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吉萊娜絲閣下借著私人談話的機會光明正大地逃脫了臟活，一麵抱怨高階法師的特權，一麵又在心裡好奇得要死。
“現在可以了嗎？”
阿爾弗雷德拉開高背椅，和夢魘一起落座。
“足夠了。”
吉萊娜絲看了眼關上的門扉，讓蠟燭燃起，十指相對，在桌上疊成尖塔的形狀。
“這些事情涉及到我們的隱秘，所以，為了保證這些秘密不會流傳出去，我想問王子殿下，您是否願意和我們建立更深度的合作關係？”
“深度？究竟有多深？是否威脅到我和埃斯特斯的人身安全，還有北地領土是否會因此陷入糾紛？我們究竟會承擔什麼樣的風險？而且……那本來就是你們沒有好好善後造成的事故，為什麼要我們為你們的失誤來埋單？”
阿爾弗雷德並沒有頭腦發熱地就答應吉萊娜絲的條件。
“有何條款，請形成文字。”
夢魘伸出手，蒼白而修長的指節在燭火下鍍上了一重暖光。
吉萊娜絲深深看了一眼對麵坐著的兩人，隻覺得阿爾弗雷德王子和那隻夢魘完全就是在演戲，一個個看上去恨不得把對方關到籠子裡去，實際上還是同氣連枝，心有靈犀，讓人眼瞎。
聽說夢魘曾經投生到岡瑟王國，並用幻境籠罩了那裡五百年，而且幾乎毫無反抗地被阿爾弗雷德王子毀掉了肉身，還寸步不離跟在他身邊，會不會……
“就是這些，條款是議會的製式協定，不用擔心我濫用職權造假。看完後如果同意，請在上麵簽字。”
桌上突兀地出現了一份羊皮紙，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我會核實的，吉萊娜絲女士，如果發現不符合的話，我會毀約的喲。”
阿爾弗雷德拿過羊皮紙，和埃斯特斯湊在一塊看了起來。
在上麵並沒有發現什麼過分條約之後，夢魘率先用筆尖劃破手掌，蘸著血簽下名字。
“看起來你給我們開出的條件並不苛刻，我答應了。”
“埃斯特斯！”
阿爾弗雷德輕聲嗬斥了一句，拽住夢魘地手緊張地檢查，直到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才忐忑不安地放下。
很奇怪，埃斯特斯簽的是他的名字，第一時間他想到的不是他的權力就這麼被埃斯特斯奪走，反而更擔心埃斯特斯會因為這份契約而付出代價。
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詞彙，儘管他們已經再也回不到那段像夢一樣美好的時光。
“王兄，我沒事，隻是契約。”
埃斯特斯幾乎是欣喜地任由大王子握住手，自從他的阿爾弗雷德對他明確表示出疏遠和不信任之後，他就愈發珍惜那些有意無意間的觸碰和眼神交流。
就現在來看，效果很不錯，也許有朝一日，他們終究能回到當初的狀態。
“姑且信你一次。”
吉萊娜絲努力用純潔的目光看著對麵，深深感覺到整個世界對她而言是多麼不友好。
精靈王庭一個個出雙入對就算了，議會大多是沉迷研究的光棍還能讓她感到一絲絲安慰，可是為什麼連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半亡靈也有對象！
八環高階法師·吉萊娜絲女士突然決定，她以後一定要寫本關於這對的小冊子，好好荼毒一下王庭裡老是說她找不到對象的同族。
“咳咳，根據議會一千一百三十一號規定，和我們達成深度戰略合作夥伴關係的生靈，將會享有在一定程度上調動議會資源，召喚法師出戰，信息共享等福利，倘若完成議會內部的懸賞還會有更豐厚的獎勵。”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了，群星會如我剛才所說，是當初霧月之變時，叛離議會的法師們成立的一個組織。他們已經完全背離了法師議會探求真理、為人類贏得自由的初衷，他們已經完全成為了人類的叛徒。他們想把自己當做神，而把人類和其他智慧生物當做奴隸和炮灰使用，因此做出什麼滅絕人性的事來都不奇怪。”
吉萊娜絲閉著眼睛機械地念出以上的一段話，似乎被什麼東西閃到了眼睛。
“他們收割靈魂是為了和下界惡魔交易？”
阿爾弗雷德立刻就想起當初和阿列克謝大法師學習的過往，金幣和銀幣隻是人間的貨幣，而一個完整的靈魂，則同時被天界和地獄當做硬通貨。
“王子殿下，他們的計劃遠比你想的更恐怖。在上古時期，我的前輩們和神靈同歸於儘後，物質界的法則就開始紊亂，比如天象就開始反複無常，甚至季節錯亂，也許今天還炎熱得像夏天，明天可能就變成了冬天。你們在北境還感受不深，但南方就完全亂成了一鍋粥。議會的幾位富有智慧的大師掌握了最主要的幾條法則，可還是有些小的部分鞭長莫及。”
吉萊娜絲幽幽歎了口氣，撐著下巴。
“我們之間就有人開始質疑，費儘力氣斬殺神明是否真的有必要，以解放為名的戰爭是否真的為所有智慧生物帶來了福祉。於是議會內部分裂成了兩派，爭論愈演愈烈，終於在霧月之變那天完全爆發了。那些激進的異見者趁幾位大師筋疲力竭之際偷襲了閉關的靜室，並盜走了大量物資，建立起了一個名為群星會的組織。”
“許久以來，他們都一直想要人工製造出可控的神明，既完全服從於法師，又能完美掌控三界法則。他們中有人聲稱自己掌握了一門技術，完全破解了神的秘密，唯一需要的就是大量的，無可計數的靈魂。”
“所以，埃斯特斯。”
阿爾弗雷德轉過椅子，門扉在精靈法師身後合上。
“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夢魘在他嚴厲的眼神下依然勾起嘴角。
“我想再談也一樣，王兄，我看到了他們，而他們也看到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
肥肥的一章~
☆、不存在的牢籠（十三）
湖畔莊園的收尾工作很簡單，淡綠色頭發的精靈作為一個八環的高階成員，並不需要時刻守在那裡，像個雞媽媽一樣指導其他心高氣傲的天才們的每一步選擇。就在她無聊地開始擺弄一枝晾乾的玫瑰時，門鈴忽然有節奏地響了三聲。
“吉萊娜絲法師，你這裡有關於群星會的懸賞嗎？”
阿爾弗雷德不等她開門就自己走了進來，步速很快，看起來怒氣衝衝，但又隱忍不發。
吉萊娜絲暗自為這個發現感到驚訝，經過這麼久的合作，阿爾弗雷德具有一切優秀執政者的素質，智慧、勇敢、富有責任心、更兼城府深沉，很少會為突如其來的情緒蒙蔽理智。
很少不會不代表不會。在岡瑟王國毀滅以後，唯一能讓他牽腸掛肚，暈頭轉向的恐怕隻有那個搞了一出大事的夢魘了。
“有，危險度是四星級，僅次於議會首席宗師和幾位大師聯手發布的星界探索任務，殿下一個人勢單力薄，我想你在這之前慎重考慮一下。”
吉萊娜絲略略思考了一下，迅速給出了答案。老實說，凡是刺探群星會消息的賞金獵人一向都消耗得飛快，現在議會裡有腦子的基本都不會去接這個任務。
阿爾弗雷德的半亡靈體質帶給了他近乎不死的力量，但法師處理一隻不死族也並非很難。她對促成北地領主和議會合作的阿爾弗雷德觀感不錯，並不希望他白白陷落在那群喪心病狂的對手之中。
“恐怕不行，我就算不接手，他們也同樣會找過來。”
阿爾弗雷德疲憊地把手指插進前額頭發，整齊的白金色發絲被他弄得一團糟，看得吉萊娜絲很想給他一杯熱可可。
“魅魔身上被設下了標記，埃斯特斯在操控她心智的同時對抗了另一股力量，從而被那股力量的主人窺探。我不確定他們到底是誰，但我推測他們大概率就是你們口中的群星會。”
精靈法師心中浮起一絲愧疚，明明隻是議會和叛徒之間的對抗，卻把合作的盟友給卷了進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你可以帶他來我們這裡，讓西澤爾大宗師祛除群星會施加在夢魘身上的影響。”
“沒用的，既然他們已經發現了埃斯特斯的存在，那他們就一定會找上門報複他的。”阿爾弗雷德趴在桌上頹喪了幾秒，忽然一切表情都消失了，宛若一座堅定不移的大山，“保護也總有疏漏之時，不如主動出擊，一勞永逸。哪怕死在戰場上，也遠比瑟瑟發抖地等待死神來得榮耀。你這裡還有協定嗎，上次是埃斯特斯簽的，這次應該加上我了。”
這才是那個麵對惡魔大軍昂然出擊的銀狼王子。
吉萊娜絲幾乎要感動得一塌糊塗了，阿爾弗雷德簡直就是名副其實的夢中情人，那隻夢魘會對他念念不忘也不是什麼特彆奇怪的事情了。
“你們真是……”
“嗯？”
吉萊娜絲清了清嗓子，好讓喉嚨裡的哽咽迅速消失。
“事實上，岡瑟王國的第二王子和我們曾經達成過條件，要求我們在王子殿下你受傷的時候施以援手，代價則是他付出部分精粹，以供專精幻術係和惑控係的法師進行研究。”
“他什麼時候做的交易，我怎麼不知道？”
“他當然不會讓你擔心。”
阿爾弗雷德為之愕然，吉萊娜絲看見叢叢亂發之下閃爍的眼眸，還有微張的嘴唇。
當然他很快又恢複了常態，把自己重新武裝得嚴嚴實實，不讓任何人窺伺心房。
“需要來點什麼東西嗎，你看上去不太好。”
“不了。”
阿爾弗雷德低著頭拉開椅子，但在吉萊娜絲眼裡，半亡靈王子的背影怎麼都有點落荒而逃的味道。
“埃斯特斯，你在嗎？”
阿爾弗雷德走出法師們暫住的高檔旅館，手足無措地在街上發了好幾分鐘的呆，麵對炎魔之王也能揮劍而上的他竟然心跳了很久，才試探著在意識裡鏈接埃斯特斯的靈魂。
“王兄，我在。”
或許是常年久病臥床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埃斯特斯的聲音總有些懶散，但阿爾弗雷德卻能輕易地從夢魘每一個細微的語調轉折裡分辨出他的情緒。
“我……”
一聲拉長音之後，他發現自己的思緒如此混亂，能說服半數宮廷大臣的口才仿佛在此刻全都歸零。阿爾弗雷德很想摸摸口袋，尼古丁和煙霧的味道有助於平複心情，但是北境，乃至整個宇宙都從未生長過煙草這種東西。
“我發現你和議會做的小交易了，用自己的精粹換取法師對我的治療，把我們兩個都送上研究台。你說是嗎，埃斯特斯？”
“王兄！”
夢魘在那邊慌亂地說著什麼，但阿爾弗雷德已經無暇去聽，像個砸碎了大人寶貝瓷瓶的小孩一樣，把自己埋在雙手編織的黑暗裡，以為這樣就能逃避現實。
天哪，他剛剛說了什麼？明明是為自己付出代價，他怎麼敢這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