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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裝飾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般酒館都會放些掛畫、獸首或者新鮮的盆栽花朵,這些東西通常便宜又能增添情調。但是這個玫瑰鎮的小酒館並不是如此,而是在店鋪裡四處放滿了乾製的香花,有孔雀草、雛菊、金盞花……其中又以玫瑰最多。

乾花能夠長時間保持鮮花所擁有的形態和色彩,比易朽的鮮花更為持久,所以廣受人們喜愛。乾花的製作工藝雖不複雜,但脫水所需的時間太長,而且稍不注意就會黴變,因此價格常年居高不下,隻有貴族才會在凋零的冬日用來裝點房間。這個簡陋的小酒館竟然大量用乾花作為裝飾,本身就是一種反常現象。

陌生男人故意誇大的動作無意間暴露出了手肘綻開的縫線,落入酒館老板眼中。

一個曾經闊綽,但現在遇到麻煩的家夥,看那滿麵風塵的樣子,興許是從某個很遠的地方過來的。樺樹汁這種東西,雖然味道還行,可也隻有買不起酒的窮鬼才會打樹汁的主意。

酒館老板迅速做出了判斷。

阿爾弗雷德隻點了一份足量的雜糧麵包、一份胡蘿卜鷹嘴豆土豆之類的大雜燴和一小塊還帶著腥氣的豬排。作為一個錢包裡沒幾個銅板的窮鬼,紅酒燉小羊羔、青醬配生蠔之類的東西是想也不能想的,隻有這些粗糙的飲食才能勉強填飽肚子的樣子。

儘管廚師的手藝並不怎麼樣,他還是分外享受重新恢複的味覺的,因此吃得十分享受。在用麵包擦乾淨最後一滴豬排醬汁之後,阿爾弗雷德又趴到了櫃台上。

“老板,最近這兒有什麼地方還在招人嗎?”

阿爾弗雷德挺直脊背,坐在凳子上,雖然形容狼狽,卻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高貴氣度。酒館老板放下那塊總是在擦,卻總也擦不乾淨東西臟抹布,飛快瞥了一眼對麵的男人。

“你不是玫瑰鎮的人吧,我們這裡的人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酒館老板咧開嘴唇,露出滿口大黃牙,濃重的氣味直直噴在阿爾弗雷德臉上。

這座小鎮像是藏著什麼秘密,隻有本地人才知道的秘密。

阿爾弗雷德想,望著門框裡低垂的濃雲和鉛灰色的天空,永遠都像要入夜的天幕下是陳舊陰森的古堡。瘋長的藤蔓淹沒了整座古堡的大門和圍牆,正附著在風化嚴重的石牆上往上攀爬,在一片暗綠裡開出豔紅的花。

花瓣隨風不停往下飄落,停在地麵枯萎的枝葉上,像是還未乾涸的血。

“當然了,我不是這裡的人,確切來說我之前是住在高多芬那邊的。後來做生意破了產,那邊債主又追得緊,我就隻好跑到這兒來,看能不能找到個工作討口飯吃。要是能攢點錢把債還了,我就又能回家了。”

酒館老板眯著眼睛看阿爾弗雷德手裡提的鳥籠,指著裡麵的夢魘道:

“你怎麼不把這隻鳥賣了?我看它的羽毛挺豔麗的,不是我們這裡常見的品種,一定有個好價錢。貴族老爺們就喜歡搜集些用不著的稀罕東西,你要是獻上去,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把你的債務給免了,何必到我們這兒來找事呢?”

還鳥兒,當心這隻羽毛豔麗的鳥兒把你拖進夢裡,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阿爾弗雷德深深為附在牢籠上的偽裝魔法感到無力,能把高危的夢魘變成鳥,也是很行了。

不過他也確認了一點,這座小鎮的確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酒館老板並沒有直接告訴他到底能找什麼工作,而是委婉地要他賣掉身上僅有的財物,迅速離開這個小鎮。

就像是身在牢籠裡的人拚命想把人身自由的同伴勸出陷阱一樣。

“這隻鳥兒我是不會賣掉的,它是我亡妻的遺物。”阿爾弗雷德故作悲戚地擦了擦眼角,“自從她和我的孩子們一起葬身火海之後,我每次看到它,就會想到我可憐的妻子。”

酒館老板無奈又理解地看著他,阿爾弗雷德放下擦淚的手絹,突然感應到夢魘的心情莫名變得很輕快。

“這就沒辦法了,你要小心。”

看起來臟兮兮的老板說道:

“如果你真的想找個工作的話,可以去我們的乾花工坊碰碰運氣。那邊的生意原來也挺好的,每個月都有好多馬車過來運走乾花。但是自從那個放蕩子馬洛斯繼承爵位之後,工坊的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不過就算生意下滑了,那兒的規模也是數一數二的,清洗泥沙、搬運貨物需要的人手總是不嫌多的。”

“我怎麼可能去乾那種肮臟的體力活?!”阿爾弗雷德一拳頭捶在吧台上,一臉被冒犯的神情厲聲說道,“我之前也好歹在城市議會上有名的人物,怎麼可能去當個低賤的搬運工?要我說,我應該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裡,給達官貴人撰寫文件或者整理檔案,然後有足夠的時間去喝茶看歌劇。”

酒館老板一時沒有回答,不過他的表情分明是這個人不可救藥了。

“那就沒什麼合適的工作了,你要的那種工作早就被瓜分完了,無論是哪個貴族的旁支,還是城堡仆人的親戚,早就提前預定了這份輕省又高薪的活計了。”

阿爾弗雷德依舊是一副懷疑神色,老板左勸右勸,見他實在不為所動,忽然湊到他身邊,用近乎耳語的音量說道:

“唉,那種室內工作雖然沒有,不過還是有接近的種類,而且還能和城堡的貴族老爺近距離接觸。出了門左拐兩次,再右拐一次可以了,有一座小彩篷,下麵有人招工。”

“哦?是要找人去做什麼?”

阿爾弗雷德來了興趣,那個和深淵惡魔有關的馬洛斯進了城堡,而且那個城堡的氣息如此不祥,讓他更加有想要入內一探的欲望。

“不知道。”酒館老板抬起頭,艱難地回想,“好像是馬洛斯伯爵想要找一些女仆和男仆,之前也有人去過,不過好像一直在招人。”

“怎麼會一直招人,伯爵的仆人不是永遠用都用不完嗎?”

阿爾弗雷德並沒有露出急切加入的願望,直接挑破其中存在的問題。

貴族的仆人可不是那麼好當的,一言一行都要遵循嚴格的規矩,一般人沒有數年的訓練根本做不到那種程度。因而大多數世襲貴族本來就有一群世代傳承的仆人,根本不需要向外購買仆從,隻有驟然得到爵位的暴發戶才會那麼乾。

然而林恩領的馬洛斯伯爵並非新貴,而是個真真正正的老牌貴族,這種事情,本不應該發生才對。

“我怎麼知道,那是城堡裡麵那個浪蕩子該解釋的問題,與我無關。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像你這樣年輕英俊的家夥,就應該早點離開才對,傳說我們高貴的伯爵大人是個男女不忌的家夥,所有應征的男女要過的第一關就是容貌。容貌不夠美,心靈不夠純淨的人都不會選上。”

阿爾弗雷德再次打量了一下酒館裡坐著的所有人,的確都是一群看著傷眼的歪瓜裂棗。酒館老板被他異樣的眼神看得心中火氣,粗聲粗氣地罵道:

“看什麼看,看什麼看!長得醜又不是我的錯,伯爵把所有長得好看的男男女女都拐進去了,隻剩下我們這群醜鬼,你滿意了嗎?他最近還在發愁沒什麼美人進來,還要從外地進口一些呢!快滾快滾,找你的伯爵去吧!”

“感謝您的款待。”

搜集到重要信息的阿爾弗雷德起身離座,走出酒館,在城裡逛了一圈。換上一身稍微整潔的衣服,正要往招工的小彩篷裡去時,忽然伸手往後一捉。

觸手溫軟滑膩,帶著股清冷的花香氣味。

“盧克蕾西婭?不,不對,你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開藥,醫生居然說我氣血兩虛,給我開人參養榮湯,人參養……養榮湯……林妹妹的待遇誒。

另外,生蠔說它拒絕我的叔叔於勒2333

☆、不存在的牢籠(二)

“你不是盧克蕾西婭,你是埃斯特斯。”

阿爾弗雷德頓時警惕起來,摸了摸腰間懸掛的金籠,然而並沒有任何反應。異界靈魂對以太的親和度幾乎為零,隻能使用不必用魔力觸動的裝置,根本沒辦法判斷超凡物品的情況。

埃斯特斯用王室女仆的臉頰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悄然反手握住了阿爾弗雷德的手腕。

“王兄明鑒。我的形態飄渺不定,可隨意顯化麵容。盧克蕾西婭為你昔日最熟悉親近之人,選擇她之形貌又有何不可呢?”①思①兔①網①

手腕上的觸?感如冰一樣冷,阿爾弗雷德乾脆把兩隻手都握在一起,用滾燙的手心將那隻冰涼的柔荑牢牢禁錮。

“我記得法師們應該製作了一個強力的牢籠,專門用來關押你,你破壞了他?”

一陣難以言喻的苦痛和失望陡然充斥了整個%e8%83%b8膛,阿爾弗雷德躲開夢魘熾熱的眼神。

有什麼東西能比現實和夢想的差距更大?

在漆黑的高塔之上,隔著豔陽和飛鳥向他投去祝福眼神的少年轟然破碎,扭曲成一縷暗淡的影子。

每當想起夢魘,就會想起埃斯特斯,那個安靜的少年,過去和現在的影子不停交疊。

他是受害者,也是無辜者,他是加害者,也是滅國者。

他是僅存的親人,他是邪惡的夢魘。

兩種不同的印象在阿爾弗雷德腦海裡不斷回蕩,每當眼睛移向那個冰冷的金籠,他都會感到心臟碎裂一般的痛苦。

身為人類的埃斯特斯已經不在了,剩下的隻有墮為夢魘,心智全然扭曲的高位生物。

赫卡特公主招來了災禍,可若是對埃斯特斯溫柔以待,把王國正常維持下去的話,或許什麼都不會發生。

可世上最沒用的就是如果,王國繼承人的缺失,導致了後來發生的一切。

從某種意義上,他,即為幫凶。

本以為一切都塵埃落定,夢魘被囚禁,埃斯特斯的靈魂卻得以保全,彼此雖不完滿,卻能隔著金籠朝夕相對。

意識到夢魘破封而出的那一刻,他迅速想到了之後發生的慘狀,理智和情感在%e8%83%b8膛裡進行著慘烈的拉鋸戰。

他在害怕岡瑟王國的故事再度上演。

要是那幾個法師能真正困住他,那他現在應該在法師的浮空城上,而不是待在他親愛的王兄身邊。

夢魘站在原地,揚起還空著的那隻右手,隔空描摹這阿爾弗雷德的輪廓。

“王兄,此牢籠不過虛設而已,其上唯有偽裝和隱匿,卻並無壓製。法師孱弱無力,便同我達成協議,假如我不破壞其計劃,我就能一直跟著你。你一向能牽動我最大的注意力,也”

“隻有你。”

“我不知道我該對你說些什麼。”夢魘執著地逼視著阿爾弗雷德,然後從他眼裡看出了無法掩飾的痛楚,“我要藏進深山老林,或者乾脆回到阿斯騰陵,抱著籠子在棺材裡睡到天荒地老。”

“你這樣強,就連法師也無法束縛於你,想必繞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