日他受了景修然的刺激,本來想要徐徐圖之的心思便悄然消失了一部分。

今日能有一個景修然,那明日是不是又要多一個李修然?這樣的人,他已經叫他暴露在了眾人麵前,那對這人風姿傾心的人,便絕不會少。

今日的景修然,也隻是其中一個罷了。

楚子徽能忍一個景修然,但是卻忍不了日後更多,覬覦白胥華的不知名者。

因此此刻,他方才小心翼翼地出手試探。

所幸白胥華對他,比起對待旁人,還是要親近許多的。

楚子徽收斂心中的思緒,道:“若是旁人對我,定不會這樣說的。”

白胥華道:“他們身在王朝之中,自然就得守王朝的規矩。”

楚子徽神色一怔。⑥思⑥兔⑥網⑥

隨後,便似笑似歎地道:“你說得對,身在王朝,便得守著王朝的規矩。”

他又看向白胥華,道:“胥華不必守王朝的規矩,也不必守俗世的規矩。你不必守這裡的規矩,也不是這裡的人,我也……沒法子留住你。”

楚子徽這番話說得,語氣竟然比起之前更加悵然失落。

他小心翼翼,似乎是在求一個承諾:“胥華也該看見了,我如今的處境到底如何。”

楚子徽苦笑一聲,麵容上也帶了一些迷茫失落的神色來。

“我父皇對我態度不明,這華都中的士族,也都看著他的眼色行事,到如今,區區一個官家女,就敢下我的麵子。”

“我皇兄對我,也頗有敵意。他若登基,我的日子,怕也不會好過。”

“我的下屬被他們派到其他地方去,免得我生出什麼不該生的心思。我身邊也遍布他人耳目。”

“若是你也離我而去,我怕是要……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了。”

他一字一句,都說得可憐極了,道儘如今風光表象之下的心酸。

這般的人,露出一點強大表象下的柔軟來,總是容易叫人心軟的。

可白胥華卻隻是睫羽微顫,他遲疑片刻,到底卻還是未曾給出承諾。

楚子徽心中微沉,神色也沉重下來,一雙長眉更是緊緊皺起。

但是語氣卻依舊是低弱的。

“我實在是……累了。”

白胥華道:“你……”

他頓了頓,道:“你極像我一個故人。”

他們實在是一模一樣的會賣乖討巧,擅長露出柔軟的一麵來,討得白胥華心中的憐惜之感。

人若是對什麼人生出同情可憐的情感來,就再做不到對那人說出什麼重話了。

一些本來難得的承諾,給起來,也就變得輕易許多。

而若是有人知道自己對一個人這般重要,那麼就算那人是自己厭惡之人,心中到底都會生出一點異樣心思。

這兩者一疊加,起到的作用,成效就會格外驚人。

——曾經的白胥華,就吃過這方麵的虧。

在這上麵受了教訓,再來麵對這一套時,也就能冷下心肝。

楚子徽未曾得到自己期盼的結果,卻得到了這麼一句回應,難免有些失落。

但他卻依舊道:“那位故人,也是你的友人嗎?”

“………………”

白胥華略做沉默,方才輕聲開口。

“他不是我的友人。”

“他是我的師弟。”

曾經的楚子徽,也是皇室中人。

他父皇唯獨得他一子,因此對他要求嚴苛,甚至到了刻薄的地步。

那個楚子徽,年幼時便桀驁不馴,頗有野性。他根骨極佳,以至於葉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