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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陛下 一字眉 4476 字 5個月前

一次勉強算得上交流的時刻,發生在沈灃第三次回家。

彼時陸問君腳傷好了很多,白天去工地視察情況,晚上才回。洗完澡,照舊去沈灃房間拿書,前兩天拿的那本已經看完。

沈灃大多時間都在房間看書,很安靜,陸問君忘了他每逢周五回家,沒敲門,直接擰開門鎖。

沈灃坐在書桌前麵,開著一盞台燈正在書寫什麼,側頭向門口看過來。

陸問君頓了一下,舉起手裡的書說:“借本書。”

沈灃“嗯”了一聲,便將視線重新放回桌麵。

他這裡書不少,除了一些課本習題冊,還有大量的課外書,類目很雜。包括懸疑推理、文學小說、散文雜文、哲學著作等,甚至還有一些英文書。

陸問君走到他旁邊書架,將舊書放回去,視線跟著手指一本本滑過,尋找感興趣的。

屋子裡隻有沙沙寫字聲音,襯著夜晚的安靜。

“之前你沒回來,擅自拿了你的書,不介意吧。”

雖是出於禮貌的詢問,但語氣本身已經假定了答案,並未留給對方“介意”的空間。

“沒關係。”沈灃說。

“有哪些書是不可以出借的嗎?”陸問君轉過頭問,“之後我應該還會來,你有什麼規矩,可以現在說。”

沈灃依然沒看她:“沒有。隨意。”

陸問君沒在書架上找到目標,轉身,目光落到他書桌。

他的書太多,書架上豎的橫的塞滿之後,還有一些摞放在桌上,貼牆,在他左麵。

陸問君伸手去夠一本英文原版《The Long Goodbye》,越過沈灃。

手剛拿到書,他忽然抬頭。

陸問君動作隨之停住,垂落的目光與他相撞。

她身體靠在右側桌沿,因為夠書的動作,上半身微傾,伸長的手臂離沈灃幾寸之遠。

李支書送來的吹風機是市麵普通款,吹完頭發太乾燥,陸問君從來不用。此時她頭發尚未乾透,沈灃沒出聲,視線從她水汽未乾的發梢掃過。

房間主燈是暖色光,台燈也是,映著一屋子黃黃橙橙。

那時沈灃身上還有青澀的少年質感,瞳眸漆黑,看著深而靜,卻有未經世俗雕磨的清澈。

當那雙清澈的黑色眼睛注視你時,空氣會變得安靜。

陸問君拿住書,手臂收回,倚在桌沿的身體沒動。

視線掃過他桌上,是一份數學模擬試題,字跡端謹漂亮。

“高三?”她問。

“算是。”

可能是他無論長相氣質都太正派,那種正派和少年感糅在一起,就會催生人逗弄的心理。

陸問君說:“那我比你大三歲,你應該叫我姐姐。”

沈灃默不作聲,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片刻,垂下眼皮繼續寫字:“你撒謊的時候左邊眉毛會輕微挑高。”

陸問君從未意識到自己還有這樣的習慣。

她從桌上移開,將書抱在懷裡:“你怎麼能確定我在撒謊。”

“上次你打開錢包賄賂棉棉替你跑腿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身份證。”沈灃嗓音平淡,“xx年4月,隻比我大一歲。”

沒被人這麼噎住過。

陸問君%e8%88%94了%e8%88%94牙,問他:“是嗎。你幾月。”

沈灃手裡的筆停下,抬眼答她:“12月。”

“一歲零八個月。”陸問君扯著唇,錙銖必較地糾正,“比起一歲應該更接近兩歲,你數學學得好像不太行。”

她嘴邊的弧度並不真誠,與其稱作微笑,不如說,是一種本能的防禦。

即便在細枝末節,無關緊要的點,也不允許自己認輸。

好勝心很強。

說完她轉身從沈灃房間出去。

沈灃的視線跟隨她背影,直到消失在門外。隨後收回,繼續做題。

這不是陸問君那晚最後一次來。

但第二次學會了敲門。

淩晨兩點左右,沈灃剛剛睡下不久,隔壁忽然響起一道怪異的鈍響。很短,像是什麼東西被不小心掃落到地上。

緊跟著,腳步聲來到他門外,門板被咚咚砸響。

他起身下床,打開門,陸問君就站在門外。

頭發已經乾了,看起來像剛從睡夢中驚醒,有些微的淩亂。儘管她故作沉著、有意掩飾,表情裡還是可以找見一點隱約殘留的倉促。

陸問君儘力維持神色鎮定,指指隔壁:“有壁虎。”

壁虎是溫和型動物,對人類沒有攻擊性,長相比之蟑螂、蜈蚣之類,算是婉約派。簡而言之,沒那麼可怕。沈棉什麼昆蟲都怕,壁虎反而能遠遠地看一看。

“壁虎不咬人。”沈灃說。

陸問君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她沒與他爭執壁虎究竟有害無害,也不講自己睜眼看到一隻爬蟲距離咫尺之遠的受驚,隻說:“你去處理。”

那時她不過十九歲,對自己的武裝還不夠嚴密,人前驕矜強勢,也有過因為一隻無害的壁虎害怕的時刻。

沈灃是唯一窺見過那一刻的人,大概因為如此,後來她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堅硬,沈灃卻總能看到她盔甲裡的裂痕。

沈灃去隔壁,壁虎已經躲起來。他花了些時間才找到,捉了放生到外麵。

等他回到自己房間,陸問君歪靠在他床上,已經睡了。

沈灃在門口靜默片刻,關上門,到隔壁休息。

也許是心理作用,他總聞到一股幽微的、來源不明的清香,是她頭發上的味道。

第9章 .09她太會撥弄人心。

沈棉作息穩定,大清早第一件事就是跑上來找哥哥。

打開門看到躺在房間裡的是陸問君,瞪大眼睛喊:“陸姐姐,你怎麼在我……”

被沈灃從背後捂住嘴,抱下樓。

陸問君已經被那聲吵醒,起床走出來,趴在二樓扶欄,往下望。

沈爸爸正打算蒸蛋羹,沈棉卻說他做的沒有哥哥好吃,一定要沈灃給她做。

沈爸爸被嫌棄心裡不是滋味,沈棉又跑去討好他。把人逗笑,再跑回沈灃腿邊。

一家三口,缺失了一些東西,同時擁有一些東西。

陸問君想起她的弟弟,其實小時候他也曾像這樣粘過她。

不過她不像沈灃。

隻有沈灃注意到她,抬頭看過來,問:“吃嗎?”

陸問君直起身:“好啊。”

也是從那晚開始,陸問君和沈灃之間開始有一些交流。

沈灃對她的稱呼,也從聽起來生分見外的“陸小姐”,變成直呼姓名——不是沈爸爸的問君,不是沈棉的陸姐姐,而是連名帶姓的:陸問君。

沈灃不在家期間,陸問君經常到他房間借書。

她借書習慣很好,永遠都是放回原位,沈灃並不能看出她借閱的痕跡。

但後來,他會在書上發現一些便利貼。

寫的文字通常很簡短,比如:

懸念不夠。

你喜歡菲茨傑拉德?

出下冊記得告訴我。

……

陸問君再去借書的時候,便利貼都還在原處,上麵會有他的回複。

推薦《X的悲劇》。

讀過幾本,稱不上喜歡。

好。

……

天台上有一把躺椅,沈棉說那是他哥哥的專座,他喜歡在那裡看書。

下午若有閒暇,陸問君會上去躺一躺。

房子後麵幾棵高大梧桐,傍晚太陽下山之後,空氣會變得涼爽,在那裡看書很舒服。

偶爾風拂過,沙沙的聲響。

有天她看了會書睡著,醒來時天已經暗了許多,溫度也更涼。身上蓋了一條淺藍色的毯子,她在沈灃房間裡看到過。

從天台下來,果然是沈灃回來了。

翌日下午沈灃上來的時候,她又在那裡。

陸問君在躺椅上看書,偏頭瞧見他拿著書上來,停在樓梯口。伸手拍拍旁邊的椅子。

沈灃過去坐下,兩人各自看書。

風聲填滿午後漫長的寂靜,大約是樹葉太響,聒得陸問君心不寧,扭頭往沈灃手裡看。

“什麼書?”

沈灃沒轉頭:“《島》。”

“誰寫的?”-_-!思-_-!兔-_-!網-_-!

“維多利亞·希斯洛普。”

“好看嗎?”

“剛開始。”

“講什麼的?”

這次沈灃抬了頭,看向她,把書合上遞過去。

“什麼意思?”陸問君和他對視。

“你不是感興趣。”

樹蔭遮去光,枝葉搖晃間,偶有一片漏下來,在他臉上不規則地跳動。

陸問君唇邊漾起一層極微薄的笑:“我感興趣的不是它。”

那片光好像晃進了沈灃眼裡,讓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曳動。

陸問君說完卻扭回頭,繼續看自己的書了。

-

靜霞山的晚霞真的很漂亮。

那天在山頂,他們坐在反射柔光的青草地上,沈棉在草地上打滾,陸問君身下墊著沈灃的外套。

沈棉很開心,興致勃勃地說:“明年我還要和哥哥跟陸姐姐來這裡。”

陸問君笑笑,沒說話,目視前方彩霞。

沈灃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陸問君。”

她轉頭。

“明年你會來嗎?”沈灃問她。

霞光朝山背後躲藏,從燦亮到橙紅色。

陸問君說:“你邀請,我會來。”

爬完靜霞山的第二周,陸問君離開。

要走的那天,沈棉因為不舍哭了,兩眼含淚抱著她手:“陸姐姐,你不走不行嗎?”

其實陸問君並不能夠理解,認識不過一個多月,她對自己的感情何以如此之深。

但她那時還沒修煉得如後來冷心冷肺,被人依戀,也會有一絲心軟。

“可能不行。”

沈棉嗚嗚嗚:“為什麼?”

沈爸爸過來拉她:“你陸姐姐來是來這裡工作的,現在工作結束了,就該回家了。”

母親去世的時候沈棉還小,從小缺少母愛,身邊忽然有了一個女性長輩,又送她很多好吃的零食,沈棉一時難以接受失去她。

“你把我家當你家吧,你回這裡。”

沈爸爸被她逗樂:“你陸姐姐有自己的家。”

沈棉想了想,仰起頭,用噙滿眼淚的雙眼望著她:“那你和我哥哥結婚吧,這樣我家就是你家了。”

陸問君:“……”

“彆亂說話。”沈爸爸製止。

陸問君回頭去看沈灃,他站在簷下,轉開眼,一瞬又轉回,說:“我送你。”

-

是在陸問君離開幾個月以後,某一個安靜的晚上,沈灃查看課本,無意間發現扉頁他的名字下方,多了一行不屬於他的字跡。

-字寫的不錯

陸問君的字,一看便知學過書法,字如其人,筆鋒淩厲,氣勢開張,不似一般女生的婉約。

沈灃放下書,打開另外一本。

-讓你叫聲姐就那麼難?

那天,未做完的模擬題冷落在桌上,沈灃用了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