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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為後 八月薇妮 4324 字 5個月前

正嘉慢慢說道:“這俞蓮臣本是必死,遇到了你,是他的造化。”

薛翃心中一動,下意識地想打量一眼正嘉此刻的神情。

畢竟薛翃極為了解皇帝,此刻隱隱地從這話裡聽出幾分異樣。

但皇帝並沒有再說什麼,隻淡聲又道:“陶真人在忙著布置羅天大醮的事,你卻忙於懸壺救世,你們這對師兄妹,著實不愧是張天師的嫡傳弟子。”

“帝君謬讚了。”

正嘉瞧見她的長睫抖了兩下,就像是從來平靜如鏡的水麵上起了一絲微風漣漪。

皇帝微笑:“河南那邊的河道出事,那些朝臣們,還想勸阻朕停止在內宮做法事,哼,他們懂些什麼,又哪裡知道朕的苦心。”

薛翃不言語。

正嘉道:“對了,才進宮來議事的朝臣裡,高彥秋是你俗家的祖父,你方才過來可見了他了?”

“請皇上再換左手,”薛翃說罷,又平靜地回答道:“請帝君見諒,既然已經出家,就不知什麼祖父、大人了。”

正嘉挑眉:“可見張真人對你另眼相看,不是沒有道理的,話總是說的這麼通透。你就是比朕自在,說走就走了,朕卻還得困在這庸庸碌碌的俗世之中,受那些俗事的絆擾。”

薛翃道:“皇上乃天上星宿下凡,經曆種種也是曆劫,且皇上有向道之心,便不論是在方內方外,且都算是修行罷了。隻要心在,終究會有功德圓滿的一日。”

皇帝聽了這兩句,不禁大笑起來:“和玉,朕真是跟你相見恨晚。”

他連連點頭,又道:“朕近來常有惘然之意,幸而你跟真人兩位下降,讓朕大有撥雲見日之感啊,你們果然是我大明朝的有力禳助。”

薛翃道:“明君有道,天下才會大安,師兄縱然能耐,也不過是個輔弼而已,至於我,便不值一提。”

正嘉緩緩坐直身體,又慢慢傾向薛翃,兩隻眼睛深深地凝視著她:“和玉,你很會說話。你怎麼知道朕最想聽得是什麼?”

薛翃道:“貧道隻是會說實話,想必皇上是愛聽實話的。”

正嘉複又仰頭長笑:“好好好。隻不過你才不是什麼‘不值一提’,你……”他如有深意地看薛翃一眼,並沒有說下去。

不遠處的郝宜看在眼裡,心中嘖嘖稱奇,他伺候了正嘉這幾年,皇帝從沒有像是今日這般暢快大笑,畢竟皇帝是要修道的,便立誌要收斂七情六欲,今日,莫非破戒了麼?

郝宜正在笑嘻嘻看著,手底下小太監送了龍井竹蓀湯上來,郝宜拿了乾淨的湯匙,舀了一勺在碗裡,自己嘗了口,又過了片刻,才親自接了過來,腳下無聲地送進去。

此刻正薛翃已經診完了脈,對皇帝說道:“皇上的頭疼,是否還伴隨著頭至肩發熱的症狀?”

“不錯。”正嘉道,“心裡還甚是煩悶。”

薛翃說道:“皇上的手陽明經被寒邪所侵,有些受損……皇上最近可受過寒?”

正嘉搖頭。

郝宜說道:“和玉仙長的說法,跟太醫說的差不多。隻是奴婢們伺候皇上甚是儘心,也不見皇上得過什麼寒症。”

薛翃蹙眉想了會兒:“那,皇上的坐臥如何?”

郝宜道:“坐臥也都有起居記載,一切如常並無不妥呀。”

薛翃抬眸看向正嘉,卻恰對上他正凝視自己的眼神,薛翃本能地將目光迅速轉開避免跟他對視,但目光才轉,心中便知道如此行為反而更加欲蓋彌彰。

果然,正嘉輕輕笑了聲,了然一般:“不礙事,和玉慢慢思量,橫豎朕如今百病全消。”說著回頭,垂著眼皮問:“湯備好了?”

郝宜忙道:“主子現在要用,是正好的。”

正嘉道:“不是朕用,是給和玉的。她的身子單薄,喝一些滋補的熱湯水自然是好的。”

郝宜這才明白。當下忙笑道:“這可是難得的恩典,仙長快謝過皇上賞賜。”

薛翃忍不住又看一眼正嘉,卻見他笑的成竹在%e8%83%b8。

正郝宜將那銅胎掐絲鶴鹿紋的湯碗蓋打開,刹那間,香氣撲鼻。

這龍井竹蓀,本是最清淡的一道補湯,用竹蓀做主料,魚茸、火腿做輔料,鮮香味美,且又滋補,也很合正嘉的心意,禦膳房裡是常備著的,估摸著他要喝了,便早早地熬上,今兒卻比平日裡要早,所以送來的晚一些。

但論起賞人,今兒也還是頭一遭。

正嘉看向薛翃,卻見她盯著那鶴鹿紋的湯碗,臉色更白了幾分。

正覺異樣,薛翃已經站起身來,後退幾步,舉起袖子掩住口鼻。

正嘉很意外:“怎麼了?”

這會兒,那茵犀香反而似救命了,薛翃想仗著這香氣把魚茸跟火腿的腥氣壓下去,強忍著不適說道:“請帝君恕罪,貧道從小茹素,不能吃這些東西,也聞不得。”

正嘉“啊”了聲,略覺失望:“原來如此。朕倒是忘了。”

郝宜的心惴惴不安,皇帝第一次示好,人家居然不領情,按照他對皇帝的了解,這位主子心裡一定不受用了。

果然正嘉皺眉道:“還不快拿下去!另換一碗、素淡無葷腥的。”

薛翃忙道:“不必勞煩,今日我是來給帝君看診的,如今心裡已有大概,還要立刻去一趟太醫院。”

正嘉攏在寬袖裡的手輕輕地撚著白玉龍形佩,有些不甘的躁動:“你要見太醫,叫他們來就是。”

薛翃道:“商議醫治之事,怕他們當著帝君在側,威儀所懾,不敢暢所欲言。”

“偏你有這些心思,那好吧,你且去,”正嘉目光沉沉,一笑:“但朕……可就交給你了。”

這話說的似乎有些……郝宜心一跳,鬼使神差地看向薛翃。

作者有話要說:

正渣:真是相見恨晚啊

小俞:阿姐,讓我幫你料理了這渣!

☆、第17章

郝宜親自送了薛翃出了甘泉宮,望著那道嫋娜身影飄然遠去,這才回到精舍。

正嘉皇帝仍是斜靠在紫檀藤心椅上,仰頭出神似的,郝宜看見桌邊的龍井竹蓀還沒有撤,便上前想要拿走。

不料皇帝睜開雙眼道:“端過來。”

郝宜忙將舀了一碗湯小心翼翼跪送給皇帝,正嘉接了過來,垂眸看著清澈的湯色,慢慢吃了口。

正嘉淡淡開口:“不愧是從小出家的修道人,這樣清淡的湯,朕都當是素物了,她竟還是受不住。”

郝宜忙道:“和玉道長的身子看著也不算強健,先前才勞累的暈厥,這幾日又忙的這樣,其實是很該吃一些這樣的滋補湯水呢。”

“說的在理兒,”正嘉道:“她不愛喝這個,你便去吩咐禦膳房,做點精致乾淨的素菜,什麼葷腥都不要沾染上,送到放鹿宮去,說是朕賜給她的。”

“奴婢遵命。”

郝宜才要起身,正嘉又道:“等等。”

郝太監忙又停下:“主子還有什麼吩咐?”

正嘉道:“朕是不是……對和玉太厚待了?”

郝宜一怔,繼而笑道:“這一來是因為主子一向寬仁,二來,也無怪主子厚待和玉仙長,她生得是那樣仙子似的模樣氣質,可偏又那樣能乾,這樣秀外慧中,萬裡挑一的人物,主子不厚待,卻厚待誰呢?”

正嘉臉上露出嘉許的笑容:“你這奴婢,果然是越發會說話了。你向來笨嘴拙舌的,如今為了和玉這樣巧言令色,可見是她真真的可人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郝宜滿麵的笑,樂顛顛說道:“主子最是洞察人心一言中的,可不就是這樣的?奴婢一想到和玉仙長,就忍不住想給她多說好話。”

正嘉笑斥道:“那去吧。對了,把田豐叫進來。”

郝宜原本還笑嘻嘻的,聽到說叫田豐,微微一怔,卻又不敢問他到底想乾什麼,便領命而出。

外間田豐正在沒好氣地訓斥一個小太監,郝宜道:“主子叫你。”田豐臉上透出驚喜之色,急忙撣撣衣袖跟袍子上的塵,躬身入內。

郝宜很疑惑,就一邊吩咐小太監去禦膳房傳旨,一邊往內打量。

不多時,田豐神情恭肅地走了出來。

郝宜跟他向來不對脾氣,雖然心存疑惑,偏不去詢問,隻做對小太監說話狀:“叫他們務必精心,一點葷腥都不能有知道嗎?”

田豐打量他一眼,自己下台階往外而去,郝宜探頭看了眼,見他好像是往太醫院的方向。

***

太醫院。

薛翃還未進門,劉太醫跟另一位蘇太醫便迎了出來。薛翃同他們說起給皇帝診脈,問起是哪一位太醫主診。劉太醫道:“皇上的病,是院首親自負責。”

見左右無人,便又小聲道:“先前給皇上痛斥了一回,很不受用呢。”

薛翃道:“我想跟院首麵談。”

旁邊蘇太醫道:“方才內閣的虞大人有事來找院首,這會兒正在裡頭說話呢。”

薛翃微怔,劉太醫道:“我去瞧瞧說完了沒有。”

正在此刻,卻見太醫院陳院首同一人從裡間走了出來,那人身著大紅色的四品官袍,身材高挑軒正,正是內閣的虞太舒。

兩人且走且不知在說些什麼,突然間虞太舒似乎察覺什麼,轉頭看來,正跟薛翃目光相對。

之前往甘泉宮去的時候,因給小太監指點看高彥秋,薛翃也留意到了高彥秋身邊的那道不俗身影。

三年前她還是寵妃的時候,虞太舒還隻是區區的一名吏部堂官。薛翃曾從皇帝口中聽過這個名字,似乎是讚揚之聲,除此之外,並無任何交際。

先前驚鴻一瞥,曾跟虞太舒目光相碰,薛翃並未留意,但這麼快重又見麵,倒是有點意外。

避無可避,薛翃行了個稽首禮。那邊陳院首也發現了,當下同虞太舒說了兩句話,便走過來迎著她。

虞太舒卻並沒有立刻離開,隻在旁邊的一張配著紅木茶幾的扶手椅上坐了。有太醫院的小侍從飛快地送了茶上來,虞太舒端茶在手,意態悠閒。

那邊薛翃心無旁騖,同陳元首說起皇帝陽明脈受損之事,陳太醫道:“此事我也察覺,隻是找不到根由,若是查不到根源何在,要拔除病根自然是難的。如今有道長相助,想必可以很快查明。”說著斜睨薛翃。

陳太醫畢竟是院首,跟劉太醫等不同,向來聽聞薛翃主動醫治寶鸞公主,心想畢竟那是個燙手山芋,給她就給她罷了,又聽說江恒請她去鎮撫司,越發不以為然。

直到方才聽聞薛翃去了省身精舍,心中才有些不悅,他是正經的科班出身,不免覺著和玉這種乃是野路子,不值得信任。

他一怕和玉徒有虛名,把皇帝的身體更弄壞了,結果一定還是他們擔責任。

第二,卻也有些擔心和玉歪打正著,豈不是把他們太醫院的所有人等都比下去了?

所以雖然陳院首麵上恭敬,言語中卻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