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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

他道心不碎,意誌不滅,但無論如何找尋,無論如何跋涉,都找不到自己缺失的道。

或許要很久很久,久到他把自己的名字忘懷,才能想起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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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薛真真◎

薛真真活過大劫,她的兒子卻死了,消散天地之間,連一件遺物也沒有。

她求見聖人,想問一個明白。

聖人坐在九重天,重新紡織著衆生的命運,在祂手中山河複蘇,生靈蘇醒,渺渺神音如幻夢一場。

祂回答薛真真,那是薛錯自己的選擇。他是天道遁去的一,大劫降下,他要回到原來的位置。

薛真真沉默良久,俯身叩首,說我明白了,多謝聖人。

在聖人這裡得到了答案,許多人便乘雲飛往天都城,在她離開之前,聖人忽然叫住了她,問她是否想要那把龍威劍回來。

薛真真木然著臉,說:“不必了,劍碎了,再回不來,我再不是龍威劍主,人死了,回不來,但我還是他的娘,是我欠他,聖人何必垂憐於我。”

大澤的道場寂然片刻,聖人輕輕歎息,神思回到九天,不再挽留,薛真真便轉身離去了。

顧如誨和他一起去往天都城,路上兩人都很沉默,鷹霄亦不敢多說一句話。

仙雲飛過天一門時,看到了傾頹的山門,無樹的靈山,原本的龐然大物也寥落了。

顧如誨所珍視的一切,亦十去八九,薛真真沉默望去,不明白為何這兩個孩子的命運都坎坷至此。

天都城內,萬家縞素。

她得知自己的兒子確確是死了,埋葬他的地方,是一座人間的仙山,下葬時來了許許多多的人,大多數是薛錯的朋友,師弟,也有遠道而來,跋涉千裡的凡民。

薛真真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在認真的地聽,從那些隻言片語裡,拚湊出薛錯的過去,樣貌,性格。

那個小手小腳,圓肚皮,紮著花苞頭的小孩,慢慢變成了一個沉穩可靠,時而又古靈精怪的青年。

他捉弄過天都城的大妖怪,在他身上變了好多好多的蝴蝶,羞得妖王不敢變成獸形。

他救過受天蠶邪神困擾的村落,解救了許多無辜女子,他去過南海,去過青州,同邪神打過架,在水火裡撈過人,也不辭辛苦,救過妖庭的小聖人。

許多熟人提起他,總是先是一笑,接著憤憤然數落出他多般不是,但說著說著,便自顧自沉默,有些遲鈍的哀傷起來。

薛真真卻連哀傷都不具體,她從未見過那個孩子長大的樣子,不知道他舍棄肉身魂魄時,內心是何等絕望,是否對這人間已無留戀了。

她未曾慶祝過薛錯的生辰,就要記住他的忌日。

這念頭讓她幾乎夜難成眠,道心遭受著一遍一遍的叩問,她忘不了,也沒辦法原諒自己,即使那個孩子從來也沒有說過恨她。

但應當是恨的,那麽作為娘,就替他懲罰好了。

送彆薛錯之後,天都城的妖王邀她留下來,薛真真並未答應,而是去了人間。

在人間六百年,降妖除魔,體味衆生之苦,她幾乎行遍神州大陸,每到一處山川湖海,便折一盞河燈,給他寫上幾句話。

她想,薛錯應該不在墳墓裡,也不在地底下。

他在山野間,紅塵中,是天剛亮時的晨光,夜幕中的晚星,消弭人世,存於天地。

可是還是很想見他一次,看看他的樣子,對他說幾句話,隻是薛真真知道,這願望再難實現了,她隻能寄托於一直一直無望的尋覓,期待有一天能在風中,聽到孩子的聲音。

六百年匆匆而過。

仙人華發滿肩,單手拎著一根血紅玉髓,在人間的一處山林打坐休憩。

一隻小紙鶴搖搖晃晃,拍打著小翅膀飛入樹林,在小溪邊快活地繞了一圈,落到她的裙擺上。

薛真真睜開眼眸,麵容依舊年輕,眼眸卻灰冷寂寥,她低頭看著膝前紙鶴,微微蹙眉,不知是誰寄來的。

她閉上雙眸,心如死水,繼續打坐修行。

小紙鶴見她不搭理,便拍打著翅膀飛起來,繞著她轉圈圈,撓癢癢,不甚煩人,直到被忍無可忍的仙人握住,它才偃旗息鼓,安靜乖巧的伏在掌心。

“聒噪,”薛真真冷聲,推了推那紙鶴,麵色雖然冷漠,神情卻並未發怒,手指輕點,輸入靈氣。

紙鶴安安靜靜,久到以為是有人戲耍她時,才能到那頭咳嗽兩聲,僵硬道。

“娘。”

薛真真瞳孔緊縮,神思空白,猛然收緊手掌,差點把可憐的紙鶴捏成扁鵲,後麵的話已然一句也沒聽到了。

她霎時化作流光,在天邊如同墜星一般,飛往芳洲的天都城。

不過盞茶功夫,那座熟悉熱鬨的城鎮便出現在腳下,她麵色霜寒,手腳發抖,落在那大妖怪的庭院中時,還在分析利弊,是否有人惡意……

“大晚上,誰破我的結界啊。”

門吭啷一聲開了,說話的青年拎著酒壇,一手夾著符籙,不滿道:“敢夜闖天都府……”

話音戛然而止,青年的酒壇當啷掉在地上,表情如同見了鬼一般,燃到一半的符籙噗嗤熄了火光。

庭院中,立著一個霜雪一般的人。

白衣素裙,眼眸冷冽。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青年,細細的打量著,一顆心慢慢落進%e8%83%b8腔,沉重地,一下一下。

是他嗎?是他。

一團孩子氣的樣子,慢慢長大了,也長高了,眉眼不像她,更像君無畏,比小時候快活一些,好像還學會了喝酒,隻是太瘦了些,這麽高的個子,看起來卻瘦怏怏的。

“薛錯,誰來了?”

銀發白袍的青年打開窗,和庭院裡的人四目相對,電光火石之間想起了她的身份,連忙關上窗戶,卻被一隻手攔住了。

殷飛雪努力關窗,假笑道:“薛錯,小錯,你的因果到了,我不打擾。”

薛錯夾著酒壇,不肯放鬆,臉上一片震驚失望:“你我說過先做兄弟再是夫妻,如今你就拋下我了!”

殷飛雪捏住了他的臉,捏成金魚嘴,毫不留情的把他的腦袋往外推,還不忘對龍威劍主笑一笑,奪過薛錯手裡的酒,笑嗬嗬說:“都是些糖水,他平日裡不碰酒,伯母,請!”

他啪地合上窗戶,踢上門,留下薛錯一個人站在庭院裡,麵對龍威劍主。

薛真真久未說話,薛錯亦在原地不動,半晌,那腳步聲近了,一隻手搭著薛錯的肩膀拍了拍,似乎確認他還活著,身體亦是健康的。

擡起頭的時候,發現她的眼睛早就紅了一片,嘴角帶笑,很是感慨,卻又不敢多碰他:“長大了,比我高多了。”

“你記得嗎,你小時候沒有龍威劍長,又總是偷懶……”

她說到一半,又打住了話頭,見薛錯肩膀僵硬的,眉頭也皺在了一起,連忙說:“不記得也沒有關係,活著就好,如此就好。”

她一下子連話也不敢多說了,深呼吸了好幾次,低著頭,像一棵老去的樹,孤獨的站立著。忽然,她又想起什麽,將芥子袋拿出來遞給他:“太瘦了,補一補。”

薛真真怕他恨自己不肯收,又說:“你修神道是很好的,這裡麵沒有劍譜,也沒有劍,都是一些靈寶仙芝。”

“彆不高興,我隻是來看看,你活著就好。”◇思◇兔◇網◇

她又考慮到另一層,觀察孩子的神色,低聲說:“若是不想認我,就和……他們一樣,稱呼我龍威劍主就好,我都答應。”

空氣安寂了一瞬。

薛錯忽然朝他低下頭,薛真真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確信,伸出手,輕輕揉了揉薛錯的頭,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娘。”

薛真真呆住好一會兒,才抱了抱離開她快七百多年,錯過了整個少年和青年的孩子,她說:“對不起,是娘對不起你。”

那日後又三年,薛錯與殷飛雪合籍為道侶。

不同於一般修士對人族妖族相戀的排斥,薛真真確認薛錯歡喜,便主動提出,要操持整個合籍大典。

薛真真盤算的十分仔細,大道本來孤獨,若有良人相伴,可謂幸事,這是她孩子一生一世的喜事,自然不能馬馬虎虎。

正好她遊離六百春秋,去過不知多少艱難險惡之地,什麽好東西沒有?

旁的小事自然可以交給薛錯的朋友,但慶典禮儀,地點,用具,合籍靈寶,樣樣不能馬虎。

況且要合籍大殿,自然也要有合籍的喜服,薛真真思來想去,決定自己用仙草纏絲做一件。

薛錯怕她勞累,跑過去幫她纏線,嘴裡勸:“不過一杯酒的事,何至於那麽麻煩?”

薛真真輕輕戳戳薛錯的腦門,正色道:“你不在意,也要問問,城主他委屈與否。”

薛錯懶洋洋地撐著下巴,忽然眼眸一閃,不懷好意道:“人間嫁娶都要三媒六聘,我是不是也得禮貌周到一番。”

這薛真真倒是沒想到,修士不興這些,最重要的不過合籍典儀,見薛錯有興趣,又不是什麽大事,便給了他寶庫敕令,讓他自己放手去做。

薛錯一骨碌爬起來:“多謝娘,我這就去了。”

隔日,殷飛雪正在庭院打坐,忽聽小妖怪稟告,說薛大王送東西來了。

左右統領把東西擡進來,浩浩蕩蕩幾百口大箱子,殷飛雪心中好奇,入目一看禮單,氣的直磨牙。

小妖怪們累的氣喘籲籲,見大王哼哼兩聲,闊馬金刀的咕嚕嚕灌了一口涼茶,也不敢上前討酒喝。

這時候,幾十口大箱子忽然鼓噪起來,飛出一首七律,是人間小巷裡聘嬌娘的打油詩。

殷飛雪嘴角抽抽兩下,不以為意。

小怪顫顫巍巍,探頭道:“大王,又有東西送來了?”

殷飛雪放下茶盞,冷聲:“誰?”

小妖怪打了個冷顫,欲哭無淚,打開禮單一個個念:“這妖庭的孔雀王,人間劍客顧如誨,還有那南海小金龍神,千雲大澤神女廟修士,西方靈山的和尚……他們見薛大王給您送東西,就說要充實門麵,就把送給薛大王的東西,都一股腦塞到天都府來了。”

殷飛雪猛地捏碎了茶杯,嘴角一點點浮起笑容,讓小妖怪不寒而栗,他磨牙道:“薛飲冰!”

合籍那日就更熱鬨了,彆人的大典無不肅穆祥和,唯獨薛錯的合籍大典,正中央清出來好大一塊地方,擺上了擂台。

那玉樹臨