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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所有人都忘了,這個來自伊頓公國的使節原本是來吊唁犧牲的阿爾弗雷德王子的,如無意外,他應該還會為老國王的隕落致上哀悼。

“的確非常‘重大’。”

鮑裡斯咬牙切齒,神情卻是微妙地維持在禮貌這個程度。

“我的計劃被尊貴的王子殿下打破了,他一回來,岡瑟三世就起死回生了。”

“這就叫計劃沒有變化快,形勢總是在不斷改變的。”

克萊芒五世若無其事地輕抿了一口杯中琥珀色的貴腐酒,他從前喜歡美食、美酒、美人……總之一切優美的東西,不過在那件事以後,美人就得永遠從他的列表上去掉了。

赫卡特,你等著,用不了多久,你就會付出代價的。

克萊芒五世在湧動的人群裡搜尋著,很快看見了那頂極具特色的圓錐尖頂帽,眼中頓時閃過怨毒的恨意。

“哈,這也是政治這門學科的藝術所在,每個人都是獵物,每個人都是獵物,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謹慎觀察,搏命廝殺。勝利了享有饕餮盛宴,敗者屍骨無存,我喜歡這種遊戲。”

鮑裡斯調整好心緒,順著克萊芒五世的話頭往下說,輕晃著酒杯,醉人香氣淺淡地彌散了出來。

“哦,我隻愛做最後的勝者。”

克萊芒五世收回釘在赫卡特身上的目光,轉頭繼續和鮑裡斯宮相商談起來。

“你知道這場盛宴,有多少是我們的人嗎?”

“呃,我知道坎貝爾、柯姆、平克頓是站在我們一邊的,還有?”

“還有道奇、艾斯格拉、比爾,還有很多很多,他們都被尊貴的阿爾弗雷德拿走了大半家產。”

克萊芒五世摸著自己修剪得宜的胡子,眼中不易察覺地閃過一絲痛色。

“彆人都讚美國王的兒子有多麼賢明,多麼能乾,我卻覺得阿爾弗雷德是個蠢貨,把這麼多人都推到了他自己的對立麵上。要知道,一個失去了左膀右臂的國王,隻不過是個廢物。”

“您說得對。”

鮑裡斯點頭讚同,作為一個在冰雪荒原立足的國家,國王的威懾力根本沒有南方國家那樣巨大。國王充其量隻能影響王國的三分之二,而在偏遠的邊鄙地區,那裡的農奴就連國王的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

太過嚴酷的天氣阻止了君權的強化,除開定時向國王進貢、稱臣以外,各地領主如果有心,就能在自己領地過得不比國王差。

阿爾弗雷德遠征那是特例,邊境的貝拉斯完全是自己玩脫了,鬨到那種程度……

話又說回來,惡魔軍團在毀滅貝拉斯領之後,本該向四麵八方無規律地擴散,又為何直接向奧利安王都的方向進發呢?看來其他貴族也未必全然不知,至少在暗中和惡魔軍團做了利益上的交換,以此來換取領地的安全和惡魔的轉向。

交換的會是什麼?

惡魔最渴求的就是靈魂,靈魂即地獄中的貨幣,大概率是自家領地上的農民吧……

克萊芒的酒杯很快就乾了,連酒瓶也見了底,鮑裡斯秉承著宮相的職責,又K。D。T。C。殷勤地用一瓶窖藏十年的貴腐甜白酒盛滿了金杯。

阿爾弗雷德拉著岡瑟三世,長廊裡響起腳步的回音。

他好像回到了童年時代,被岡瑟三世拉著,前去參加人生中第一個舞會。岡瑟三世身材高大,又性格粗疏,身高不到老國王腰間的他被一路拖著,走得跌跌撞撞,幾乎是小跑過去的,等到了舞會,才發現自己留了滿頭滿臉的汗。

在那裡,他第一次接觸貴族的社交圈子,第一次跳舞,第一次喝酒,第一次……有許許多多的第一次在那裡達成。

那時候,北境人的聚會可不是什麼文雅的地方,大部分人都有著濃重的體味,而且香水這種東西該死的還沒發明出來。過來參加舞會的貴族衣裳參差不齊,有穿成暴發戶的,也有寒酸得不能看的。他們鮮少跳舞,純粹是來吃東西喝酒的。

北境天氣寒冷,食物短缺,那時候貴族炫耀自身的方法,就是食物和酒,還有女人和拳頭。

吃多了吐,然後吐了再吃。喝醉酒之後,一言不合白帝聖劍的有,對著女士上下其手的也有,整個舞廳彌漫著嘔吐物的酸敗氣息和濃鬱的酒臭味。

和現在可謂是大相徑庭。

母親伊麗莎白很不喜歡北境人粗魯的作風,想要努力推廣南方的歌劇和音樂會,企圖讓這群野蠻人文雅一些,然而收效甚微。直到教授識字和計算的學校慢慢開展起來,這種風氣才得以扭轉。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為詭譎的政治形勢。這支原本直率的民族學會了詭詐,大部分人戴上了文雅的麵具,將帶血的刀刃藏在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就從背後捅出一刀。

每到深夜,阿爾弗雷德都會懷疑,為北境國民啟蒙,到底是好是壞?教給了他們智慧,卻又從中生出詭詐與陰謀,讓政治的陰雲籠罩在整個國家之上。

甚至連他自己,也毫不自覺地運用起了這種手段。

“在想什麼,眉頭皺得這麼緊?要不是我胡子比你長,我都快以為你才是我爸了。”

岡瑟三世心情很好地看向阿爾弗雷德,眼神明亮,身形挺拔,一如從前般壯碩有力。可隻要用手接觸,就能發現他虛有其表的事實,岡瑟三世在絨麵的禮服裡加裝了襯裡,來掩飾他消瘦不少的事實。

“沒想什麼。”

阿爾弗雷德言不由衷地回答。

“你一向都很有主意,我也沒法逼你說出你不願意的事情。隻要不違背你的原則,那就儘管去做吧,你已經不是小孩了。我已經老了,如果哪天隻剩下你一個人,也不要悲傷絕望,因為你還有整個國家需要你去背負。”

老國王眼神平靜而堅定,似乎想要在接下來的場合裡,宣布一場重要的大事。

“可是……”

“沒有可是,我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阿爾弗雷德,彆人都說你慷慨仁慈,堅強勇武,可我知道你其實心地柔軟,甚至還有點脆弱,一點也不像生於冰雪的北地人。死亡是我,也是你的終極歸宿,不要哭泣,彆人可不會因為你的眼淚而停下陰謀。”

“埃斯特斯那個孩子……”岡瑟三世猛然停了下來,認真凝視彩色玻璃窗的雙眼不知不覺蓄起了淚水,“如果有必要,有必要,你一定要殺了赫卡特那個女人,包括她的兒子!”

!!!

阿爾弗雷德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幾乎以為那殘酷的話語隻是一場幻覺。

“你一定不肯下手,你在埃斯特斯身上傾注的感情比誰都多,要讓你親自殺掉血親簡直登天還難。”岡瑟三世聲音有著不易察覺的顫唞,“相信我,隻有殺了他,你才能成為真正的國王。如果你下不了手,那麼,我會親自殺了他。”

阿爾弗雷德僵立原地,耳邊飄來岡瑟三世無奈而決絕的話語。

“走吧,這可是你回來的第一場宴會,我可要向彆人好好誇耀一番你才對。”

他閉上眼,任由前方的衣香鬢影,觥籌交錯撲麵而來。

☆、故國之夢(二)【倒V開始】

他回來了!

當這個念頭在腦海裡炸響的時候,伊麗莎白的心跳在刹那間激增。她甚至不顧儀態地飲下一大杯琥珀酒,借著上頭的酒意衝淡緊緊攫住心臟的恐懼,勉強對著岡瑟三世露出端莊的笑容,親密地挽著他的手,仿佛兩者從不曾分離。

阿爾弗雷德王子看上去心情低落,在確定父親和母親在一起後,就獨自一人走到角落,任由蜂擁而來的人群將自己淹沒。

“怎麼了,親愛的?”

岡瑟三世體貼地問道,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沒,沒什麼。”

王後又想起了那枚黯淡無光的硨磲%e8%83%b8針。它是如此平凡,平凡到如混入海洋中的水珠般,毫不起眼,卻又有著非同尋常的魔力,幾乎奪走了她所有的靈魂。

因為那是她背叛的證據。◆思◆兔◆在◆線◆閱◆讀◆

伊麗莎白不自知地顫唞著,靈魂在軀殼中尖叫:

我從不屬於我丈夫,不屬於這個國家,對,我不屬於岡瑟,也不是什麼王後……我是伊頓公國的伊萊紮公主!

我隻是想回家!

或許是自我安慰起了作用,又或者岡瑟三世寬厚的目光讓她發覺了丈夫並不知道這個事實,王後隻顫唞了一小會,就又恢複了優雅中帶著幾分傲慢的姿態。

國王和王後並肩同行,即便沒有王太子同行,從他們身上散發的光輝也依舊光輝奪目。

人群蜂擁著向前湧動,連帶著遠遠觀望的冒險小隊也不由自主地被裹挾進去。

香甜芬芳的酒液灑落衣襟,泰萊莎極力穩住身形,奈何身高這一優勢讓她完全做不成在大浪裡巍然不動的礁石。她在虎背熊腰的人之間找到一二縫隙,極力伸出手,向同樣被卷進來的蕾拉呼喚著:

“這邊,蕾拉,彆摔倒了!”

獸人盜賊的處境比她好多了,嬌小的身形和靈巧的動作讓盜賊在人群裡像條活魚般遊刃有餘,輕易地叼住了泰萊莎略帶薄繭的手指,不知怎麼七拐八拐地,就把身形笨拙的女劍士帶出了人群。

“簡直,簡直像在做夢一樣。”

泰萊莎神情恍惚,看向人群的眼睛裡閃動著盜賊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的光芒。

那是希冀、欣羨、傷痕和絕望。

“光芒萬丈,無人能比……”

女劍士繼續喃喃著。

“要是能回去,足夠我對酒館裡的人吹一輩子牛了!”蕾拉的冷笑聲打斷了女劍士不切實際的幻想,“我覺得這就夠了!”

“是啊。”

泰萊莎失落地歎息一聲,理智地終止了自己的幻想,沉湎於過去的傷痛,對自己全無益處,隻會把傷口撕得越來越大而已。

“啊!”

兩人逆著潮流的後退不出意外地撞到了人,穿著考究服飾,手上還端著酒杯托盤的侍者狠狠瞪著女劍士。

酒杯裡的琥珀酒被這麼一撞,早就隻剩下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正在托盤上肆意地晶瑩流淌。

“無禮的南方鄉巴佬!竟敢冒犯平克頓家族的尊嚴!真不知道怎麼會有人允許你踩在王宮的地板上?”

侍者氣得臉色通紅,看向兩人的眼睛裡燃燒著熊熊怒火,俯視的臉龐滿是蔑視。念及酒杯裡的酒隻剩半杯,主人的脾氣又暴躁,沒有酒定會大發雷霆,侍者也顧不得繼續糾纏,往桌上堆疊的酒瓶疾行而去。

“對不起。”

泰萊莎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句話,她感到%e8%83%b8腔和喉嚨都被一大團棉花堵住了,酸痛憋悶,連續不斷地無視和羞辱讓她不停回憶起參與子爵舞會時的難堪。

鄉下女人生的鄉下丫頭怎麼會是子爵的女兒,看她那粗魯的樣子,一定是個利欲熏心的冒牌貨……

還不快把她趕出去……

一切都仿佛過去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